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熙得到夏寒的回答,心里一开始理不清的焦躁顿时消退大半,甚至有些愉悦地端起茶盏。
不是他平时喝惯的普洱、蒙顶一类,应该是花茶。口味很淡,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把玩了一会儿着巴掌大的茶盏,赵宸熙又问道:“你早知道云锦是我派来的?”
夏寒低声道:“陛下恕罪,微臣只是胡乱猜测罢了。云公公一来,华英殿里的下人都精干不少。”
夏寒实在想不出其他哪个宫的人还能这么贴心的派人来给他打理宫殿,形同冷宫的华英殿,无人搭理的男妃,毫无利益的帮助。后宫之中谁有这个闲心?
虽然他得出是赵宸熙的结论时也惊疑了很久。但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夏寒才将信将疑的下了结论。
自己唯一在这后宫里的用处,也只有夏家了。而唯一能从夏家得到益处的,也仅有皇帝了。
赵宸熙大概也能猜出夏寒的想法。有心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先帝驾崩得突然,临走之前,只来得及拟下继位诏书,和安排了几项最要紧的事,便撒手人寰了。
这其中一件,就是暗自吩咐了当时的暗卫,把自己手里的大部分军权给还在通州的镇国公送了去,并要求镇国公火速回京。
想来那时候,父皇也知自己年幼,已经开始防着萧家擅权,所以才把手里大部分势力给了夏家,要镇国公帮衬着自己。
无奈当时的自己看不透,一心防着夏家,想接管夏家的权势自己对付萧家。夏寒进宫,本来就是他当年为了牵制夏家的筹码。镇国公也知他的防备,主动退回通州,交出手里的权势。
夏家的势力,他甚至没有通过宠爱夏寒就接手了。而没有利用价值的夏寒,当年也被他直接放了出去。
虽然让夏寒出宫是夏家用军权主动换来的,可在当时在其他人眼里,夏寒就是被自己厌弃的棋子罢了。
那现在要赵宸熙怎么说?曾经的利用、抛弃,都是赵宸熙亲手做的。哪怕现在重来一次,夏寒还没有出宫,可也依旧已经在这冷寂的华英殿消磨了五年之久。
让赵宸熙心里更加不安的是,他此时站在这里,重新经历了一次曾经的时光。那当时早一步离开自己的夏寒呢?当时自己承诺马上就会去陪他的夏寒呢?
此时自己眼前的这人,究竟是已经经历过六年的深宫枷锁,再为自己而死的夏寒?还是根本没有那段记忆,被自己一扔深宫五年,真正的二十二岁时的夏寒?
赵宸熙这小半月一直没能来这华英殿,一方面确实是怕贸然前来给夏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另一方面,赵宸熙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一丝不确定的迟疑和惧怕。哪怕他自己根本不承认,但这种心理确实已经体现在他的行动上了。
此时的夏寒,究竟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如果此时站在赵宸熙面前的夏寒,是那个已经用生命证明忠诚的夏寒,那他还能用什么束缚他?
已经把最美好的光阴和生命给过自己一次的夏寒,如果不再愿意为他留在这重重深宫之中,那自己还能用什么把他留下?
赵宸熙承认自己是最自私的那一类人,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再放夏寒出宫的。但如果此时的夏寒真用曾经的生命和时光为交换,要求离开。夏宸熙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拒绝。
赵宸熙盯着茶盏沉默片刻,突然话题一转,问道:“你知道韩洞县的驿站吗?那里有两匹马不错。”
夏寒一愣,不明所以,“是京郊外的那个韩洞县?微臣并未去过。至于驿站的马匹……也未曾听人提起过。”
夏寒七岁就和父兄长前往边关,长大后偶尔就算进京,也不曾出过京城。被赵宸熙召入宫后,更是连华英殿都很少出。京郊外一个县的驿站,怎么得知?
“皇上喜欢那驿站的马……怎不叫人送入宫里来?”
赵宸熙一直盯着夏寒的双眼,知道他的疑惑不是伪装。顿时安心下来,同时却也有一丝酸楚和遗憾。
“韩洞县是个好地方。”赵宸熙片刻后释然一笑,端起再次被夏寒填满的茶盏,“有时间一定带你去看看。”
不管夏寒记不记得,赵宸熙也从没有会放他离开的打算。只是上辈子他和夏寒最终没有到的地方,定要带再去看一看。
夏寒虽然疑惑,听到赵宸熙这么说,哪怕可能仅是对方的随口而言,也忍不住高兴。语气都跟着轻快了两分,“那微臣就先谢过皇上了。”
过了这一遭,两人间的气氛终于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凝固了。
赵宸熙醒来后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身边却没一个能让他好好说话的人。此时见到夏寒,哪怕夏寒跟他已经少了一份共同的记忆,也让他有一种倾吐的*。
当然赵宸熙此时能说的,也就平日里细细碎碎的琐事。朝政太忙、臣子办事效率不高,弟弟每天到处乱跑,一点也不关心兄长……
平时沉默寡言的帝王,此时却像不说说话就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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