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一晚王妃的一席话,静言更加为难该怎么对清婉说才好。
在她看来,肯定是不能把大郡主说的“二公子风流成”告诉她,而换种说辞,无论是中意之人另有所爱或是因为她的家世“不配”嫁给有情郎都很伤人。而且,清婉的信到底要不要交给二公子亦是让静言犹豫再三。
这一耽搁就是好几天。
自从在涤心斋闹腾了那一次之后,静言每日早起便又多了一项——去给姑请安。
她不傻,虽然王妃未曾直接吩咐,但就从那晚王妃让她给姑磕头认错,话里带着一句多跟姑学些王府掌故,她就知这是点醒她平日里应酬功夫做得不够。
以前静言只求做好自己那一摊子事儿,打定了主意要少交际多干活儿,现下却发现这都是痴心妄想。身在王府,人人都悉心钻营,只她闷头闷脑的,即使不犯错,在别人眼里也是不识抬举,无礼傲慢。
于是在一番小心打探旁敲侧击之后,静言清了姑***作息和喜好,又因为先前王妃说过的话,每日一早便第一个去给姑请安。
一连去了三天。
第一天人都没见着,只出来个小丫头说姑早间倦怠不想见人便把她打发走了。第二天足足让她站在廊子里等了一刻才进去,对着她的大礼人家也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应了。第三天才说上一句话,“这么早王妃起了么?”
静言答说不知王妃起没起,她都是先来给姑请安的。
于是因为这句话得了个假笑,外加一句:“章姑娘有心了。”
这件事王妃是知道的,而且还夸了静言,“你先去给姑请安很对。”然后又轻飘飘的点了她一句,“反正早起走了两个院子了,从容华斋的西角门出去就是连着夫人们院子的小夹道。你这么年轻天天闷在屋里对身体不好,再多走几处就当活动筋骨了。”
姑***漱石居,王妃的容华斋,再加上三位夫人的院落。如今静言每天起床再没有从前那般好心情,最可恨的便是还要仔细打扮。她爱的素衣裳,简单轻巧的发髻全都不合时宜了。
昨夜一场大雪,早间又冷又潮。
静言穿着雪青绫子袄出去,回来时身上多了一件八成新的大红羽纱斗篷。
夏菱帮着脱下来时笑着说:“这又是哪一位送的?”
跟着出去请安的夏荷一边帮静言脱软靴一边说,“你说夫人中哪一位最会来事儿?”
孔夫人呗。
夏菱想了一会儿便借着给静言拿手炉的机会小声对她说:“姑娘可得留心这位夫人。您还没进来时,我瞧着她四处活动,在王妃面前卖乖也比平日勤了许多。”
静言看了她一眼,笑道:“糟了,我挡了人家的路又收了人家的方小说西,真是不识好歹了。快帮我看看,可有没有那个院子里近日递上来的条子咱们压着没批的,麻利儿的给人送过去罢。”
夏荷也凑过来说:“姑娘心里明镜儿似的还要问别人?而且您的手也太松了,她要那么多人参难道是要做萝卜汤么?您是人情还上了,也容我们落个好儿呗~”
静言抬手就掐住夏荷圆润的脸蛋子,“行,看你这么鬼鬼的,这一包人参就由你送过去好了。说我想给三支,另两支是你和夏菱撺掇的。”
夏荷娇憨的笑起来,“姑娘最疼人了!”
夏菱白了她一眼啐道:“赶紧去库里提了方小说西送过去罢!谁用你来奉承?”
然而夏荷出去了一会儿便又回来,气哼哼的道:“秋嫂子说咱们这边库里的不够使,把我搪回来了!”在外间低低的咒骂,声音越来越高,再有小丫头拱火儿便梗着脖子嚷嚷,“这玩意儿又不是果子干,谁敢大把的吃是怎么的?一会儿等她来了瞧我要问出好的来呢!”
静言才把头上那些珠钗换下又让夏菱给重新梳了个轻便的发髻,此时听了便叫夏荷进来,“你少说两句罢,回头等早会过了去方小说院大库上支了就是了。”
然而夏荷还是不甘,“这个数目对不上,肯定有花头!咱们这边儿贵重药材用的少,上次盘库我还看见登着有十来支,现下连五支都凑不上,必然有鬼!”
静言想了想,西院确实是很少有人使这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贵重药材,所以是一月一盘。但这些方小说西一小包就值很多银钱,若是真出亏空确实算个事儿了。
“你先别嚷嚷,想查什么也得悄悄的,不知道打草会惊蛇么?”
夏荷这才偃旗息鼓,夏菱却若有所思。
静言从镜子里看着夏菱问:“想什么呢?”
夏菱先是一笑,然后才慢慢的说:“也许是我多想了。孔夫人向来最会为人,和上下的关系都打点得极妥当,很多时候她想使什么并不需经过咱们,自有下面的人孝敬。姑且不论她为何突然要这些人参,只是这时候凑的真巧,偏库上看着似有些花头她又正好要这个。”
静言略一寻思便说:“猜来猜去也没个头儿,西院的药材都是由方小说院大库上送过来的。等今儿早会完了你跟我去一趟大库,两下里一合自然清楚。咱们也不别声张,只把孔夫人要的给她,然后再私下里慢慢查。”
不管因为什么,按静言的脾气,不抓住实质绝不会轻易把事儿闹出来。就算抓到了,也是先由丫头们去旁敲侧击,若是识趣儿的,补上便作罢,不识趣儿的,等静言开口时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了。
早间的支兑登领结束,去盘库时静言仔细留神了秋嫂子的脸色,一切如常,还是那么冷口冷面的。
后至方小说院大库,许管事历来对静言很照顾,怜惜她一个小姑娘天天应对西院那些成了的女人们,有时还留她闲谈几句,字里行间亦是对她诸多提点。
今日一看静言要查药材的支兑账便问:“这是又差了方小说西了吧?是什么?人参么?”
静言很惊讶,“许伯伯怎么知道是人参?”旋即恍然,“唔,估计不是第一次了罢?”
许管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提,温和的笑着说:“你是个聪明姑娘,有些事当放则放。那些女人十几二十年耗在一个院子里,闭着眼睛都比你认路。若是真想敲山震虎,你便敲一次狠的,闹的轻易别伸手,给她们骂得皮实了反而更不好管。”
静言思索了一下,将许管事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恭敬的行了礼,“多谢许伯伯。”
从大库出来静言偏头问夏菱,“六七支上好的人参是什么价钱?”
夏菱虽从小就伺候在内府不太清楚外头的行市,但以前是跟在王妃身边的,多少还是有些见识,“据我所知人参这样药材很难定行市。搁着南边或是内地很名贵,但咱们巴雅山里就产这个,价钱自然要低一些。而且咱们府中用的好些药材都是各处庄子送上来的,又要分年份成色,真要估价恐怕还得买办上那些老先生才行。”
静言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这件事牵扯秋嫂子,而秋嫂子又是姑***亲信。有了适才许管事的提醒,要不要查,怎么查,怎么办,还是先放一放仔细斟酌过才好。
走在廊下,大雪刚过的上午,太阳被还未散尽的薄云遮着,只剩一团模模糊糊的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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