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别了,为师饱了,哦,对了,为师还给你带了只羊腿来……那碗腌菜饭不是昨日的嘛,倒掉倒掉,你吃这个,羊腿可香了……呼噜,呼噜……]
[……]
瞅了眼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王越,史阿替他脱掉靴子,盖上被子,瞧也不瞧那只香气扑鼻的羊腿,将剩下的冷饭用热水泡了泡,就着腌菜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旋即拾起剑,径直来到空无一人的剑馆,一丝不苟地钻研剑法。
——五年前——
[史阿,为师回来了。]
喝地醉醺醺地王越回来了,左右一瞧却发现史阿不再屋子里。最后,他终于在剑馆找到了浑身布衣被汗水湿透的史阿。
前几年相比,王越身上的衣服越来越高档,从布衣到绸缎,再到纹金边的袍子,然而史阿的身上,却一无既往地只穿着最朴素的粗布质地剑袍。
[史阿啊,你那件袍子该丢了吧?]
瘫坐在剑馆的柱子旁,醉醺醺的王越笑着说道。
然而史阿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全神贯注地一招一式比划着剑法,直到王越昏昏大睡。
[……]
瞥了一眼已靠着廊柱睡过去的王越,史阿长吐一口气收了剑招,旋即放下剑,将王越抱起来,抱回剑馆后的住所。
不知从何时起,当初跟在王越身边的四五岁的小童,已长得比王越更加高大与强壮,而表情,却逐渐变得冷漠起来。
——两年前——
[史阿,你倒是吱个声啊。……有几个有钱的主,准备捐献咱一大笔钱,人家说了,他们会打点关系,叫咱们到内城去开武馆。]
在好不容易一起吃饭的期间,王越向视如亲子般的爱徒史阿询问了一个问题。
[……那外城的武馆呢?]
史阿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关了吧。]
王越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
[不!]
史阿只顾着自己用饭,饭依然是烫水浇冷饭,而菜,依然是那仿佛永远吃不完的腌菜。而这种饭菜,王越早在几年前已咽不下口。
[你傻啊?就算继续在外城开设武馆,咱能混出头么?别看为师顶着剑豪的名号,那根本没用!……跟为师去内城开武馆吧。内城里居住的大多可都是达官贵人,咱们收几个世家子弟为徒,借这层关系,为师也混个大官当当。]
[王氏流派的事怎么办?]
[啊?……呃,那个又急不得的。]
[……]
史阿一言不发,吃完饭端着菜盘子出去了。
[你怎么说啊?]
王越在榻上一边饮着上好佳酿一边问道。
[不去!]
最终,王越还是在内城开设了另外一家王氏剑馆,开始收士族的子弟为徒,教授一些花哨绚丽却不怎么实用的剑法。但是史阿却留在了外城的剑馆,继续招收那些有天赋的人为徒。将早些年王越教给他的剑法,教给那些人。
但是因为史阿对剑法的要求十分苛刻,训练亦十分艰苦,因此,外城的王氏武馆并没有多少弟子。尤其是当王越攀附士族而名气逐渐便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外城的武馆仅剩下史阿一人。
他,坚守着他与王越一起开设的武馆,坚守着他二十年如一日练剑的场地,哪怕那间剑馆已十分破旧。
曾经亲密无间、亲如父子的师徒二人间。不知何时,已隐隐出现了一层隔阂。
——数日前——
[史阿啊,最近怎么样啊?]
[……(点头)]
[剑馆怎么样啊?]
[……(点头)]
[你这家伙……对了,过两日为师可能有点事。你到内城的剑馆替师傅教两日……随便应付一下就得了,千万可别按你的要求来教。万一那些小祖宗伤到哪,咱们师徒二人可要亡命天下了。]
[……(点头)]
[另外,你真的不打算去内城的剑馆么?你看看这里。都快要倒下来了。]
[史阿对仕官不感兴趣,史阿的心中唯有剑道!……师傅,过段日子。史阿可能要离开雒阳……]
[离开雒阳?为何?]
[史阿最近感觉似乎到了瓶颈,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精修,一心钻研我王氏剑术!]
[……哦。]
王越愣了愣,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爱徒史阿,已不再是二十年前跟在身边的懦弱小童,二十年如一日地苦练剑术,使得史阿已成长为一位剑法精湛的剑豪。
史阿的眼眸中,那是对剑道的炙热追求,而这份炙热,他王越早在这二十年来已消融殆尽。
[哪……哪一道瓶颈?]
[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
(注:手中有剑,心中无剑。初学者的水准;手中有剑,心中有剑。剑术精纯水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剑术大成水准,即像王越这样的剑豪;手中无剑,心中无剑,剑客莫寐以求的至高之境,差不多就是万物皆可为剑,随心所欲亦能伤人的程度。)
[……]
王越震撼地张大了嘴。
他这才意识到,二十年不曾有一日间断地苦练剑法,视如亲子般的爱徒,已超越了他。
——时间回到当前——
“呼……”
二十年的回忆仿佛一一呈现在眼前,史阿长长吐了一口气。
“师兄,那个人还跪坐在馆内。”
在外城的剑馆,一名剑馆内的学徒小声对史阿说道。因为史阿素来都是代师傅王越收徒的关系,因此,外城剑馆内的学徒们,一致地称呼史阿为师兄,尽管史阿履行的是作为师傅的职责。
史阿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剑馆的大门,只见在那里,昨日在内城王氏剑馆与史阿有过一面之缘的,张煌一伙黑羽鸦当中的陈到,此刻正一本正经地跪坐在大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史阿,一动不动。
“莫要因旁骛分心,继续练剑!……但凡剑术大成者,无不深浸其中,为之神迷。”
“是!”外城剑馆内那寥寥几名学徒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朝着木桩挥舞着木剑。
尽管同样是用木剑挥向木桩,但从木桩上传来的那一声声沉重的鞭挞声,却让人不禁有些吃惊。相对纤细的木剑,在砍到厚重的木桩后,竟是木桩微微颤动,甚至于,有一名学徒每向木桩挥一次木剑,木桩上都会增添一道裂痕,若非那些木桩皆用铁皮圆环包裹,恐怕会从中崩碎也说不定。
“气,不可散!”缓缓从学徒身边踱步走过,史阿面无表情地喝道。
“是!”
“不必遵从所谓的剑招,剑招不过是前人总结的最合理的挥剑轨迹而已!可那毕竟是先人总结的,不一定就适合你!牢记起手的动作,瞧准剑要落下的位置,至于如何挥剑,你按你等自己的想法来!……合适自己的剑招,那才是只属于你等自己的!不需要花哨,亦不需要绚丽。牢记,剑乃杀人之器,剑术乃杀人的伎俩!……在我看来,剑法只有两个步骤,拔剑、伤人!期间所有复杂的东西,都可以省略。不必听信‘虚招’、‘实招’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若是你等出剑的速度快,在对方还未拔出剑之间将其杀伤,这便是至高无上的剑术!”
“是……是!”
听着史阿对于剑术那不同于世俗的见解,陈到激动地竟不由得全身颤抖起来。
终于,史阿踱步走到了陈到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此,陈到拜匐在地,沉声说道,“请师傅教授剑术!”
“你的天赋不错,基础亦打地相当扎实,不过……我不收徒。”
史阿用一如既往的冷漠口吻说道。
陈到闻言脑门不禁有些发汗,他本来就对此事抱多大希望,因此,他今日只是孤身而来,并没有告诉张煌等人。
可就在他心中暗暗失望之际,史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那整个人拉了起来。
“以后叫师兄。……我只代师教授剑法,王氏剑法!”
陈到闻言激动地整个人不由地颤抖起来。
“是……是,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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