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夜深了,人也该静了。那最后一批如饥似渴来韩家闹洞房的男性公民,说着笑着,个个活像是偷腥成功的猫,终于心满意足地全都撤走了。韩翠芝见新郎也欲说还羞地到东堂屋“就寝”去了,便招呼兴奋了一天也累了一天的大人孩子抓紧时间上炕睡觉。她见几个孩子打盹的打盹,入睡的入睡,唯独不见胡岱,而几个大人都说大半天没有见到他了,便急忙把小儿子摇晃醒,问胡岱呢。然而,坐在椅子上困得东倒西歪的胡安,连头也没抬,连眼也没睁,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不知道”。韩家三姐妹只好开始心急火燎地到处乱找,连大门外面的玉米秸垛里都找了一遍,可哪有胡岱的影子。韩翠兰提议去问问刚进了洞房的新郎官,结果遭到韩翠丽的坚决反对。无奈,姊妹三个有拿着手电筒的,有提溜着提灯的,韩翠兰还扛着一根长长的细竹竿,分头到村外的坑坑洼洼、水井机井挨个搜寻了一遍,结果空手而归,白白地折腾了大半夜。急出了一身冷汗的韩翠芝,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那狗×的已经回家上了。韩翠芝,这位昔日有名的“憨大胆”,拒绝了两个妹妹的陪同,不顾天黑路远,只身往红石沟的家里赶去。留在家里的姐妹俩则一边焦急地等着大姐的好消息,一边商量着等天一亮就去陈村找那个有名的赛半仙,让他掐算掐算她们那个不省心的外甥到底钻进哪个老鼠窟窿里去了。
一钻进新房里,韩家栋就用紧张而激动得发抖的双手插上门闩,然后用打颤的声音没话找话地问自己的新娘:“后天就是腊八了。今天天气还行,不算冷。你冷吧?”
新娘坐在铺着崭新而光滑的红草席的床沿上,微微低着头,两只手搁在大腿上互相揉搓着,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看了新郎一眼,指了指床沿,羞羞答答地回答:“不冷。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不——累,哪能累?我是说,我一整天光闲着,又没干啥。”他思思量量坐在了床沿上,但离得她足有三尺远。
她微微扭了扭头,瞥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知道害羞哩,相亲的时候可没看出来,那大眼瞪的,也不怕把人看进去拨不出来。
“早就听说恁这地方闹房闹得怪邪乎,可没想到会这么出格,也忒不文明了。”她想了好半天,终于找到自认为很合时宜的话题。
“谁不想白占便宜?就像以前在生产队里吃集体饭,不吃得爬不动,就觉得吃了亏。”他这比方,倒也很能说明问题。
“有个叫振焘的,顶数他闹得欢,一个劲地下黑手——”
其实,刚才一屋子闹房的男人,真正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也就是以韩振焘为头的四五个小青年。一整晚上,韩振焘上蹿下跳,浑身好像打满了鸡血。他发现了淹没在人群中的“南瓜”后,就虎着脸教训他,“你来干啥?不回去自己娶个媳妇,想干啥就干啥”。南瓜结结巴巴,不高兴地回答,“多、多管闲事——又不是恁媳妇”。他吹胡子瞪眼,“别看不是俺媳妇,可只准你看,不许动手——”显然有点欺负老实窝囊不中用的南瓜。他的裤裆里始终梆梆地硬,逮住机会就往她身上蹭,还满口脏话,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到处乱摸,让她难以启口。他还曾恬不知耻地用手捏着一根丑陋无比弯弯曲曲一头溜尖的黑毛,往她的眼前一亮,非逼着她回答,到底来自啥子好地方。她毫不含糊地抬手把他的狗爪子一拍,“驴腿上”。其他人一阵狂笑,齐声大喊“不假,是驴腿上”,唯独他这只“驴”落了个郁郁寡欢。虽然韩振焘在她身上占了不少便宜,但她也得承认,正是他想方设法对她的“保护”,才让别的男人少沾了很多便宜……
“他小子等着瞧,到他娶媳妇的那天,有他好看的。”
“地上哪来的麦秸?”新娘猛然发现从门口到床前哩哩啦啦的麦秸,便急忙问道。她说着走到南墙根,摸起倚在墙上的笤帚就要打扫。
“可能是两个外甥鼓捣的。先别扫了——”新郎边说边过去把新娘手里的笤帚一把夺过来,顺手扔在了地上。
她不再犹豫,就势歪进了他的怀抱里,并主动把自己饱满的香唇迎了上去。他的心顿时幸福得狂跳不已,就像撒欢的小毛驴,想逮也逮不住。他喘着粗气,恨不得像吃小鱼儿一样,连骨头带刺把她吞进嘴里……他想解除她下身的“铠甲”,可惜迟迟没有找到窍门。她自己只好主动解开了红布腰带——前面的扣是死的,活扣却在腰后边。她暗暗窃喜,用来对付那些来闹房的色鬼的独家秘籍,原来在自己心爱的新郎面前同样屡试不爽……两个渴望拥有对方已久的人儿,似火似炭,如胶如漆,相拥相抱,醉了,晕了,飘飘欲仙,不知身处巫山还是阳台。等两人你疼我爱、心肝宝贝地叫累了,趁他津津有味地轮换着试图吸吮出甘美的乳汁,她自动摆好姿势,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并积极协助他开山劈路。他对她自告奋勇做先导官不胜感激,一用力,以破竹之势长驱直入,径直捣入“龙穴”……两人终于筋疲力尽,浑身像散了架子。经过短暂的休息,都慢慢恢复了元气。他试图梅开二度,再战三百回合,结果被她一边嘻笑着一边用腿蹬胳膊挡进行了回绝。
“那就再来两口,就小小的两口!”他继续抱着她死皮赖脸地乞求道。
“不行!吃多了撑着。”她十分“心疼”地回答。
“两口!就两口!就两小口!”
突然听到床下有异常的响动,她慌忙紧张地问道:“床底下有老鼠?”
“别怕,老鼠不会咬你的兜兜。”他大包大揽地说道。
两人在被窝里继续你拧我掐,猛地一声“老舅,我冷”,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差一点把他俩的魂魄吓跑一双。
新郎急忙拉亮电灯,抬头一看,不由地大惊失色——胡岱站在床前,正在用两只手揉搓着双眼。他慌忙追问他到底咋进来的,而新娘则羞得赶紧用被子把头使劲捂了起来。
“我在床底下睡着了。”胡岱老实交待。
“啥?床底下?还有谁?”韩家栋慌忙问道。
“没别人,就我自己。”胡岱眯瞪着双眼回答。
韩家栋哪敢轻信,慌忙蹬上裤子,穿上棉袄,跳到了地上。他掀起床围子一看,里面还影影绰绰地躺着一个人,就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快出来。”
见没有应答,他便大着胆子伸进手去;一摸是床被子,就势拽了出来,还带出了一大堆麦秸。
“你这孩子净瞎胡闹,快睡觉去。”韩家栋知道是虚惊一场,终于放下心来,把被子拍了几下,叠了叠,走过去塞进大衣橱里,接着打开屋门把胡岱放了出去。
“可吓死人家啦!幸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真要是让那些臭男人听见了,我可就没脸活了!”蓝天秀感到万分庆幸。
“我也大意了,忘了好好检查检查。”韩家栋诚恳地检讨。
“你也忒猴急了。”蓝天秀埋怨道。
“不行,又不行啦——”韩家栋重新脱掉衣裳,“滋溜”钻进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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