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时间,每次审讯的间隔越来越长,拷打更加频繁,莱昂在这四面沉默的墙之间转圈,手指擦过凹凸不平的砖墙,酒架光滑的木头,一颗突出的钉子,冰冷的铁门,然后又是砖块。再后来他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缩在墙角,舌头轻轻顶着被打松的一颗臼齿。他想象着一辆车停在农场前,面无表情的秘书走下车来,帽子拿在手里,很遗憾,克里斯滕太太,你的儿子去世了。他思忖着后勤处会选一个怎样的理由,车祸,急病,劫案,滑雪意外,很可能是车祸,车祸能令人信服地解释惨不忍睹的尸体。他继续想象母亲常去的那个会众寥寥的卫理公会教堂,他们会在那里哭泣和祈祷,对热那亚一无所知。
灯光在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涌进来,异常明亮,犹如一场小型爆炸。莱昂紧闭着眼睛,扭头躲避光源。两双手抓住了他,重新给他戴上手铐,押上一段楼梯。窗户上钉着木板,他短暂地从缝隙里瞥见了即将熄灭的夕阳,随后眼睛就被蒙上了,布条绑得很紧,把他肿胀的左眼压得生疼。两个沉默寡言的□□者把他推上车,门重重关上。
他不知道车开了多久,也许是四十分钟,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没有人说过话,两双手自始至终攥紧他的手臂,好像他有办法从高速移动的汽车里逃跑似的。车里有股清洁剂和腐肉混合的难闻气味,好像有人不久前才把染血的座椅统统拆出来,使劲擦洗过一遍。轮胎碾上碎石,喀喀作响,他们拐了个弯,停了一会,有什么人下了车,过了一会又回来了,继续往前开。一下重重的颠簸,车子重新驶上平整的路面,停了下来,不再动了。车门打开,一双手把他推了下去,带咸味的风迎面扑来,码头,莱昂想。
随后他听见了喷气式引擎低沉的轰鸣,没有船能发出这种声音。莱昂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者一左一右地把他架起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不,他意识到,这念头像冰水一样让他浑身发冷,这是个机场。
——
时针指着六点,但区域调度员那间没有窗户的办公室里永远是深夜。电话响了起来,左手边第一个,领事起身准备出去,普利斯科特打了个手势,让他留在原处。
“什么飞机?”沉默地听了许久之后,他问了第一个问题,直接把烟头摁熄在木头桌面上,“韦斯,让他指挥这件事,虽然我不乐意这么说,但海因斯比你在行。我会和意大利人谈谈,看看他们能做什么。听着,”他站了起来,电话线绷紧了,“别让索科洛夫登上那架该死的飞机,哪怕把机场炸平。不要留活口,免得让莫斯科拿糖果来把这只害虫换回去——不,人质恐怕不是我们现在要关心的,只是个见鬼的发报员罢了。还有一件事,韦斯。”
普利斯科特把听筒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重新点了一支烟。
“等这场闹剧结束,逮捕海因斯,把他送到巴黎,不要耽误,我会确保他在牢里关上几年。别搞砸了。”
他用力把听筒砸回原处,深吸了一口烟,看了领事一眼,皱起眉,好像已经忘了有这么个人坐在对面。“萨姆,萨姆,萨姆,”他像唱歌一样哼着这个名字,掸落烟灰,又换上了那副温和的、告解神父般的神色,“你和我会不会被发配到世界尽头,就看今晚了。”
——
日光正在迅速消失。
酒吧的小货车在碎石路上颠簸,驾驶室那一侧的车门上画着一只睡在船锚旁边的狗。这车平常是用来运送饮料和蔬果的,装啤酒的塑料箱子还堆在货厢里,互相碰撞,砰砰作响。开车的是海因斯,年轻的探员坐在后排,瞪着前方,好像被什么别人都看不见的东西吓呆了。他年长的同僚在副驾驶座上摆弄枪支,把弹匣退出来,又退回去,不停地咔嗒作响。
一排快要被灌木吞噬的围栏出现在右侧,上面挂着的警告牌在风吹日晒之下已经模糊不清,车向左拐了个弯,碎石路被铁栅栏切断了,一扇铁门挡在他们和停机坪之间。“我们该联络机场,”年轻的探员说,“让他们——”
海因斯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碎石飞溅,小货车的引擎发出愤怒的低鸣,撞向铁门,金属合页断裂开来,栅栏歪向一边,门整扇倒了下来,砸在砂砾里。一个后视镜被撞掉了,货车冲上了平整的柏油路,径直驶向远处的跑道。一架双引擎客机匍匐在那里,像只等待喂食的鸽子,舷梯还没有收起来,荒芜的草地上停着一辆吉普车,车灯开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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