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文晨就这样在山上住下来,没有再离开的打算了。也许,守着回忆,在这里安静的过一辈子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她回来之后,对山上的一草一木进行了大整修,尽力回复到他在世之时的样子。
闲适的午后,将blue早上送来的幽兰植在瀑布边上,待觉得满意了才拍拍手,抹去满脸的汗水进屋。
青竹本就有吸取热源的作用,强烈的阳光到达竹影幢幢的木屋,就只剩下斑驳的光影,明媚整个天空。
木屋内清凉无比,微风徐徐。文晨穿过厅堂,推门进了他生前的书房。这幢木屋是他们自己设计的,除了独立的卧室,厅堂,还有紧挨着他卧室的书房。他是个才气横溢的男人,在山上居住的这些年收藏了不少的书籍,满满当当填饱整个书架。
自他过世以后,文晨就将书房锁了起来,就算是她还在东城的那半年,张尽要进屋打扫也是不得门而入。
经过两三天的情绪整理,她终于是打开了书房的那把锁,推门进去,空气中的浮沉呛得她连连咳嗽,好一会之后才平息下来,径直打开书房的窗户,大量新鲜的空气涌入,伴着木屋不远的流水瀑布。
这间屋子,藏有太多的记忆,单就这书房便有太多的感慨。
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许久没有打扫的家具,厚厚的灰尘沾上手指,染上了伤心的颜色。
轻轻的叹息,带着不明的情绪,就在灰尘满布的书桌后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本仿古线装书,手指轻拂,慢慢的翻开,印入眼帘的是他的亲笔小楷。
书桌的笔洗原种有拳头般大小的荷花,典雅细致,只是如今已经枯萎,干枯的叶子落在带尘的桌上,混为一体。
这个房间保持着他生前的样子,没有丝毫的移动。
放下线装书,拿起摞在桌角的一本笔迹,满满的蝇头小字,都是他写的读书心得,还有不少是他闲适的文字,放满了另外的一整个书架。
原先挂在墙上的画是已经收进柜子里了,他墨画有不少,塞满了整个柜子。
离开了书桌,站书架前站定,轻抚书架上摆放的紫竹箫,原本光滑的箫身,而今带着灰尘,她拿过抱在怀里,没有焦距的视线环视了一圈书房,嘴唇抖了许久,仍是一句话也没有。
窗外青竹挺拔生姿,摇曳不休,拉长的摇曳声声声慢慢绕着木屋,不离不弃。
日子并没有因为她的归来而平静,许多事情只是没有说出口,并不代表着解决。
在某个天未亮的清晨,文晨接到欧阳民的电话,他说。“丫头,我在港城的飞机场,你过来接我好不好?”
愣过之后,文晨握着手机,呆呆的看了好一会,之后才起床,就着屋外引进的天然溪水,随意抹了把脸便自驾车到港城的飞机场,她在出口看到一身休闲,温温的笑的人。
“你怎么来了?”
欧阳民笑笑,一如在东城般的熟稔,她的头。“不欢迎吗?”
文晨没有多话,只是笑了一下。沉默的把他的行李搬上车,一路沉默的把人带回山上。
飞机场在市区的边沿,她住的山在市区另一个方向的郊区,车子穿过整个城市,她都没有多说几句话。
车子进入山区,转换成另一个景象。先是经过一条两边植着挺拔青树的小路,再往前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漫山遍野的青翠,往山上触目所及则是清秀婷婷屹立的青竹,静寂之中自有一番耐人风味。
欧阳民惊叹于路边的山光水色青于蓝,尽管不大明白为什么要上山,可是他都没有多问,一心一意的欣赏路边的风景。自然的山光对于他这个整日穿梭于钢筋水泥丛林之中的人是不多见的,难得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又怎么能错过。
到木屋,下车,他细细的打量眼前的事物,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大自信。“你住在这里?”
整座山被青翠的竹子所包围,触目所及满山苍绿。他们一路上山,看到的皆是青绿。到达目的地,千回百转,柳暗花明,一栋古朴的木屋坐落在山顶,四周仍为青竹所环绕。
木屋的四周植满青色的植物,他认得出的就是菊花,带着淡淡的香气混合在竹香里。木屋的不远之处还隐隐有瀑布水流的声音,一条引流的小溪从竹林深处蜿蜒而出,经过木屋之前,水中还可见小小的鱼,自在怡然。
这般的山光水色不是旅游景点,那可真是不对头了!
“嗯。”文晨点头,伸手拉篱笆门,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叮嘱。“屋里的东西不能随意乱动。”
欧阳民挑挑眉,对这条规矩不以为忤,跟着她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跟着进屋,生怕呼吸过重,就破坏了这里的宁静。
给花圃和菜圃浇过水后,文晨换上素衣于茶室泡上一壶龙井,在茶香之中沉心静气。
这般的浓重虔诚,让他也跟着正襟危坐,放慢了呼吸,细细的品看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样的她与之前认识的是全然不同的气质,到底是哪里让她有这决然不同的气息,他不知道,也很想知道答案。
笑睇她娴熟的泡茶技巧,就如茶艺表演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美不胜收。如此的熟悉,只怕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摇摇头,脸上的笑容的不变。“从不知道你喝茶。”
他认识的人,是以咖啡狂人而出名的首席大特助,每天到公司的习惯便是一壶浓郁的不加糖的黑咖啡,连他这个喜好咖啡的人都要自叹弗如。而一旦遇上加班,黑咖啡的香气更是不离左右,甚至到令人退避三舍的地步。
将茶杯递过去,做了个请宾品茗的动作,嘴角有一丝浅笑。“这里没有你要的咖啡,《神农•食经》说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西湖龙井,试试。”
双手接过茶杯,低头细闻,清香扑鼻,悦神。慢缀一口,茶香顺着舌尖,在唇齿间逗留一番后才滑下喉咙,淡淡的香气在唇齿间流连忘返。
低低的叹息,带着明显的满足,好茶!
品茗之后欧阳民继续打量周围,这里的东西几乎是就地取材,许多家具都是用竹子做成的。很淡然飘逸的地方,就连茶室这样的小空间也是布置得美好,有汉唐风格。甚是巧妙的用翠绿的竹管,将屋外的溪水引进,正好方便就地取水泡茶。细细的水流落在小巧的假山里,溢出,经过地上的另一竹管导到屋外。屋内的布置不多,除了屋子中间的茶桌,墙角的柜子,墙上的几幅画,便没有多余的东西。
文晨将一边的竹帘挑起,屋外的青竹林落入眼界,轻盈之中自有淡然。风过之处,丝丝入耳的竹音带着窗楣上的风铃声响,悠远绵长。
茶是好茶,环境亦是优雅,只是,此时的他无心多留意这些。
细细赏过墙上看似自画的山水,在落款上盯了好一会,转头看着身旁的人沉思,眼中的亮光一点一点的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随后而来的黯然。
这个人不是他认识的,而是另一个他从来没有知道过的人,或者是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来过。这个认知令他眼中最后一点光彩消失,剩下的只有铺天盖地的疼痛。许久之后,他才问了一句。“他是谁?”
文晨抱着茶杯,挑眉。
“这里有一个男人长期生活过的迹象,这里的每一副画都是一个男人的笔迹。”欧阳民盯着她的脸,努力的想看出什么。
垂下眼,转动手中的茶杯,唇角带着抹飘忽的笑意。
欧阳民口一窒,似是联想到什么一般,马上将两者联系。“许董的儿子?”
她没有回答,喝自己的茶,多好的龙井啊,可惜用的不是虎丘的泉水呢!陆羽《茶经》所说,饮茶有九,茶之源、之具、之造、之器、之煮、之饮、之事、之出、之略。茶五之煮,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泉石地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多别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潜龙畜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
其江水,取去人远者。井取汲多者。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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