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梅子马上走到街边,把云初微的原话转告了车夫。
车夫已经喝完茶,听完梅子的话就赶着马车回了车马行。
苏晏动作很快,才一炷香的时辰就回来了,挑开竹帘进了铺子。
云初微激动地问:“办妥没?”
“已经由驿站开始送了。”苏晏道:“最多一个时辰,阺报就能带着两封私信到达东阳侯府。”
云初微暗暗咂舌,有权的人面子就是大,上下嘴皮一碰就能使鬼推磨。
那京城驿站是什么地方?朝廷派发公文的重地,一般人连进都进不去,然而苏晏不仅进去了,还轻易就让人再往东阳侯府送一次阺报。
权利是个好东西,可惜云初微只是一介女流,不可能有。
她再能耐,也顶多日后跟着陆修远混个女皇商当当,说到底也还是个商人,与当官的可没法比。
虽然前头几次见面不太愉快,但这次苏晏的确是帮了大忙,云初微真心实意地道了句,“今天的事,多谢九爷出手了。”
“不客气。”苏晏轻轻抿了一口茶,“毕竟,这是我们约定里第二回见面了。”
云初微马上垮下脸来。
难怪这厮非得要求她亲自等在店铺内,原来是盘算好一旦他隔了一炷香的时辰再回来就算是第二次见面了!
千算万算,她还是没能算过他的腹黑。
“我很期待咱们的第三次见面。”他微笑着说。
云初微“呵呵”一声,“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想急着回去亲眼看看云静姝和云雪瑶狗咬狗。
——
东阳侯府。
三皇子赫连钰安排在云静姝身边的内应其实就是早上摔倒在地上被梅子扶起来的那个小丫头,名唤双巧。
弄丢了三皇子送来的信,她一直没敢告诉云静姝,原路返回前前后后找了十来遍,就是不见踪影。
双巧提心吊胆,也不晓得三皇子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万一约了时辰,三姑娘没按时到,所有的罪过可就都得算在她头上了。
这个时候,她又回来大门外仔细地找,连自己没走过的草丛也去扒拉开来看。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是京城驿站的驿夫骑着马过来。
双巧心跳一滞,莫非是自己弄丢了信件耽误了时辰,三皇子又有信来催了?
驿夫翻身下马,见大门外只双巧一人,便道:“早上的阺报少送了一份,这是驿丞大人让我加急送过来的,烦请姑娘送到侯爷手里。”
双巧颤着手接过,待驿夫走远后,她特意捏了捏装有阺报的包裹,果然捏到邮筒,她见四下无人,马上闪身到一旁打开包袱把两支邮筒取了出来。
那两支邮筒,一支写着“云静姝亲启”,一支写着“云雪瑶亲启”。
奇了怪了,三皇子何时与四姑娘有往来了?
双巧毕竟只是个替人办事的内应,也不敢多想,拿着第一支邮筒先去了云静姝处。
云静姝接过邮筒缓缓打开,看清楚上面三皇子约见的时辰后,憔悴了几天的她终于有了几分神采,马上着人梳妆打扮。
双巧没敢告诉云静姝三皇子也给云雪瑶写信了,偷偷送了过去。
云雪瑶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信有些质疑,可看清楚了上面的印戳后,所有的疑惑都消除了,能印上京城驿站印戳的,绝不是捉弄人的把戏。
接过邮筒打开,云雪瑶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以后,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那是三皇子的字迹,她认得。
去年有一回宫宴,三皇子就给太后现场写下了一整本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华严经》的内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过他的字迹,当然也包括云雪瑶。
三皇子竟然约见她?
云雪瑶一颗心膨胀得都快炸了,她不再做他想,马上吩咐秀菊进来给她梳妆。
——
云静姝要出府,去范氏那儿要对牌的时候找的借口是闺中密友让人送来帖子,她二人许久没见,想过去走动走动。
范氏心里想着,静姐儿这段时日因为要嫁去苏府这件事郁结了不少苦闷在心头,去找好姐妹聊聊知心话疏导疏导也是好的,于是没多问,给了对牌。
没多久,云雪瑶来了,也说要出府。
范氏纳闷了。
今天到底有什么好事,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来跟她说要出府?
“我外祖父家设了宴,我娘不得空,让我替她走一趟。”虽然是编出来的借口,云雪瑶却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范氏不想与二房的人发生争执,犹豫再三过后,也给了对牌。
如此,今天就有三位姑娘拿着对牌出府了。
——
七弯巷。
云雪瑶从没来过这地方,费了好大劲才找到。
然而不远处的那一幕却让她惊呆了。
三皇子赫连钰一身曲水紫织锦长袍,肤色白皙,五官俊美,薄薄的唇微微扬起,正在与人谈笑,神采奕奕,明显心情很愉悦。
而与他谈笑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云静姝。
三皇子在永隆帝跟前求娶云静姝这件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但永隆帝一直没松口,那就说明这二人是没希望的。
更何况云静姝已经被内定为苏家的四少奶奶,这种时候,她怎么还有脸出来见三皇子?
云雪瑶越想越气愤,冷笑一声后提着裙摆走了出去,声音尖锐刺耳,“哟,这不是三姐么,你不好好待在闺房做嫁衣,怎么跑出来见三皇子了?”
才听到声音,云静姝脸色登时就变了。
“云雪瑶,你怎么会在这里?”
心一慌,云静姝也顾不得维持自己在三皇子跟前的形象了,满眼厉色地瞪着云雪瑶。
“自然是三殿下邀请我来的。”云雪瑶看了一眼赫连钰,又瞅向云静姝,笑容逐渐讥讽,“我倒想问问,三姐这个苏家的准四少奶奶,怎么会出现在七弯巷这种地方?”
那一声“苏家的准四少奶奶”顷刻让云静姝眼前一黑。
被选定嫁入苏家这件事,她还没有跟三皇子提及分毫,原是打算一会儿再说,顺便问问三皇子可有法子解决的,没想到先被云雪瑶捅了出来。
“静儿,四姑娘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雪瑶是黄首辅的外孙女,赫连钰又是参与夺嫡的皇子,如今正是四处拉拢关系的时候,他可不敢轻易得罪了云雪瑶,所以对云雪瑶的出现,并没表现出过分的怒意,只一双黑沉的眸子里头寒光凛凛,视线落在云静姝身上,愤怒之意尽显。
云静姝百口难辩,急红了眼睛,马上揪着赫连钰的衣袖,“三殿下,这件事有些误会,你切莫听信了我四妹妹的一面之词。”
眼看着就要得到云静姝背后的东阳侯府,云家却突然要把她嫁入苏家,赫连钰如何不怒?
“你之前告诉我,嫁入苏家的人是你那位从乡下来的姐姐,这么说,那些话都是你骗我的?”
赫连钰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亏他信她爱重她花尽心思讨好她,到头来却只换得她的一番虚情假意满嘴谎言。
“没有,我怎敢欺骗三殿下。”云静姝直接哭了出来。
难得抓住云静姝的小辫子,云雪瑶又怎会轻易放过,她眼底满是讥诮,“三姐,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挣扎什么?微姐姐进府的时候,大伯父就曾说过,她还没上宗籍,算不得真正的嫡女,是没法嫁入苏家的,怎么,你没把这件事告诉三殿下,让三殿下苦苦为你守候这么久?”
云静姝浑身充斥着恨意,恨不能亲手撕烂云雪瑶那张嘴。
“你别说了!”
怒吼一声过后,转头看向赫连钰,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个样子,眼下最关键的就是赫连钰到底相不相信她。
“三殿下,咱们这么久的感情,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吗?”
云静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他点头说信任她,那么云雪瑶说再多也没用,如果他不信,那她就算再有一百种解释,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三姑娘请自重。”赫连钰后退一步,神色疏离,对她的称呼再也不是之前的“静儿”,而是冷冰冰的“三姑娘”。
云静姝几乎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苦笑着靠在墙壁上,这就是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男人啊,仅仅是旁人的一句挑唆,就能瓦解他们之间所谓的“不离不弃”。
那些山盟海誓,都是说着玩的吧?
眼泪断了线似的涌出,不断倾诉着云静姝的绝望。
云雪瑶看着这一幕,心情大爽,愉悦地勾了勾唇,望向赫连钰,“三殿下,不知您传信约臣女出来做什么?”
赫连钰一愣,他什么时候传信给云雪瑶了?
不等他说出自己的疑惑,云雪瑶已经拿出那张盖了京城驿站印戳的信笺。
赫连钰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你手里怎么会有这个?”
云雪瑶满面疑惑,“这个是三殿下的字迹,我认得的,难道不是你亲笔书写又让人送来给我的吗?”
赫连钰一个头两个大。
那信笺上的确是他的笔迹,京城驿站的印戳也不可能作假,可信上邀约的人分明是云静姝,何时变成了云雪瑶?
赫连钰只得把视线转移到云静姝身上,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静姝冷眼看着这两个人,心头的苦涩一阵接一阵涌上来。
既然约的人不止她一个,如今又何必在这儿装模作样?
再次苦笑一声,她转过身就走,不想再看这两个人惺惺作态的嘴脸。
她是个性子高傲的人,也的确真心喜欢过赫连钰,可她还做不到为他卑微到尘埃里,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既然赫连钰为了一个黄首辅的外孙女辜负了她,那她也没必要再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她是京城多少姑娘羡慕的东阳侯府贵女,岂能被这样一次小小的挫折打倒?
要她在他跟前摇尾乞怜祈求他丁点的同情和宽容么?她云静姝还不屑!
望着云静姝逐渐远去的清冷决绝背影,赫连钰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似乎不该用那样怀疑的眼光看她的。
“静儿!”
赫连钰对着云静姝的背影大喊,云静姝只装作没听见,连头也不回一下,很快就走出了七弯巷坐上马车直奔东阳侯府。
这处僻静而清冷的废巷里便只剩下赫连钰和云雪瑶两人。
“三殿下。”云雪瑶心跳得飞快,声音比先前不知柔软了几个倍,面上浮现羞赧红晕,“你约了臣女来,是有什么特别的话对我说吗?”
对上赫连钰,云雪瑶平素的嚣张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乖巧如小绵羊一般的温顺。
看到她,赫连钰就想起云静姝来。
云静姝与他独处的时候,尽管有说有笑,骨子里却自成一种清冷气质,绝不会越雷池半步,更不会像云雪瑶这般红着脸羞答答地与他说话。
想到这些,赫连钰心中突然浮现一丝厌恶,却又不得不压下。
没办法,云雪瑶的外祖家背景实在是不容小觑。
云雪瑶的外祖父黄兴贤乃是内阁首辅。
何为内阁首辅?就是当朝首席大学士,统领内阁,高于六部,行政权大到能对抗皇权,可以说除了皇帝,南凉政府的最高掌权者就是内阁首辅了。
赫连钰很明白,黄兴贤手中握着的权利是自己没法抗衡的,一旦自己因为今天这件小事惹恼了云雪瑶,云雪瑶跑回外祖家告状,黄首辅再去他父皇跟前敲打两句,那他这辈子就玩完了。
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来,赫连钰瞬间又成了温文尔雅的三皇子,那封信不管是谁的算计,如今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见着了黄首辅的外孙女,那要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岂不错失了良机?
“其实今天邀请四姑娘出来,是想说我从小就崇拜黄首辅的学识,但他为人刚正不阿,平日里不接受任何人的邀约去赴宴喝酒,南凉有他,内阁有他,是我赫连一族的荣幸,我身为赫连氏的子孙,理应替父皇好好谢谢他才是,听闻四姑娘素来与外祖家亲厚,不知你可否帮我请到黄首辅?”
云雪瑶双眼一亮,听懂了赫连钰的意思,合着三皇子想要拉拢她外祖父给自己的夺嫡之路增添助力,所以这才会找上她。
她可是黄首辅的外孙女,若是三皇子娶了她,那就直接跟黄家挂上关系了,到时候她外祖父还不得给个面子多多支持三皇子么?
想到这,云雪瑶甜甜一笑,“只要是三殿下所求,臣女一定想方设法替你办到,只是……”
话到末尾,显出几分犹豫来。
赫连钰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云雪瑶顿时笑开,“臣女就知道,三殿下也是讲究人,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等太后大寿过后,臣女就找机会回外祖家帮你探探口风。”
今天才在大伯母跟前说回外祖家赴宴,近期之内,她是不可能再去得了黄府的了。
“那就多谢云四姑娘了。”赫连钰客气地道。
“三殿下客气。”
——
云静姝黑沉着一张脸回到侯府,范氏听得了风声,急急忙忙去往她的小院敲开门。
“静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范氏从未见过云静姝露出今天这样决绝的神情来,心中焦急不已,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出什么事儿。
云静姝深吸一口气,声音透着丝丝清冷,“娘,往后你别担心了,与苏家的这桩亲,我嫁就是了!”
范氏吃了一惊,“你,你真的想通透了?”
“想通透了。”云静姝淡淡地道,这一路回来,她想得透透的,既然赫连钰想要的并非是她本人,而是她背后的东阳侯府,那她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待在他身边成全他?
整个京城,愿意对她好的男人多了去了,她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忠的男人落泪伤心。
因为,赫连钰完全不值得她落泪!
“三皇子那边,你准备怎么说?”范氏忧心不已。
“没什么好说的。”云静姝神色漠然,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的事,“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我的婚姻还是他父皇的命令,我岂有不从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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