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花开了,稚嫩的叶跟雪白的花瓣纯洁地开满家门口的石道旁,门里传来熟悉的笑语声。
我走到门口,单边门上有一小串金铃铛,一开就会叮当响,一切都那么熟悉,甚至都不用开门就可以看到放在玄关边用老木桩子锯刻成的拖鞋架子,干净的原木地板有随意乱放的彩布垫子,堆满食材的开放式厨房,放着从各地淘来的瓷碗碟子像矿的艺术品堆叠在长桌子上,长桌不远处是没有桌椅的空旷客厅,他们坐无坐像,站无站像,半躺半赖着地喝茶或喝酒,那么肆无忌惮互相调侃,聊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hi,老朋友,原来你们一直都在啊。
我站在门外,将头搁到有些粝的木门上,门里的场景还是那么温暖,就是不用进去也能感受到这份刻骨的思念与美好。
真的,有点想你们了。
我缓缓地倚着门滑坐在门口,半眯着眼看着蓝色天空下的雏菊花,耳边是朋友欢乐的笑声。
这个梦真幸福,所以再睡一会吧,再睡……不能再睡了!
我努力撑开眼皮,黑暗铺天盖地而来,脑子昏沉沉,一时完全没有身处何方的概念,我发呆了一大会,逐渐清醒,瞪着眼一片漆黑,光呢?
不对,现在想的不是这些,二十五后是二十六,二十七……等等,我现在在干嘛?我竟然睡着了,翻译还没完成才对,如果没完成我应该在书室里,怎么跑来睡觉了?
想不起来,我睡多久了?
想要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闷闷的困缚感,像是一种被丝茧缠住的不自由,我动了动,挣脱不开。
头顶一重,被轻轻揉了揉头发,然后是他带点小沙哑的声音,“怎么,做恶梦吗?”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起不来,这小子只要一只手就可以在不勒死我的情况下将我抱得毫无挣扎的余地。
我静下心来才听到耳边的心跳声,难怪一片黑暗,被人勒在怀里能看到东西才有鬼。
“兰斯。”我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嗯。”他收回的手又往我身上搁。
“我睡多久了?”一点记忆都没有,只记得翻译好像进行到一半,然后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往家里走,接着呢?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睡觉,翻译没完成我不可能会睡着的,那种状态下的自己记不起来发生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多久。”他语气自然而平和,就连那点刚醒来的沙哑也消失了。
我心咯噔一下,想抬头却抬不起来,你真把我当抱抱熊吗?抱得那么紧。
“现在几点?”这么黑,难道还在晚上?我不可能睡一整天,哈里斯给我两天,也就是说还有一天?
“凌晨一点半,你才睡三个钟头左右。”他的答案自如而流畅,确得很真实的样子。
沉默一会,我冷静的说:“有没有人称赞你说谎越来越自然了?”如果是别人以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告诉我,我会相信。可是这小子乱说话的本事我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大事就算了,连睡几个钟头这种小事都要自己编个答案出来你是多闲?
“哦,你听出来?其实真没多久,继续睡吧。”
他挪了挪身体,我感受到他的头发蹭了蹭我的脸颊,突然想起自己干嘛跟他讨论睡多久的问题,最大的问题不是睡几个小时,而是我本不该睡着。
“松手,我还有工作,没时间睡觉。”我七手八脚地想挣开他缠得接近窒息的怀抱。
“你在翻译时会一直保持忘我状态吗?”他没松开力道,在黑暗中的声音温柔得几乎感受不到那份柔软下的质问。
我发现他只要有什么问题要认真寻求答案时就会变成一副很无害,无论是笑容声音举止都会更趋向温和的样子,对于不熟的人看似无害实则诱哄,对于熟的人虽然不像故意,可还是不自觉会用上自己最熟稔的方式,那种明明很直白的问题都总要加上一种诱骗惯的语气,每次他用这种态度要在我身上寻找什么答案时我就会胃痛,我多么想告诉他,你其实可以更无顾忌一点,不要每次一个简单的问题一经你口中出来就像是来骗人拐答案的,而且最糟糕的是我发现这小子一点自觉都没有,他已经习惯这样,习惯到像是一种本能的动作,习惯没法让他改啊。
我仿佛看到少年十六岁的青春纯洁呼啸而过满目零落,跟他相处太久我开始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产生偏差,你们十六七岁的孩子都不会长成这样吧?我记得自己十六岁多么美好而青涩,怎么这小子的花肠子那么多?
“忘我?”消化完这儿词后我叹一口气回答:“没有,那种状态太累,只有在时间紧迫的时候才会陷入过于专注的情况。”算了,小毛病不是病,斤斤计较就没法活了,他只要不再跑出去骗财骗色我就谢天谢地,至于说话语气什么的就随便他吧。
“以后不要进入这种状态,你的身体会被拖垮,强迫自己一下大量吸收过剩的资料太冒险,不适合你。”
“不会的,我有分寸,不会轻易把自己弄到崩溃的地步,你到底松不松手?”我一头黑线地伸手去掰他合得紧的手臂,力量不是同一个等级,我都使上大力气了怎么不见他动一动?
“米露。”他轻唤了一声,那份温和多了一种咬人的冰冷,“我已经说了,这种状态不适合你,以后不要再陷入强迫自我沉迷。”
真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命令口气,难不成你以前当过干部?
我摇摇头,头发好像挨到他颈部或下巴,有点痒,“自我沉迷过度对于身体会有不好影响我知道,可是在能控制范围内我不会有严重的后遗症,遇到迫不得已的情况我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故意地过度专注,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是需不需要。”
需要,我就去做,很多时候就这么简单,所以……你勒我干嘛?我伸出手使劲拍拍他的背,完全无法呼吸,他力气大到将我整个人死缠在怀里,我肺部里的空气都因这毫无防备的紧抱而跑光光,你小子跟我又多大仇?至于这么报复?
“你……咳咳……松松松……”松手啊!
“脆弱到我不用一份力气就濒临死亡的身体,没有一点力量的人不是该乖乖听话吗?有时真想就这样勒死你算了,你这么弱不会有人需要你的,米露。”他的声音不再保持假象的温柔,那种冷更像是深夜下的冰水,明明往前流动却总带着寒得让人战栗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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