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昱回延福宫换了衣裳上了马车,原以为龚致远家应当也不出京中东西南北四坊的地界,当是很快就能到,结果马车大轮咯咯吱吱一顿转,打南坊出了都还在走。
他踢了外面暗卫一脚:“没走错?”这也忒远。
暗卫连忙摇头,“皇上,龚主事家在南城墙根呢,还要走会儿。”
齐昱闻言顿了顿,点点头,又放下了帘子。
想来是他常去温府,去温彦之小院儿,或当初去周太师、林太傅的宅子,他们都住在城中心不出三四条街里,这叫他都快忘了,寒门士子如何肩负得起这些地界的屋子。
京城东西南北四大坊房价极高,且能装下所有在朝四品五品往上走的文官武官宅子,还要装下这些官员的氏族散户七七八八和他们上职的司部、衙门,有无数商户、富贾、酒肆歌坊,已经足够大。便看着此路出了南坊,从宫里通向龚致远家,马车都要走两刻钟,更别提龚致远这没马车的,迈着腿连跑带走,怕怎么都要折腾半个时辰。
官员每日清早去司部点卯,便是要卯时正就坐在司部大院的小桌上。对龚致远来说,他得多老早就从床上起来?按说他又没多余银子,母亲看不见也不放心寻仆从,故就还要伺候母亲洗漱了备好午膳再出门,这便只能往更早了算,然户部许尚书对龚致远的评述,却是此人极为勤勉,从不迟到早退,甚有熬更守夜统算之事总赶在最前头,难以想见龚致远如此坚持了多少年,是多么不易。
由此及彼,齐昱想,甚至龚致远都还算好的,至少还住在京城里头。朝中不是没有住在京郊的官员,他们一样有老有小要奉养,若赶着上朝,还需点着油灯踩着黎明未亮的天光,老早摸进京城来排在宫门外等候录名盘查,方可进殿聆训。
他们都不容易。
哪怕是参科入班为臣,臣与臣官与官的差距都是如此大。
举试只是给了天下人一个鱼跃龙门的机会,而鱼跃进了龙门之后,却还有龙门到金顶的距离,这是很长的一段路,石阶满布,有疮痍有陷阱,宦海如尘。
齐昱轻叹口气,手肘支在车座右臂下的软枕上,闭起眼来好生作想,心觉宫里各殿每年的修葺整缮耗费巨资,之中若能匀出些银子来,说不定早就能在乾元门外寻处空来修一条排屋,用以便宜租赁给官员,一来可解官员远住之苦,二来不至于将无尽银子投进宫殿修了便没了,租赁出去可得收益,这收益再用于修缮殿宇,方可循环往复。
想着便要落实,齐昱心想不如明日就同工部、户部、吏部开始商议,然想到明日贤王回京,高丽和亲之事待解,御书房里成堆的折子,他又叹了口气,且想见这租赁一旦沾了银钱,到后来污贿之事必然会有,至那时小臣为求一屋,依旧是被管事的高官盘剥,往复循环,究竟是肥了谁的腰包,就再也说不清。
罢了,他笑笑,这还是留给齐珏慢慢儿处吧,一时也急不来的。
他脑子里总习惯了去装太多天下大事,错综复杂,太嘈乱,真有些累了。
“皇上,到了。”暗卫在外头低低报道。
齐昱刚掀开帘下了马车,就听见灰棕的小院门后龚致远醉醺醺的声音:“……温兄怎么,嗝,喝醉了酒还背千字文啊……有劲!”
“嗐,他酒量奇差,每回喝不了又要喝,咳……喝多了就背书。”方知桐没精打采地答他,“哎,过会儿他还要背礼记,你瞧着吧,还好你这院里没纸笔,不然他得开始画画……”
龚致远沉沉顿顿地笑:“温兄,嗝,醉文曲啊……哈哈哈……”
齐昱侧耳听了听,果真听见里头传来温彦之絮絮叨叨的声音,迷糊又分外认真地背着:“……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嗝,化被……草木,赖及万方……”一边背还一边拍了拍旁边的人,严肃劝道:“一起背,知桐,一起背。”
方知桐无奈叹口气,可过了会儿,还真跟着道:“……盖此身发,四大五常……”
——果真是书呆子啊,老天。齐昱哭笑不得,连旁边暗卫听了都偷乐。
齐昱正要点暗卫去叫门,却又听里头龚致远说:“得了,你们背吧,我先去收拾我娘睡……嗝。”
“等等。”齐昱将暗卫拉回来,低声道:“等老人家睡了朕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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