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理解,这两个孩子吃东西时,脸上泛起的那种几乎使人昏厥的幸福感,就像我童年在越南流浪时,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露宿在荒郊蜷缩,又何尝不希望有一个已经富强的人出现,也提着一袋儿这样丰盛的食品,蹲在我面前给自己吃。
可是我现在,已经强壮起来,成了一个双手沾满血腥又不羁于奴驾的男人,没人能再提着一种物质上的东西,带给我这种莫大的幸福感,我能够保留下来的,仅仅是记忆中的追溯。
用自己无足轻重的零钱,去满足弱小者最善意和迫切的需要,涤荡内心世界之后,换来的幸福感和上帝的微笑,不是那种被欲望套牢着、卑躬屈膝地去舔舐灵肉上的快感可以比肩。
悬鸦把拴住埃伯伍的铁链检查了一遍,然后将上面的铁锁插入钥匙,再用石头将钥匙把儿砸断,这样一来,任何钥匙都无法再释放出埃伯伍的自由。
艾米和达普两个孩子,两人手牵着手,从远处的海边走来,装有香皂和洗浴香波的大塑料袋,提在艾米的手里,哗啦哗啦地摩擦着她走路时的膝盖。
我又往火堆上丢了些干柴,让四周亮一点的同时,也温暖一些。两个孩子畏畏缩缩,赤-裸着站在我和悬鸦面前,暗红的火光,渐渐跳跃起来,提高了先前的亮度。
望着两个只剩下生命的孩子,我无法想象出,他们的亲生父亲正在地球表面的哪个位置酣睡;更无法想象,他们的亲生母亲仍在求索着什么。
火光四周的空气里,散发出阵阵洗浴香波的芬芳气息,此时的两个孩子,从头到脚都已成了崭新。
唯一无法用海水洗去的,只有艾米被撕开一半的聋耳朵,和达普盲眼和跛脚。再有就是,两个儿童心灵世界的阴暗。
我把新买的衣服递给两个孩子,艾米自己穿好之后,便帮着达普穿衣服。食物和新衣服,很快拉近了两个孩子同我和悬鸦之间的陌生与隔膜。
“先生,您要带我们两个去哪里?离开福卡普城吗?”小女孩垂着湿漉漉的头发,很是担心地问我。
我心里一阵悸动,这两个孩子,真得以为自己被埃伯伍转交给了我和悬鸦,今后会随着我们而去,到别的城市去卖花,或者乞讨,然后再把赚到的钱全部交予我们。
“不,孩子。我,我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无法带走你们。这片郊区的荒野,就是你的家,你们要努力活下去,直到长大变得强壮。”
我淡淡地说完,便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摸索自己身上的每个口袋。
“这混蛋现在变得又瞎又哑,而且被我用铁链牢牢栓死了手脚,绑在旁边的那间卡车头上,你们记住,每天只准丢给他两个烧土豆,饿不死就行。”
悬鸦很是幸灾乐祸地说着,然后瞟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埃伯伍。蜷缩成一团的埃伯伍,就像只失去一切的老狗,被永远困在了卡车头上,由两个他亲手加工出来的流浪儿童看护。
“先生,您带我们走吧,没有了埃伯伍,那些警察过几天就会追打我们。”小女孩低着头,祈求着我和悬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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