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娘找人问好了黄道吉日,就定在这个月二十八。而香梅则是在二十那天被镇上米铺童老板家的花轿吹吹打打给接到了家里的,香梅娘自觉女儿嫁了户富贵人家笑得合不拢嘴,光是那聘礼就把他们家不大那个院子给塞满了。
对此金生娘则是一脸不屑,这有啥值得高兴的?真要到了镇上,嫁到了人家家里,说的好听些是妾室,说难听那不还是个伺候人的?金生娘亲是个明白人,她可不觉着这就是什么荣耀了。
香梅出嫁那天一路的吹吹打打,金生正在山上捡柴火,听到了吵闹的声音走到山边瞧了一眼。
那排场还算挺大的,到底是有钱人家,样样都给做足了。那花轿被四个人抬着一路颠簸地下山去了。
金生瞧着那轿子越走越远,原先一直在他脑中缭绕不去的香梅的歌声也好像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带走了。
其实说起来,他对香梅那也不算是真的掏心窝子的喜欢。
打小的时候,村里一起玩儿的那些男孩子都说香梅好看,好不好看他倒不在意的,他就是喜欢听香梅唱歌。
可是,如果真是要娶媳妇儿,他就真的会娶香梅这样的吗?
若要问他,似乎他自己也觉得会是个否定的答案。
他看着香梅的轿子慢慢走远了,看着她嫁到那个年纪小上几岁就能当她爷爷的童老板家里去,心里面并没有自己想象的伤心,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仿佛是心里的一块石头卸了下来一般,轻松了许多。
家里面,大家都在等着他吃饭。金生仍是坐在海棠的边上,今儿看她,已经穿上了新做的衣裳,合身了许多。
她给金生盛了一碗饭,端了给他。
金生有些不好意思,低低说了声:“多谢。”又埋下头死命扒饭。
夜来天阶凉如水,院子的草垛子里虫儿不住鸣叫,好像在唱歌似的。
金生坐在屋子外面,拿着藤条正编着手里的箩筐,这要办喜事,许多东西要准备起来,家里才两个藤箩筐哪里够用,趁着空闲他便先置备起来。
还有嫁衣、嫁饰,喜饼,生果……好多的东西,不过这些金生娘已经说了都由她来准备。
淡淡的香气被夜风裹卷着飘到他的鼻子里,金生侧过脸去,见海棠就蹲在他的身边盈盈笑着看着他。
她指了指金生手里的东西:“我来帮你。”
金生赶忙将自己坐着的小板凳挪给了海棠,让她坐着,自己则蹲着干活。
“你也会吗?”金生问她。
海棠摇了摇头:“不会,不过你教我,你教了我就会了。前日福儿教我编蚱蜢,我也一学就会了。”
金生拉过她的手,柔柔嫩嫩的,一看就是没做过什么活儿的,他将海棠的掌心蜷了起来:“不用,这东西扎人的紧,要是把你的手刺破了可就不好了。你要不嫌闷,就在边上看着就行。”
海棠双手支在膝盖上,托着头看金生编着手里的箩筐。大概是因为她在边上瞧着的缘故,金生总觉得神没办法集中起来,手里动着,可心里却好像被一又一的游丝牵着,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一个恍惚,不小心便扎到了手,金生粝的手指上冒出了一点血珠来。
“呀,你流血了。”海棠拉过他的手,一脸关切。
“没事儿没事儿……我皮糙厚的,这点算不了什么。”
“刚才我说要编,你就说刺了我的手不好,怎么这会子刺了你自个儿的手便就没事儿了?”
金生窘了窘,抬头看着海棠,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透着灵动狡黠的光彩。
亏他娘亲还真当海棠是个痴痴傻傻的闺女,看起来那不过是第一天被从望坡抬回来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罢了。
她虽记不起以前的事儿,可这人却是个明白的。
金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着海棠,顿了顿说:“海棠,我虽然救了你,但并不是真的要你以身相许来报恩的。你若是觉得不愿意嫁我,同我直说就行,不必委屈自己。”
“我没委屈啊。”海棠冲他甜甜一笑,“你是个好人,你把我从这儿背到望坡,又从望坡再把我背了回来。金生大哥,你是个好心肠的人,我嫁给你怎么会是委屈呢?”
“你……你真的这么想?”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海棠这样的姑娘,生得天仙儿一般,真的就要嫁给他当妻子了?
“我是这么想的,更何况你家里的人都对我很好,把我当自家人一般。再说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若是要我走,也不知能上哪儿去。”说到最后海棠叹了一口气,刚才还挺高兴的心里,又装进了心事。
金生见她这个样子,心也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从前他只知道在家里要孝敬娘亲,带好两个妹妹,日子过得虽然穷苦,但至少他们勤勤恳恳,也算是不愁吃穿。
如今,他就要讨媳妇儿了,只生怕慢待了海棠,不由便觉身上的担子更沉了些。
他拉起海棠的手,软软的仿若无骨,大手将小手拢了起来,手掌间里的茧子轻轻磨着海棠。欲要开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从没对人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也没指天立誓过,吞吞吐吐的,好几次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又咽下去重新斟酌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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