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你留下来的。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晚上,于贵来把于顺叫过去,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一个蓝底碎花小布包。于顺疑惑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层油纸。打开油纸,又是一层红绸。打开红绸以后,于顺的眼睛瞬间大睁——
一只玉镯!
无双的玉镯?
苍天!无双是我?难道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是无双把我召来的吗?我成了无双的孙子?!
前世今生,寻找无双都是于顺心底最强烈的愿望。兄妹永别时无双才五岁,如今无双应该是七十六岁高龄了。无双,殁了吗?
无双啊,我终于找到了你!难道,又是天人永隔?
以前。希望虽然渺茫。但终归是有希望。而今。希望一下子破灭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无双,她在哪里?无双,她留下什么话没有?”于顺使劲地低着头,泪眼模糊。
“无双?无双是谁?”于贵来担心地看着儿子。
于贵来是想告诉儿子一些事情,却没想到儿子见到这玉镯后两眼发直,全身颤抖,几欲瘫倒。难道这也是被马长福父子打出来的后遗症?
“无双,我,我***小名……”于顺的脑子有点缺氧。
“你听谁说的?你舅爷生前跟你说过这个?我都不知道你***小名。”于贵来倒是不疑有它,反而给于顺找了一个解释,“你姓石,出身于大户人家‘石家老鸭’,所以有个大名叫玉奴。你就是你们要找的压寨夫人。”
玉奴?!
于顺心底的震撼不压于刚才,双手几乎要把这只玉镯捏碎。
刚才震了过去。现在又震了回来。
眼泪流出来。眼泪干涸了。
你说哪个更痛些?
不错,玉奴上山以后,于顺给她讲过自己的身世。这只玉镯也就由玉奴替他收着了,看来玉奴又把玉镯传给了儿子。
于顺盘腿坐在土炕上,脚压麻了也不知道,脸上挂着白痴似的微笑,听于贵来讲那过去的事情——
“你爷爷是个大英雄,名叫于家傲,是藏马山大刀堂的总瓢把子。一九四〇年四月初八,日本鬼子扫荡藏马山,先派了飞机轰炸。大刀堂被炸毁了,弟兄们损失大半。你爷爷为了救乡亲们,率领幸存的弟兄们拼死抵抗。”
“鬼子被杀掉了七八成,你爷爷也多处负伤,大刀堂的弟兄更是所剩无几了。最后,你爷爷冲进了鬼子的指挥所,亲手杀死了鬼子大队长九斤四两,你爷爷也死在了鬼子的刺刀下。”
“关于这件事,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因为它和哪个党都没有关系,况且大刀堂本来就是占山为王的山贼吧。但平阳县的鬼子元气大伤,从此再也没有形成像样的统治。”
“你当时怀着我,在你满仓舅爷的保护下,躲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你满仓舅爷是你爷爷手下的弟兄,腿上中了一枪,后来成了跛子。你舅爷终身未娶,一辈子保护着你,因为这是你爷爷的重托。石尕子是你舅爷捡来的,可能是同病相怜吧。”
“你***娘家人,也就是‘石家老鸭’一家,土改时下了南洋。那时我还不记事,据说我的一个小舅舅,叫石长青,要带着你和我同去。但你说什么也不肯走,一定要在藏马山里守着,守你爷爷的灵。”
“你爷爷去的急,没来得及给我起名,这个名字是你给我起的。”
于贵来——于家傲,魂兮,归来?
我不是妹妹的孙子,我是我自己的孙子?!老天爷,你还敢再混蛋些吗……于顺竟无语而凝噎……
今天中午,于顺领着马奋回来,打听压寨夫人的事情。看马奋像是个有身份的人,于贵来怕儿子稀里糊涂的惹事,就想把真相告诉儿子,但他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说。
如今,社会也变化了,应该不会有什么“运动”了吧?儿子长大了,就由儿子自己决定好了。于贵来觉得很轻松,好像卸下了长久以来一直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就像陷入了梦呓——
娘这一生,有很多罪名。土改时,她是地主婆。镇反时,她是土匪婆。文化时更多,反革命,资走派,黑寡妇,潜伏特务,里通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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