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郴又是笑:“你且坐着吧,也没多久,你等等我。”
这边便有家人陆续进来回话,江桢一边听了,都是些琐事,不外乎支了多少银钱,办了些甚么事情,庄园收益多少,丁口增减等等。朱由郴虽是病恹恹的,却是眼明手快,很快打发了那些琐屑的,单留下几名管家。
“东庄去年银钱总收是二万四千七百七十两,零额未计;西庄总收六千二百六十两,加起来一共三万一千零三十两。去年别庄支出三千零八十两,大宅支出八千二百两有零,另外只有三桩不到八千两的支出,应该至少还有一万一千八百两的余额,怎的库里只有不到六千两的实银了?”
江桢与安平对望一眼,均暗中咂舌:乖乖龙滴东,这一下子便去了五千多两雪花银,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啊!
哪知朱由郴接着又道:“前年库里还有五千两余银,本都是包好了放在库里的,这会子也都不见了,可怪了,难不成有神仙变了去?”
这便是上下一万两,就是捐个参将也够了。
只听朱四公子冷笑道:“你们瞧着我年少,又病了几个月,便出了花样,胆子也颇大了些。我体恤着你们都是几代在我家,伺候过太老爷、老爷的,不愿意拂了你们的面子。我现在也不拘是谁做的,那笔银子若想就这么没了,可也不能够,你们悄悄的填回来,短少些我也不计较,莫要当四爷我手嫩做不得主,到时候就不是没体面的事情了!”一面气喘,脸上起了病态的嫣红,更显得是个文弱天真的年少主子。
江桢心道,你这小主子也太青嫩了些,既然那些奴才有胆子吞了主人家的银子,哪有那么好说话,让你几句话一说就送了回来?
几名管家诺诺而退。
朱由郴这才又瞧着江桢主仆,道:“见笑了,家里出了内贼,简直无法无天了。”
江桢但笑不语,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四公子雅量,不过我怎么觉着,这笔银子是追不回来了?”
“怎么见得?”
“那么一大笔银子,谁吞了也断断不肯再吐出来的。那可是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数目啊。”
朱由郴撇嘴:“我知道是谁做的,就看他有没有胆子跟我对着抗了。”
江桢笑道:“原来四公子心里早就有数了。”
“家务事而已,没甚么难的。”朱由郴轻描淡写的说,又道:“江守备自宁远来,可是殷家哥哥托你来的?”
“正是。”江桢自怀中取了书信,交由黑里俏丫鬟递给他。他脸上顿现欢喜神色,道:“睇睇,命厨房备饭,家常的便得了。”
黑里俏丫鬟自去了。两个小丫头打了水进来,一人端了一只铜盆,一大一小,那个白净脸儿的丫鬟便在小铜盆里净了手,取了丸药喂了朱由郴,用茶水送药,又给他颈下系了围单,在大铜盆里拧了个热手巾把子,给主子擦了把脸。
“我身子不大好,病了一冬天,江守备可不要怪我礼数不到啊。”少年声音清软,虽说有些气力不足,绵软无力,也不足为奇,一来年纪不够,二来病着。江桢见多了声若洪钟说话基本用吼的士卒校尉,真觉得这公子吹不得碰不得,娇贵万分。
“哪里哪里,四公子太客气了。”
“我去更衣,江守备远道而来,也请稍事梳洗下。”对那白净丫鬟道:“睨儿,叫娉娉和婷婷来伺候守备大人。”
江桢大窘:这规矩也太多了吧!
朱由郴说完,便从外面进来两名大丫鬟,扶了他出去。江桢没奈何,只得跟着睨儿去了西厢房。
“大人且休息着,还要有小半个时辰才能传饭呢。”睨儿瞧了一眼屋内摆着的西洋自鸣钟。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了鸦青的缠枝比甲,双鬟髻上一边一个了白玉小蝴蝶顶儿的发针,耳环是水滴白玉坠子,眼含秋波,眉峰上挑,极伶俐的模样。娉娉、婷婷都是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一模一样的苹果脸,均穿了一色的青莲色比甲,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洗脸。
安平忙上前道:“不劳各位姐姐了,还是小人来伺候吧。”接过铜盆,伺候江桢梳洗。江桢今日出门本是刻意装扮过的,没穿军装,只穿了象牙白的鱼冻布直裰,头上戴纯阳巾,也没穿靴子,就着了新买的云履。他个子高,身材不算魁梧,但也相当结实,宽松直裰掩盖了他的身材,看上去平添了一分斯文,掩住了军人的刚劲,又不同于文士的柔弱,真可算上英姿勃发。
娉娉、婷婷又取了妆盒来,一个在前捧着妆盒,一个在后取下纯阳巾,持一把小小象牙梳子,为他重新梳了头。又从妆盒里取了一只瓷盒儿,打开来,里面盛着半透明凝脂般的香膏,将头发用香膏抿了,挽了髻,戴上方巾。少女温软的身体散发出阵阵幽香,纤纤素手拨弄他头发,当真是不平常的体验。江桢也不是没被人伺候过,只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儿亲手为他挽发髻,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从军数年,都是安平为他梳头,在家里的时候,则是庞妈妈从小梳到他离家,从来没曾试过叫娇滴滴的女孩儿给他梳洗。不免心神一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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