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这是碧落到这个时代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城市。

沿路上听家臣所言，老城主不久之前被妖怪附身了，少城主人见刀拯救了父亲的灵魂继位，他是一位温和、宽厚的城主，而沿路所见的、生机勃勃而充满了日本古代风情的景象也正说明了人见刀治下的成功。

轿子终于停在城主府邸面前的时候，正是黄昏。

黄昏，逢魔时刻。

穿过长廊，踏过小桥，转过门帘，碧落遇到了他心中的魔。

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扎成一束，暗红色的眼中是柔和的光芒，皮肤因为长久的病弱显得苍白，手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自有一种病态之美，编成麻花状的腰带松松地系着，即便只是宽松地围着也显出腰肢的纤细，浅紫印花的和服更衬托他温文尔雅的气质。碧落惊艳了五分之一盏茶的时间。可惜，人类的表象下，却是掩藏不住的巨大邪气，在整个城中都有迹可循。

“巫女，你叫什么名字？”

“桔梗。我的名字是桔梗。”

“那你呢？”

碧落绽开一个温润的笑容：“我叫碧落。初次见面，城主殿下。”

望闻问切，桔梗治病，倒像是中国古代的大夫，让碧落倍觉亲切。跟着桔梗这么多日子，头发从齐耳到齐肩，他也没有瞧过几次桔梗治病的样子。乱世之中，生病的人比起受伤的人，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桔梗走出去，对着忠心的家臣赔礼，碧落一路跟随：“对不起，恐怕我也对城主的病束手无策。”

“这样啊。虽然我知道主公的病情不轻，却没想到连你都束手无策。”

你们正牌的城主估计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现在这个他要想生病你们当然治不好，碧落跟着桔梗一起跪坐，百无聊赖。无论试几次，他都没办法习惯跪坐这种腰酸膝盖疼的姿势。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巫女。实在抱歉，我们这就告辞了。”

“对不起，主公命令我们不能让你们离开城堡。你们就暂时留在这里吧。”

作为一个牢房来说，这房间已经很不错了，甚至比碧落曾经“借”过衣服的村民家里还要好些，这就是战国之中城主和平民的差别么。

桔梗的神情严肃：“你也看到了吧，城主就是邪气的源头。”

碧落乖乖受教：“是的，这说明城主是妖怪还是被妖怪附身了？”

桔梗神情凝重：“一开始的城主应该不是妖怪，现在……恐怕无力回天了。”

乱世之中，城主是很廉价的东西，治下安宁喜乐，能得到家臣忠心相护、甚至到处打听医术高绝之人的城主又有几个呢？可惜，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妖怪遵循的，始终是弱强食的丛林法则。

奈落把他们留下来干什么呢？等一下，应该不是我牵连了桔梗吧……“桔梗，那个城主妖怪很强吗？”

“以邪气的程度来看，很强。”

碧落吞下下一句“你能不能打得过”，转过头去反省。林碧落，你打算一辈子吃软饭么，只能靠自己啊，以后肯定桔梗有顾不到你的时候！

但是这种时候也不用来得这么快吧……

“感觉到了，巨大的邪气之。”桔梗驱使着形似鱼类的青色妖怪，纵守卫打开了牢饭的门，她的声音冷硬如金属交击：“我去看看。”离别的时刻就要到了。碧落能够感觉到这邪气，马上也会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死气，在他的面前纵死魂虫的话……如果他能够主动离去自然更好。

碧落的微笑一如往昔，分毫未变：“你要快点回来啊，我等你。”

“嗯。”美丽的巫女微笑颔首，随即被青色的小妖怪簇拥着飞上天空。

遥望着她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碧落喃喃：“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桔梗……”

教导的时候、一起给伤员治疗的时候也会有身体的接触，碧落早就察觉桔梗冷硬的躯体，而他的进境比桔梗料想的要快，几日前就能够看见桔梗周身泛起的死气，知道她是已经死亡的、留恋人世的巫女……但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可能是一个绝好的丈夫，那么他的妻子知道了真相之后，到底会不会站在他身边呢？亲疏远近，古语言大义灭亲，碧落却以为能灭亲者则能灭天下，是为天下之患。若是桔梗要和谁为敌，他是肯定要站在桔梗一边的，更何况他目之所见的，是一个美丽、圣洁、善良的巫女，要与之为敌的仅仅是世间所谓的正义而已。

正义这种东西，有资格说它的人都不挂在嘴边，常常把它挂在嘴边往往是为了一己之私，碧落从来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