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蓝光,分别照在他俩身上。因为没人说话,房间里更显静谧。
邢衍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跑了……”
“从哪里跑了?”何其好奇地问他,没有兴致勃勃地刺探,而是出于关心。
“演奏会……”他坦白道。
“你以前还是个钢琴家?这么牛逼的吗?”他小声地惊讶道。
邢衍居然是个开得起演奏会的钢琴家,这是何其怎么都没想到的。他原先以为他钢琴弹得那么好,最多是个遭逢不幸的钢琴教师,或者只是个把钢琴当兴趣的普通人。
钢琴家!听起来过于遥不可及,对于何其来说,那是与他八杆子打不着的一类人。太过遥远,以至于他不是很了解这个名词代表着什么。
“钢琴家平时都做什么啊?话说我们国家有钢琴家吗?钢琴家靠什么养活自己?演奏会是什么样的?真的会有很多人来听吗?”他像连环炮一样发射出一连串的问题,然而邢衍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何其在床上不满地嘟哝道。
“太久了,我忘了。”邢衍云淡风轻地一句“忘了”一笔带过。
何其躺了回来,他不打算追问下去了。邢衍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对于过去的事他不想再提起,无论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过了今天,便是前尘往事,随风而逝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放下,不经意地回忆还是会令他感到窒息。但从这个晚上开始,由心底突然萌生了直面过去的勇气,这是今天之前从未有过的。
何其躺在床上开始说起他家乡的见闻。说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只穿着胸罩的三十多岁女人,睡在庙附近的垃圾池里,人人都跑去那里围观。那时候庙前面搭了一个戏台,每年都请省里最好的戏剧团给神明唱戏祝寿。有人认出了那女人,说是前几年跟着某剧团来演出过的,是一位有名的花旦。还是小学生的何其在大人堆里努力地踮起脚尖探出脑袋,想看一眼前花旦的风采。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骚动,然后是几个男人下流的笑声。女人的胸罩被人扯掉了,她捂着胸口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疯狂地咒骂着。何其终于看到了她,一个短头发的女人,头发油腻腻地纠结着,她的表情狰狞而恐怖,浑身脏兮兮的,底下的皮肤却异常的白皙。她张嘴的时候,何其看到了门牙处两块黑黝黝的洞穴。她的脸看起来不年轻了,也不像年轻过的样子,呲牙裂嘴地,对着那几个不断靠近她的男人,发出警告意味的嘶吼声。她朝每个围着她的人吐口水,何其逃也似的跑开了。
何其第二天早上上学路过那个垃圾池,女人已经不在了。
直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那女人的脸,还有她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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