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麟仍微笑不改地望着我。
早上我在一阵阵辟里叭啦的鞭声中醒来,这是这条街商铺的铺主在为年初的营业举行庆典,祝福一年里能财源广进,万事如意。尽管此时能想像得到外面热闹非凡,但我却静静地把睡觉前的情况回忆了一遍,因此我又与子麟亲切的面容相望。直到已经起床的表姑处在陌生的环境对我问这问那,我才抛却了梦想,赶紧起床去照应表姑了。
我和表姑梳洗完毕后,出去吃早餐。一出门我便听见青翠的大树上停落的小鸟在欢快的啁鸣,为什么以前就没听到过它们的欢叫声呢?而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我又感受到了清晨格外芬芳的微风,那也是久违了的感觉。可是这个时候并不是夜晚懵懂的时光,白昼将现实逼近,我十分清楚子麟并不在我身边,也许今生我无缘再见到他,但是我为什么仍有一种欣喜万分的感觉呢?难道是青春的任将微弱的希望之灯拔得无比亮堂了么,还是爱情本身持久的魔力发挥的作用?我不得而知。然而此时我身旁的表姑边走边四处观望着风景,嘴里也一边感叹潮州的初春仍有一丝春寒料峭的感觉,但是我却早已沐浴在暖和的春风里,跟着太阳在奔跑!
八点钟的时候,林绍慧开着他那辆浅绿色的士停在了店铺面前,他跳下车来对向他迎上去的我说:“新年好,小芳!”接着他又埋怨道:“为什么除了今天约定好的时间,我总见不到你?许多商铺初二就开始营业了,你怕钱赚得太多是吧!”我对他笑了笑,拉他随我进门帮我完成一项使命——我指着地上准备好的一大圈鞭不言而明。“嘿,好!好!我们潮州人做生意,开业放鞭,一年财富都来到!”“嘿,女人身边缺少了男人就是不行!”他说着高兴地弯腰去搬弄鞭了,仿佛这份工作让他愉快似的。
一会儿后,阿慧点燃了他盘旋在门口大树下的鞭,于是那震耳欲响炸声把我和表姑赶得远远的,这时,阿慧朝我们走来,他脸上虽明显在嘲笑我们的胆小,但内心不乏有保护我们的意思,只是他越靠近我,反而使我让步紧紧抱住了表姑。
接下来依照年前的计划乘坐阿慧的车到新华书店去购书,而这个计划是在礼品店的惠姐一腾出铺面办好了租凭手续,紧接着她老公带领手下的工人帮我从中间的那堵墙中间劈开了一个拱形门,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定下的购书时间,所以阿慧这是应去年之约而来。出门前我简单扼要地交待了表姑临时的工作——接替我往日一样看店(左边的店门还未打开,里面空空的书架等待着运回书籍上架)。这会儿阿慧爬上驾驶室一边纵驾驶盘一边问坐在他身旁副驾驶室位置上的我说:
“这个黑姑娘就是你请来的工人?原来放牛娃是这付模样!”
“什么黑姑娘,放牛娃的,她是我表姑,十天前我跟你说过的。”
“我知道她是你表姑,可你最好别对外人说她是你表姑,以免影响到你的形象!”
“哇,”尽管他像是在戏语,但我还是被惹火了,直呛他道,“我是什么形象?她又是什么形象让你感觉不舒服的了?告诉你我表姑丝毫不比你们城里人那些穿金带银,外表靓丽的姑娘们差,她农活样样干得好,挑花秀朵的针线活也不在话下——”
“农活干得好有屁用啊,”他打岔说,“挑花秀朵更不值一提了,又不是古时代女孩子不出闺房的年代;我说这话是为你好,你发火干嘛呀?”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你也不知道你的观点多可笑,难道别人跟你一样世俗吗?”
“哼!”他对我的话嗤之以鼻。
“阿慧,”我按奈住子,想让他明白一点事理。“撇开这些,我表姑作为女孩子,她是生养她父母的心肝宝贝对吧,现在她的未婚夫同样视她为珍宝,那么别人人生拥有的价值她同样拥有,为什么你要用异样的眼光看低她呢?还有,我不是说她是我表姑我得维护她,如果换成与我不相干的人,我同样听不得你如此贬损别人的人格;现在拿一个你我不相识的乞丐来谈,如果我见到他,不会因为他褴褛的衣着和逢头垢面而看不起他,我知道每个人活着都有他的价值所在,也许这个乞丐乞讨的动力缘于他有一群挨饿受冻的娃,或者生病的伴侣等,那么无疑他就是依靠他的亲人们的整个世界——试想至高无上的皇帝对他们又有什么用?所以,在我眼里,皇帝和乞丐并没有贵贱之分,只是各自演绎的角色不同罢了!”
“世界如你所说的就好了,咦,我觉得你这人挺特别——该发火的时候不发火,不该发火之时却没来由的冒烟,总之,我不知道自已有错。”
这种情景让我无话可讲了。不过,我还是想让他弄明白我的思想,最好他能随我转变过来。于是我想了想说:“阿慧,道理很简单,刚才你叫我在外界与表姑不相认,如果同样的情景——你西装革履的汽派得不得了,而你年迈的母亲俨如乞丐,你能够做到跟母亲毫无干系吗?”
“那不一样,”他说,“我很爱我妈妈,在人多的场合,只要有我妈妈在,我会很开心很踏实,因为妈妈的目光中只有我,既便是我做了高官,她也是我妈妈——我的一切都是她赋予的;再说,读书时老师就教导我们,说既便母亲衣衫褴褛,鞋子破得露出了两个脚趾头,她也是我们的伟大母亲,!不能不认啊!”
我感觉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而往往我们在一起无法谈入更深入的话题。我想这也许不是他的错,因为许多时候一旦我听到他发自心底的自白,那赤裸裸缺乏人情味自私自利的言语,我便对他整个人丧失了兴趣。从来我都视情义为上。这时我避开了阿慧盼我回应那搜索的目光,侧身面向窗外去自个儿思索了。这时,由阿慧的德行我联想到了子麟——他跟他有何区别?——子麟若初见到表姑,她的外表一定会使他联想到农村人生活的艰辛,遂对真诚地流露出怜悯和同情,而当我向他介绍表姑许多优秀品质和出色技艺时,子麟自然又是欣赏和感叹不已——像那时通过我发现罗乐的优点一样!哦,子麟天生具有善良的情感——他疼爱我——胜过我的父母,让我沉醉迷恋。可是,他又是一个博爱之人——据我所见,除了对杜娟的敬重及对向权等同事的关爱外,罗乐竟轻易获得了他的爱慕,使我像断翅的小雁从天上坠落,从此只能仰望我无比眷恋的天空。可见,人类的天就是这么的不完美。而现在我苦恼地发现一个溥情寡意的人是冬日里的枯草灌木,不仅带给不了别人感官的一切享受,而他自身养分的缺失更让人怜悯可悲;一个仁爱之君呢?无疑他是夏日里的暧阳,不仅让陷入隆冬的人越想越有神,更让普天照耀下的人拥戴敬仰,可是最终他又能真正满足谁的无限欲望呢?
那么,我现在有一种直角——凭我对子麟和罗乐的了解,认定他们分手原因在于两人的分歧,就像我和阿慧存在着显然的分歧一样。因为一切友善的思想和美好的愿望将有助于分歧的弥补,但罗乐恰恰跟阿慧相似,他们都有饱中私襄,损人利已的一面。我这么地想时,浑身忽然感觉轻松又愉快,像一个麻线上的死结终于被打开了一样。可是随即泪水蓄满了眼眶——为两个情深意重的人遭遇到无情的捉弄;为亲爱的人命运的担心;为世事变迁我们还能不能重逢所困扰!但不久“嘎”地一声停车声打断了我的思虑,新华书店到了,而随着这声响我转回脸,当然阿慧看见了我脸上的泪痕。
“咦,我就那样说你表姑几句却将你惹哭了?换成你那样说我妈妈,我也不至于受伤得掉眼泪啊,而我和我妈妈比你跟你表姑的感情不知要深多少倍呢!”他感觉蹊跷,问。
“不是这样,你别乱猜测!阿慧,我们下车吧,今天我得请你帮我大忙,把等会儿我购置的书籍搬到你的士的后尾箱,估计有上千册,单凭我的力量一时难以完成。”
“没问题,搬书的事不用你手,到时看我的吧,以前我做海鲜生意,上渔船上搬整筐的海鱼腿脚勤得很呢,你知道吗,潮州的生意人最能吃得苦。”
“不好意思,正月初八就让你做苦工,晚上你交班后我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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