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待他的舅舅可谓尽心尽力了,九月里,佟国纲的灵柩返京。康熙自己病得爬不起来,却命皇子率大臣去迎接。华善也得劳动老胳膊老腿儿去接康熙他舅舅,这回他倒没什么,终归是熟人,还是酒朋友。
回来之后,又领着孙子去佟家吊唁。
庆德回来就说饿,直接找淑嘉:“好妹妹,有吃食没有?”淑嘉微哂道:“不知道的还当你受了多少亏呢,厨房里能少了你吃的?”庆德道:“那不一样,他们做的跟妹妹做的怎么能比?用心不一样。”
淑嘉伸手划划脸颊羞他,庆德一副赖皮相,只管要等吃。说了一会儿,淑嘉道:“等一下啊。”今天做的是炖猪蹄,淑嘉现在还不被允许动刀,让厨下人先给收拾了,她再配料、掌握步骤火候而已。
猪蹄炖得很烂,泛着诱人的光泽,吃着倒也可口。庆德一边啃着猪蹄一边道:“佟家门前街上都挤满了人……”死后哀荣。
不但哀荣,康熙还把自己的郁闷心情发泄到了别人身上。死人了,只要级别够都要写个祭文什么的。康熙本来要自己写的,无奈身体刚刚有点起色,压了一堆的国事。只得把这个任务交给翰林院去办。
翰林院倒是挺务实,佟国纲之死有一半原因是自己鲁莽,所以杨瑄拿他与前代一勇夫作比,康熙不高兴了,那是朕的舅舅,你居然说他没脑子?!!皇帝怒气所过之处,群臣如风行草偃。领翰林院学士张英失察编修杨瑄撰拟佟国纲祭文失当,削礼部尚书,杨宣褫官戍边入旗。
然后康熙也不管别的事了,直接挽袖子上阵,亲自写了一篇祭文。里面把佟国纲的形象写得高、大、全,此人一死,实在是国家和民族的损失……如此美好的形象,写得跟拍艺术照似的——美则美矣,就是不像本尊。
在这样的氛围里,大军回来了。
福全回来的路上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难免打鼓。咬咬牙,继续钻研那本不断润色的奏折。
康熙在佟国纲的丧事上发泄过了一回,心情平复了很多,理智也回炉了,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帝王心术与护短之心。
大军回来了,诸将领也灰头封脸的回来了。有些心中有愧,闭门思过,比如,彭春。有些心神不宁,悄悄地走各种门路,怕被罚得太惨,比如许多人。还有一些为逃脱责任、捞取功劳,就开始动小脑筋,比如,胤禔。
胤禔虽然已经成婚,依旧住在里。他配给他的住处就是乾东五所里的头所,所以他面圣非常方便。回到里,衣服都没换,他就跑到乾清里先跟他爹告他伯父的小状。
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儿子,康熙冷道:“你办的好事!”胤禔一哆嗦,心中依然不服气:“汗阿玛,儿子没错。”康熙道:“你还做对了?”胤禔当下省略了自己不服节制,屡次不听伯王劝告,私下说主帅胆小,不断拉拢将领,还安亲信排斥异己,只说:“伯王也太谨慎了!”
偷偷瞄了一下康熙的脸色,见他似乎没有更多的表情,胤禔的胆气也更壮了。不管福全当时是怎么想的,放走了葛尔丹,就是没法交差的一件事,胤禔咬住了这一点死活不松口。“儿子先前说伯王胆小,汗阿玛还为此训斥儿子,如今,果然是放跑了葛尔丹。”我对他没礼貌也是他自找的,完全不怪我。
康熙心里已经气爆了,他知道大阿哥脾气直了点、头脑简单了点,没想到他能蠢成这样。康熙对福全是了解的,那是个忠厚的老好人,能力并不特别强,但胜在稳重。再说了,当初葛尔丹南侵第一战,就是清军没有经受得住葛尔丹的挑衅贸然出击,最后被打得落花流水的。福全在面对葛尔丹的时候,不追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当初对这个憨厚的哥哥发火是略有些过了,只是当时的情形确实是放走了敌人,不说两句下面的仗就没法打。
要康熙说,这一仗没能全胜,也不能全怪福全无能。以康熙近来军中见闻,八旗的战斗力下降是个不争的事实,将领的整体水平也越来越不好。比如说,朋春在对阵的时候,连选阵地都没选好,正对着泥潭冲了进去,没跟葛尔丹打起来先跟泥地较上了劲。就是照着军事课本也不该有这样的失误!打仗先不弄清地形你打个p!
就算指挥得当又有什么用?好比你跟个孩子说,好好读书,考个秀才就不用交税了。可他就是榆林脑袋,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你又能怎么办呢?
没想到胤禔居然死咬着伯父的错误不放,言语间还颇有一种‘要是我当主帅必定能胜’的意思。康熙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他喜欢的是皇太子那样,温文里透着傲慢,不经意间流露出高贵,而不是胤禔这样扯着脖子复读机似的说‘我是最好的’。
罢了罢了,毕竟是自己儿子。康熙叹了一声,没脑子有没脑子的好处,惹不了大祸,纵有些勇力,也好差遣。不过,眼下老子还得给他擦屁股!
你个混球啊!得罪谁不好得罪朕的哥哥!儿子和兄长,你让你老子怎么下得了台?你知不知道葛尔丹还没打完,还得用底下的人效力?你这样推卸责任还直接要参主帅,这是上下不一心,兵家大忌!
康熙闭了闭眼,轻声道:“那是你伯王。你为人子侄,如此顶撞长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告诉朕,你伯王赢了葛尔丹没有?”
胤禔一愣:“他明明放跑了……”
康熙的声音从牙缝里慢慢溢出来:“他赢了,可你在告诉朕,你的伯王、朕的亲哥哥跟葛尔丹是一伙的?葛尔丹赢了,他有什么好处?咹?”
胤禔再傻也知道康熙不高兴了,嗫嚅着不敢接话。
还好,还算有救,康熙继续提点:“身为副帅,从出京城就跟朕告状,那时候你伯王放走葛尔丹了?少动不该动的心思。伯王为人如何,满朝皆知。裕亲王是你伯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议攻王大臣等取供时,你若与裕亲王稍有异同,仔细你的皮!明白么?”
胤禔不太明白,又好像明白了,认真记下康熙的话,准备找机会咨询一下明珠。
明珠听了大笑:“大阿哥,皇上这是护着您呢。您甭管旁的,裕王不说便罢。裕王要奏本,您只管说,裕王说的正是您想说的。”
胤禔学话倒还会学,早朝上,福全揣着厚厚一叠的奏本准备当面上呈:“臣要说的都在这里了。”太厚了,没法当朝读,康熙看着福全的面色,知道这哥哥快被气疯了。轻声问:“还有人有话要说么?胤禔?你是副帅,你说说看。”
胤礽嘴角翘了翘,对于大阿哥,他瞧不起不止是因为庶出,更有一部分原因是这家伙……比他蠢。那个破脾气,如果胤礽脾气的破指数为五,胤禔就为十,胤礽期待着胤禔当廷与福全上深泼妇骂街。
不幸,胤禔道:“伯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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