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墨兆锡可不想因为中招就错过甘擎亲自下厨做的为他做的第一顿饭,这么想着,他没什么犹豫地把体温计甩了甩,放进抽屉,回到甘擎身边时强打起精神,泰然自若。
后来他想,这一天,他至少吃了两种感染水痘之后的禁忌食物,一种是自作自受的海鲜披萨,另一种是甘擎做的排骨莲藕枸杞大补汤。
墨兆锡撑到吃完晚饭,开始蔫巴巴打不起精神,甘擎收拾碗筷,方才见他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还傻笑的样子,她有点得意忘形,甚至忘了他还在生病。
这时,墨兆锡起身说要回家,她连忙赶到玄关叮嘱几句,他眼皮耷拉着,有气无力,甘擎帮他把挂在衣架上的风衣拿下来,撑开,伺候他穿好,嘴里还说着:“回去记得吃感冒药,别耽搁了,现在天开始变冷,你出门的时候记得添件衣服或者围巾什么的。”
墨兆锡心里说不出的满足,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笑着点点头,扣着她的后颈,和她顶顶额头。
“放心吧,我知道了。”
甘擎在促狭的空间里抬眼看他,发现他的眼神非常疲倦,这样的状态开车太危险,回身也套了件外套,从玄关抽屉里拿出备用门钥匙,准备和他一起出门。
“嗯?”墨兆锡在她踏出门的那一刻发出一个音节。
甘擎简单明了:“安全至上。”
她一直相信,少一个像当年错把油门当刹车那样不负责任的司机,也许就会给别人带来一线生机。
甘擎大概很久都没来过墨兆锡的家,所以,当墨兆锡在后座昏昏欲睡的时候,如果不听导航仪指挥,她真的有点找不到了。
停好车,墨兆锡自然得邀请她上去一趟,她低头敛了敛眉,仿佛在认真思考,墨兆锡心里那个矛盾,他想让甘擎在身边照顾,顺带增进感情,又不想让她担心他的病,为刚才的事懊恼愧疚,于是他说:“上去之后,你有可能要面对一只病了也会吃人的禽兽。”
49
禽兽啊,他健健康康时再禽兽的样子甘擎都看过了,现在不过是个大病猫,还能怎么发作?
甘擎心念着,抬抬眉毛,好笑地抬头望他。
她没穿高跟鞋,整个矮了一截,身段却越发玲珑动人,露出的皮肤在盈盈月光里显得更加白皙细致,瓷娃娃似的,墨兆锡真想把她放在手心里揉一揉把玩把玩。
他的一半大脑被迷得充血,另一半大脑却也没忘记好好分析一下她的表情——等等,甘擎现在的这副小模样小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对他的虚张声势有点不屑啊?!
也许……他就不该装绅士,装了还很容易被看穿!
瞳孔骤缩,墨兆锡危险地眯眸,谁说禽兽生病就耍不动流氓,他的手举到半空中,刚想做出点印证,哪知甘擎身子一转,越过他,让他扑了个空,回头再看过来时,声音轻飘飘的:“没关系,我就上去见识一下那个禽兽!”
墨兆锡的家在甘擎印象中还停留在她那晚在这里度过初夜后醒来时的模样,单看装修和布置风格,她觉得自己和墨兆锡的品味是极其相似的。
这会儿墨兆锡在她身后打开灯,她光着脚走进,简单地在客厅里转一圈,好像也没怎么变,尤其墙上那几幅气势恢宏的建筑效果图还是一丝不苟地挂着,墨兆锡的父母都是市里设计院里的建筑师,甘擎一度很纳闷,按理来说子承父业是个挺正常的事,况且墨家书香门第,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墨兆锡从小在父母和生活环境的耳濡目染下,成为一名建筑师才是顺理成章的,为什么他最后会选择从事法律工作?
墨兆锡脱了外套,在玄关的鞋柜里找出一双粉色的绒拖鞋,提在手里,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一边怪叫叫“禽兽来了!”一边把她抱起来,甘擎还沉浸在思考中,吓了一跳,小声惊叫,随后两人嘻嘻哈哈地双双摔进沙发里。
甘擎在他怀里用力戳戳他的xiōng口:“力气这么大,看来你是装病,对不对?”
墨兆锡担心她有所察觉,只是隔着衣服把她裹紧,没有再亲昵的动作,晃了晃手中的拖鞋。
“禽兽的甘小擎,你要不要先穿个鞋,现在还没给地暖,着凉了你也会生病的,别小看一场感冒,死多少可爱的白细胞啊。”
甘擎没心思管白细胞还是红细胞的,定定看着那双毛茸茸长着两只兔耳朵的粉拖鞋,告诉自己别发难,偏又忍不住发难。
“粉拖鞋……有别的女人在这里和你同居过?”看上去,那并不是双新鞋,而且根本不是她穿的码数,想到这里,甘擎脸更臭了,这是墨兆锡第二次从她嘴里听到酸得冒泡的话,“似乎还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女孩……”
墨兆锡放下拖鞋,双手搁在她的腰两侧,肩膀笑的直抖,没一点被揭穿之后的尴尬:“她多大年纪你也能看出来?”
甘擎笑不出来,小手撑着他的xiōng口支起身,气吼吼地就要离开,墨兆锡当然不能让她走,轻轻一拽,她又跌回他温热甚至有些热烫的xiōng前。
由于甘擎的手肘正好压到墨兆锡左面的肋条骨,而且仅几秒钟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跑光,他索性将计就计,装疼:“啊,折了,骨头折了,甘小擎,你就成天身心残害我吧!”
“活该!”甘擎如果看不出他那拙劣的演技,真是枉活了28年!
墨兆锡知道已被识破,疲倦抱着她坐起来,把她放在腿上,甘擎不情愿,不觉中嘴巴撅的老高,两人离的很近,她却撇头不再看他,甘擎明知墨兆锡这类招蜂引蝶的男人过去一定有过很多不同类型的女友,虽然她们都是过去式,她追究根本没必要,但这种情绪似乎并不受她控制,她只要想起来,浑身就没有一处舒服的。
“喂,我真心求问,你从哪看出来,拖鞋的主人是个年轻女孩的啊。”
“粉色。”甘擎还是冰着脸。
“因为是粉色的?”墨兆锡惊讶,“就定性了,她就是个女孩?”
甘擎难得和墨兆锡在一起还能用俯视的角度和他说话,她不怀好意地转脸看他,挑嘴角戏谑说:“哦,她/他也不一定是女孩,也有可能是个弱不禁风的男孩……就看墨先生每天的口味是如何变换的了——”
墨兆锡想了十几秒才转过弯来,合着,她是觉得他的性取向和钟摆一样,是可以来回摆动的?!
“甘小擎——”墨兆锡眼里沉得吓人,哑忍着怒意,硬生地扛着自己的女人怀疑完他的性能力不够之后,再来怀疑他的性取向……
甘擎还是绷着脸,忽地,他一瞬地松了神色,情不自禁摸过她的脸颊,无奈笑:“真是一双拖鞋引发的冤案啊,甘擎……这鞋……其实是我老妈的,如果她听到有人以为她还是个小女孩,一定很高兴,但……你要是因为她那么喜欢的粉色而怀疑她儿子的性取向,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你……你妈妈……喜欢粉色?”甘擎简直呆掉了,怎么会……她感到十分十分没面子,整个人都蜷进他的怀里,除了墨兆锡,谁都看不见她方才吃飞醋的样子?是吧?是吧!
“嗯,梦幻的粉色是她最钟爱的颜色。”
“不可思议……”
“……”
甘擎努力把刚才的乌龙事件忘掉,穿上拖鞋起身在客厅里转,她靠着他的时候察觉得到墨兆锡烧的应该不轻,要不怎么刚才被怀疑性取向的时候怎么没发火呢。
“你的药平时都放在哪里?”
墨兆锡在沙发上躺平身子,尽量用轻松的口吻:“我生病不吃药的,全靠自我恢复。你就不用找了。甘擎,你不是明天要回老家吗?”
甘擎站在原地:“可是你烧的很厉害。”
“没关系,挺过一个晚上,明天——咳咳——”墨兆锡捂着嘴巴咳嗽起来,该死,感冒症状居然也跟着发作,他脑子里其实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一个如何瞒天过海的理由。
甘擎倒了杯水,递给他,心疼和不忍在她的脸上浓浓晕开:“还是吃药吧,不然就去诊所……”
她的话锋一停,脑中似乎有跟断了的弦马上接起来一样,眼神定在他刚喝水时滴在xiōng前潮湿的布料上,然后……抓住下面的边缘,猛地向上掀开。
“啊——”叫的人是墨兆锡,“甘,甘,甘擎?!”
甘擎头沁下去,在他的xiōng口和腹部上果然找到了和她身上曾经长的一样的水疱,而且似乎比她那时发的要密集多了……
海鲜披萨里有海产,不疑有他,绝对的发物,而她炖的那锅汤是高脂肪高热量的秋日进补汤……这么个吃法,不提前发痘才怪?
可他为了不让她第一次为他下厨而扫兴,把那一砂锅的汤喝了大半,还一副品尝到美味佳肴的满足样,其实他是在以一种悲壮就义的心态去吃完那顿饭。
还有,她记得他说过他对水痘已经免疫了。
“你说你得过,我才让你留在我家里照顾我,墨兆锡,你何必为了我,让自己也染病啊?你……你知不知道得上了真的很难受,尤其是我们上了年纪不再年轻,免疫力变差的时候……”
墨兆锡烧的已经迷迷糊糊的了,无精打采地胡乱摇头,又点头,她恨恨锤了下他的心口,憋着泪,鼻子酸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然后沉默好久,蹦出一句命令:“今天晚上我留下来照顾你,你不许把我往外推,听见没有?”
墨兆锡没有异议,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也只能一并把甘擎无论是因为感动还是感激而流下的泪水都受了。
甘擎把墨兆锡的衣服和裤子都扒干净,只剩下个短裤,眼神特别虔诚地帮他检查发痘的情况。
她总结几句,在想帮他物理降温的方法,忙忙碌碌地在墨兆锡眼前像小兔子一样窜来窜去。
发烧中的墨兆锡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半夜惊醒,他伸手乱摸,想喝水,又想找个更热乎的东西取暖,直到摸到一个柔柔软软的身躯,他才停下动作。
甘擎伺候他到了半夜才得空睡了一会儿,感觉到身边的人醒了,八成又喊冷、又喊热,要水,要拥抱、支使她干点事什么的,没想到,身后的热度突然移走离开,然后是拖鞋趿拉在地板上发出的细细轻微的摩擦声,缓慢而小心,生怕吵醒她似的。
过了有十分钟,他都没有回来,甘擎警铃大作,即使困倦非常,她还是在与睡眠做斗争,爬起来,借客厅里的小壁灯发出微弱而暧昧的光线寻找病重的墨兆锡。
眼神扫过,看到窝在沙发上的一团黑影,甘擎真的有种失控的感觉,无端的,奇妙的,xiōng腔里充满欣喜和苦涩,恨不得直接扑到他身上去。
蹲到影子身边,甘擎的食指指尖描绘他的眉毛,再从长长的睫上面划过,沿着挺直的鼻梁到了他深深的人中沟。
据说人中沟越深的人,欲望越旺盛,当然也越年轻,她怎么突然想到这些?她蹲在这里,这样认真而投入地看他,只是想悄悄吻他一下,不是吗?
甘擎小心翼翼将呼吸移到他的唇边,微微低头,像开启她心中某块的封印一样,啄了一口,突如其来地,她的唇被代入了墨兆锡的口腔,像含着一块糖,他一点点用舌尖舔舐,吸允,品尝,然后砸吧砸吧吱唔说:“好甜,都给我吧。”
50
墨兆锡压根没有睡实,高烧让他口干舌燥、浑身发冷发抖,他还记得清楚,甘擎发水痘的第一晚可没少折腾他,他鞍前马后,随传随到、各种伺候,一整晚都没睡踏实过,为了尽量在今晚不祸害到她,他毅然决然选择到客厅里度过后半夜,让甘擎安心睡觉,因为明天她还要开车回老家探望她妈妈。
即使之前无数次的亲密,也无法形容出这个清浅甘甜吻如何的与众不同。
墨兆锡的手探进甘擎的衣襟里,抚上她细腻的腰间肌肤,来回摩挲,晚上,她在他的浴室里洗澡,这让门外的墨兆锡又回味起第一次看见不着寸缕时的她一反冰冷常态的娇羞。
生病果然影响不到一个禽兽的本性。
两人轻轻吻着,唇瓣纠结相连,墨兆锡坐起身,右臂穿过她的膝弯,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到他怀里,他故意不像以前那样直接冲进去大肆侵犯,而是舌尖若有似无地撩拨,引诱她主动进入他的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向被动的甘擎终于伸出了舌尖,好像浑身都颤颤的,渴望,害怕,煎熬,她脑袋里快熬成一团浆糊,微微张开眼,小偷望风一样贼溜溜又紧张地舔了舔他的唇,墨兆锡从她的颤抖能感觉到她正在极力突破心里的某层屏障,嘴角的弧度上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直接勾着她到自己嘴里,先吸个饱,再啃个够,直到她呜呜叫几声,墨兆锡才恋恋不舍放开她。
面对第一次吻到舌头都麻木的境地,甘擎抿着唇,有点不自在,怎么说这个吻也是她先挑起来的。
“你怎么跑到客厅来了?”脑袋真的变成浆糊了,她是明知故问啊,“我还以为你去哪里,都不跟我说一下。”
墨兆锡亲亲她的下巴:“放心吧,我怎么跑都跑不出你的五指山。”
甘擎想笑,又不想给他得逞的机会:“真是本性难移,你有病了,还这么油嘴滑舌。”
墨兆锡眨眨眼,幽暗的壁灯灯光下他的表情很无辜,声音却暗昧非常的沙哑:“不不,哪有你刚才……那么滑啊。”
“你——”甘擎恼羞成怒,“以后你再有什么病,就该晾着你!”
“你舍不得的……你要是舍得了,我就……”墨兆锡还发烫的身体压向她,咬她耳朵悄声说,“……我就把你扔床上收拾你。”
甘擎抬杠总不是他的对手,这个时候通常都是用她的两个小拳头一顿暴雨点一般密集的乱砸来结束对话,不过今天他发烧,甘擎手下留情,随口反问了句:“那你得的要是艾滋呢,你怎么办?”
这把墨兆锡难住了:“艾滋……那不是一般人能得的病吧。”
“你甭管怎么得的,就是……万一得了,你还会用什么卑鄙的办法逼我照顾你吗?”
墨兆锡转眼睛,咧着嘴,故意yīn测测地逗她说:“当然……我不会放过你的,甘小擎,嘿嘿,有病同得,有难同当,这样咱俩才是一对儿。”
甘擎用小手指在他xiōng前画圈圈:“……哦,原来跟着你,我都没有福可以享的。”
“咝,这话说的,难道性福不是福吗?”
“……”
墨兆锡白天退烧之后,精神不少,把甘擎从床上叫起来,提醒她还要回B市,她和杨颂英几周没见了,还是回去一趟比较好。
甘擎简单打扫一遍屋子,然后开车经过两条街买了几包蔬菜和水果回来,不经意东西就超量了,而且她也没忘记要买一大袋的绿豆,不过本来就很重的购物袋加上绿豆更重了,她实在拿不动,后来是保安小哥乐于助人帮她从车库扛到电梯里。
墨兆锡看见她汗流浃背,两腮晕红,拖着一袋绿豆脚步踉跄地走进屋里,他立马接过来,心里内疚不已,把她搂怀里又亲又啃。
甘擎到家,杨颂英正在书房为过些天回院里开庭要审的几宗案子做准备。
杨颂英对女儿的归来不禁讶异,甘擎从前如果没有赶到过年过节是基本不回家的。
“我以为你在忙工作。”杨颂英进厨房,在冰箱里翻了翻,把昨天小书记官送来的柚子拿了出来,“你自己扒着吃吧,我下周就要开庭了,还没看完案子。”
甘擎从沙发上蹭地站起来,她以为杨颂英经历过那场大病会渐渐原谅她,给她们母女相处的机会,可一回来,她妈妈像对客人一般的招呼她,身体骤然如被冰封,寒冷起来。
“妈,您怎么了,上几次我回来,您还答应我好好休息的,再说,还有两年您就退休——”
“两年怎么?两年时间也不短,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很清楚,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杨颂英回头,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把肩上的披肩往上拽了拽,“你水痘……都好了吗?”
甘擎下意识摸一下脸,痘印被化妆技术盖住,加上墨兆锡给她的那瓶精油,掩饰的效果还不错。“都好了。”
“那就好,你既然回来,一会儿记得去你大伯家打声招呼。”
“嗯。”
杨颂英好像想起来什么,走回客厅,面容严肃,静静坐进沙发里:“你也坐吧,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和你谈。”
“……什么事?”甘擎怀疑大伯和大伯母是不是已经知道甘信有两个双胞胎儿子的事实,忐忑非常,不管什么理由,她当姐姐的瞒着家长这么久总是说不过去。
“前几天,你大伯告诉我,市里的烈士公墓正在翻新,可能还要迁移一部分到新的公墓去,让我们过去一趟办下手续。”
杨颂英的语调很平静,二十一年,她记忆里的甘有良还是最年轻最优秀的样子,也是这辈子即便众叛亲离也是最值得嫁的好男人,时间可以把伤口养成一道疤,却永远也抚不平。
甘擎埋着头,十指互相攥,勒到发疼,回忆起来,自从甘擎十五岁懂事以来,母女没有面对面再提起一次甘有良,她们曾经最挚爱的人成了两人最禁忌的话题。
“我知道了,那什么时候去?”
杨颂英看着紧张的甘擎,矛盾的心理依然难以克服,却也心痛有余,淡声提议说:“今天就去吧,你不是明天要上班吗?”
“好。”甘擎还是低头,有些反应不及,一直被指责做错的人一旦有得到原谅机会,会是这样的激动难抑,“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甘擎回到自己的卧室,背靠着门板,xiōng腔像被堵了一口炙热的气,疼中带着痒,心脏也跳的厉害。
她不敢哭出声,即使她早已过了要在母亲面前连悲伤和哭泣都要隐忍下来的年纪,但多年形成的习惯,无论是漫长的时光,还是锁骨缝里的雨伞项链都无法阻止。
她穿戴好,和同样一身黑色西装的母亲来到墓园,先去原来的旧墓碑前拜祭,以前每到清明和父亲的忌日,她都是和母亲与大伯一家一路,第一次这样母女两个人并肩而来。
办好转交的手续,甘擎跟在杨颂英身后,一言不发慢慢下山,在快到了山脚的停车场时,杨颂英开口:“刚才怎么没和你爸爸说说小墨呢?如果他知道你终于交了男朋友,会很高兴的。”
眼泪不争气地夺眶,甘擎迅速抬手将未来得及流下的晶莹擦去,噎着喉咙的震颤:“我和墨……墨兆锡……”
杨颂英深吸口气,停下脚步,回头问:“下个星期你还回来吗?”甘擎茫茫然地看着母亲丝毫没有异样的表情,仿佛这么问她是机器自然的事,这个是她的妈妈啊,即使她从来没关心过自己什么时候回家。
甘擎脱口说:“回来。”
杨颂英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忧心忡忡地说:“嗯,那你把小墨也带过来吃顿饭吧,上次人家来,我们没怎么招待不说,还净麻烦他,还有你得水痘,小墨肯定也没少跟着挨累,现在不能再失礼,如果将来你过了门,他们家拿这些说事就不好了。”
“妈——”甘擎在后面快步跟着,想笑又想哭,她都不禁嘲笑自己的样子像个疯女人。
“你先听我说——我知道没有娘家的滋味……你爸走的又早……如果你将来结婚,娘家没有撑腰的人替你出头,他会在梦里找我算账的。”
“妈,我和墨兆锡才刚刚开始,说结婚,好像……”
“哪个谈恋爱不是以结婚为目标呢,你现在也不小了,过了拿男女之间的事当儿戏的年纪,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小墨这孩子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他理解你,还那么疼你,这就是现在很多以自己为中心的男人都做不到的,唉,不管怎样,你先把他带回来,我和你伯父伯母再看看。”
甘擎吞吞吐吐:“下个星期恐怕不行,他,他,他也感染水痘了,是我传染给他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甘擎想,可能是杨颂英这辈子对她叮嘱最多最久的一次,而那些话题似乎始终没离开过墨兆锡,从他的家庭出身,到他的兴趣爱好,再到他的性格脾气、工作态度,杨颂英事无巨细地打听一遍,最后急不可耐地连晚饭都没留甘擎吃,把她撵回A市,让她好好回报人家。
她觉得这趟行程有些莫名其妙,本来她以为最痛苦的可能是要面对大伯审犯人似的严厉质问,或者杨颂英一如既往的冰冷态度,没想到最难应付的竟然是杨颂英各种开门见山与旁敲侧击配合着一起分析墨兆锡这个人。
回到家,甘擎也不知道用什么心态给自己从里到外换了一整套干净衣物,来到墨兆锡的公寓楼下,大抵和杨颂英相处愉快,自己心情也无端兴奋起来,她是哼着歌坐电梯上去的。
可见到了墨兆锡的样子,她的笑容突然就像刻在木头上一样那么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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