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桢下午才回去。早上走的时候,宝芝还没起,此时她已经挽了发髻,换了妇人装束,自堂屋迎了出来。“二爷回来了。可曾吃了中饭没?”
“四爷留了饭,又吃了茶。”
宝芝身形一顿,笑道:“奴上午便沏了杯枫露茶,已经是二滚了,此时吃刚刚好。”说罢,绿珠早乖巧捧了茶盘过来,宝芝亲手端了,江桢也便就着她的手吃了茶。又为他换了衣冠,着了在家的石青绫子棉袍常服。
晚间,江桢才想起来与宝芝说,后天要她随朱由郴一并返回京城。宝芝顿时红了眼,道:“爷是嫌弃奴了吗?”
“你可别这么想。我全是为了你好。宁远已是前线,万一打起来,我可没法护着你。”
“爷不怕,奴也不怕。”
“你竟不听我的话了?”江桢微微皱眉。
“爷,不要赶奴走……”宝芝扑在他膝上,泪盈于睫,“奴方来了一日,爷便要赶奴走!”
江桢也觉着自己实在狠心了点,柔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呢。你乖乖儿的,等着我。四爷照顾你,比你留在我身边还更能让我放心呢。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小军官,可由不得自己。”
“奴去求四爷,调爷回京城,可好?”
江桢心道,朱四虽然是个宗室,可也没有这等能耐罢?“那样不好,别太麻烦人家了。”
宝芝哭道:“四爷……四爷必不会坐视的,我去求他,他必定肯的。”
江桢想了一想,道:“就快新年了,我托人在京城置了一座宅子,你回去后,便做主添置家具,我过年时候便回去。你应该知道我小时候是在京里做应袭舍人的,路子还有一点,到时候花钱买个官职,岂不是比去求四公子要便宜许多?”
宝芝方才收了泪,款款起身,“是奴想得太简单了。”她本就是聪明女子,一想也就明白了。“四爷虽然疼惜我,但毕竟不好总去求他,真要到紧要关头,再去求他,才是上上之选。”
江桢含笑,点头赞许,道:“你果然是一点就通。”其实也不外乎是推托之词,但女人总是喜欢一厢情愿将事情往符合她们理想的方向想象。宝芝只看见江桢应允了新年里要返回京城,其他的一概都当做视而不见了。
当夜,二人继续被翻红浪,梅开二度,一夜七次,再接再厉,越战越勇,似乎因为知道聚日无多,所以越发缠绵。
再过一日,朱四又唤他来行馆。
这次就连睇睇都不在身边伺候。
朱四道:“你陪我骑马走走。”
“外面冷得很。”江桢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怎么,你怕冷吗?噢,对了,我忘记你是南京人,耐不得北地寒冷。”
江桢道:“不是。我打小在京城待了好几年,虽说还是比不上北方汉子,可也没那么畏寒。我是担心你……”
“我怎么了?”朱四奇道:“噢,你怕我冻着?哪有那么娇贵。”伸出双臂,高高兴兴的道:“你瞧,我穿了皮袍子啦。还有这个。”从桌子上拿了一顶雪帽子戴在头上,“这是蒙古样式的貂皮帽,是吴襄送的。祖大寿还送了我一匹顶好的骏马,你陪我出城走一圈,也算我来过宁远一趟了。”
这样的请求,实在也不能够拒绝。
二人穿戴齐整,命亲兵远远跟着,打马先在城里转了半圈,待马儿跑动起来了,才从南城门出去了。城门守卫早接到命令,见到江桢拿出腰牌,赶忙将城门开了一线,二人飞骑出去,亲兵跟随而出,这才关闭城门。
祖大寿实在是会拍马屁,送了一匹顶好的骏马“踏雪”,全身毛发乌黑,只得四只蹄子雪白。江桢则是骑了自己的白色战马。他披着豆青的大氅,朱四着一件金红遍地金紫貂出锋斗篷,二人看上去十分合衬,朱四更是醒目十分,硬生生将江桢比成了陪衬。
亲兵甲便道:“都说宁远城里战将里面最斯文的莫过于江守备,生的俊,又会穿衣服,可现如今,真是教这个少爷比下去了。”
亲兵乙道:“那怎么能一样?江守备家里再有钱,能跟皇爷的堂弟弟相比么?说你啥都不懂,你还不服!”
亲兵丙嗤笑:“你两个都笨!要是教人知道你们这么乱说话,可不要挖了耳朵,再割了舌头,最后削成人棍,给放到酒坛子里去。”
几人齐齐啐他。
因是随便出城走走,二人就没带甚么人,亲兵还是祖大寿派来供朱四差遣的。朱由郴似乎并不介意外人知道他是宗室,祖大寿便愈发着力逢迎。
奔了半日,二人身上都微微发了汗,朱四脸上一片粉红香嫩,隐隐传过来一股儿玫瑰香味。□马儿打着响鼻,二人勒马停歇片刻。
朱四道:“江守备,这里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我要安排你去做一件事,可不可以呢?”话说的虽然客气,可那副神情分明不想听到拒绝的话。
“四公子但吩咐无妨。”江桢无可奈何。
“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在沈阳安排有人,虽然不可能真正进入他们内部——唔,毕竟只有他们诸申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亲贵——他如今也算搭上点路子,你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他们佟家在长白山的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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