初八那日,一早起来就是个大晴天,残雪消融,连那张狂了几日的寒风也都消停了下来。芸三娘说这是个好兆头,便仔细拾掇了一番,小心把那副观音送子图包好,再带上赵文昨日送来的那套雪花银饰。然后又不放心地嘱咐白文萝和白文轩在家好好待着,店铺先别开门,这会儿也没什么生意。
临出门了,芸三娘依旧难掩忐忑的心,毕竟这事关系到一条人命。白文萝给她检查没什么落下的后,便轻声安慰道:“娘别担心,那宋夫人应该是个好说话的,往年咱也没少给她做绣活。反正见到宋夫人的时候,娘一个字都别提让她帮忙在知县夫人那说话的事儿,只需把当年咱受了别人的恩情,和前些天的事提一提。然后再求她帮忙把这套银饰送给知县夫人,等她开口问的时候,娘便可直说是为求情来着,但绝不是要让她为难的意思。不管这情求不求得成,总归是一片报恩之心。只是咱无门无路,也进不了那知县大人的府邸,没办法,才求她帮忙送一送。这么一来,她多半是不会拒绝,而且只要她答应了,到时多少会帮咱说几句话的。”
“娘知道,你别担心,在家等着吧。”芸三娘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拿好手里的东西,就迈出门,回头嘱咐她把门关好后,便踏着一路的残雪往那宋夫人家走去。
白文萝关好铺门后,白文轩才从院里跑出来,溜到她身边。宽宽的脑门下,一双乌溜的眼睛眨巴地看着她。
“行了,回屋去我跟你说。”白文萝在他额头上敲了敲,然后就领着他往里头走去。
回了自己的房间后,白文萝先拿出上次那老大夫给她的那瓶药膏。左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拆了纱布后,那掌上还是留下了一条一寸来长的疤痕。幸而不是很明显,其实她并不怎么在意,对她来说,只要手掌的灵活度不受影响就行。但芸三娘却很在乎,不管那药膏是不是有淡化疤痕的作用,每日都不忘提醒白文萝继续抹药膏。几日下来,发现那药膏似真的去疤生肌的作用后,芸三娘更是时刻叮嘱着她这事。
药膏在手上抹开后,没一会,这房间里就散发出几分淡淡的香味,似药香,又似花香。刚开始,她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一直就很排斥。其实无关味道的好坏,只因她不了解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成分组成,具体都有什么样的效果。若不是芸三娘时时在耳边叨叨着,她准是把这东西扔到一边去,总之伤好了,手无碍就行。以前,不管病得多重,她都不会随便去医院,更不会找不认识的医生。人命太脆弱,也太廉价,她绝不允许自己被不了解的东西随便沾在身上,输入体内。
只是,到了这边后,很多习惯,都在不知不觉中,或是被继承或是被打破。后来,她发现这样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便也就顺其自然了。
把那瓶药膏重新盖上的时候,白文萝也大略把这几日的事同白文轩说了一遍。
“为什么要找那知县老爷的夫人求情呢?难道那知县夫人还能管到衙门里的事?”白文轩听完后,想了想,便有些不解地问道。
白文萝把东西放好后,正要开口跟他解释,却忽然又改了主意,反问道:“那如果是你,你想要为那偷了东西的古纳人求情,你该怎么办呢?”
白文轩被问住了,歪了歪脑袋,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张了几次口,又皱着眉头闭上了,最后终于愁着脸看着他姐姐,摇了摇头闷声道:“我不知道,先生没有教过我刑法。”
“文轩,那刑法,在很多时候都是虚的。”白文萝摇了摇头,看着他正色道:“在这里,那长篇累牍的刑法,往往比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
“我不懂。”白文轩迷惑地看着白文萝。
“就拿你们学堂来说吧,如果把你们学堂比作西凉城的话,那么,宋先生就是知县大人,你们的学规就相当于刑法。”白文萝说道这,便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白文轩怔了怔,似明白了,却并不点头,而是问道:“那……这跟知县老爷的夫人有什么关系?”
白文萝笑了笑,想了一下,便把那其中的弯弯绕绕细细都与他说了。这些话,她都没对芸三娘说过,想必芸三娘也是明白的,不然当时不会马上就认可该去知县夫人那求情。只是她不能让芸三娘知道,她对这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了解得这么多。而让白文轩知道倒是无所谓的,反正他知道后也不会到芸三娘面前胡说,再者她也觉得,早一点让他了解这些事情没什么坏处。
“原来是这样……”白文轩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如果能在知县夫人那求得情的话,就能让知县老爷把那古纳人从牢里放出来吗?”
“应该不会,最多是改判轻点的刑罚。”白文萝摇了摇头,要是汉人,再交点银子,多求几次,或许还能放出来。古纳人的话,光看那天去求医,瞧着大家的态度就知道,这麻烦牵扯的事情多了去了。当然,凡事也没个绝对,若是能有成千上万的银子砸过去,谁能说那知县不会当场就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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