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电梯开上的一瞬间里,他看见邓月明的笑容,落寞的,浅淡的,是一轮初冬的下弦月。下弦月沉到西山里,沉到江海下,人的眼睛里却还留着一个月亮,闭上眼也能看得到,可是隐隐约约,定睛去看,它就没了,不看它呢,它又永远挂在天际的一角。
他忽然不着边际的想到:邓月明后悔了——他得意过,骄傲过,可他现在后悔了。他想到就要吓自己一跳,因为自己付出了感情了,如果邓月明后悔了,他就是上了戏子的当。可他又想,邓月明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呢?他爱邓月明,邓月明也是理所应当该爱他的呀——他现在对他这么好——就像是他埋了一粒火种,这个时代也理所当然的要对他有所馈赠,他是这么未雨绸缪,这么的思虑周全呀!
这样一想,他便释然了。
第47章
华懋饭店的饭局散掉了,一对结婚的人要把离婚的人送回家。他们三个人坐在汽车里,白珍坐在中间,枕着沈文昌的肩膀。
出饭店的时候才八点一刻,上海的灯光依然亮着,是坐孤岛,不是荒岛。夜色里赤金的灯光一粒一粒,汽车开动起来,随着柏油马路起伏摇晃,那灯光也一并起伏摇晃着,各自拖一条微颤颤的亮的尾,像倒影在海港的水中——孤岛的海港。月亮也是昏的,浸在深蓝的海水里,沉沉浮浮,看着柔软却粗糙,是枚用旧了的粉扑子。
沈文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上面还留着邓月明口舌的温度。他想邓月明改名字的夜晚,挂的一定不是这样的月。那月亮一定是枚规整银元,边际清晰,看着硬而冷,能把一个人恐怖的前途整个的照出来。
“可他的前途里有了我”他想:“我的月明……他的前途里有了我,应该不至于太坏——我可以养他,可以捧他,叫他成为名伶。我才是他的月亮。”
第二天他就去找邓月明,在恒仁路的公寓里与邓月明拥吻。邓月明围着围裙,一身的烟火气,踮着脚,一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厨房的油“滋滋”响着,荸荠片在油里滴溜溜的转着,此起彼伏,像许多的小月亮。屋子里开了无线电,唱《襟上一朵花》:
“爱他有花一般的梦,
爱他像梦一般的花,
啊啊!
襟上一朵花呀,
花儿就是他!”
这失真的梦一样的音,也是“滋滋”的响着,滴溜溜的转着,滚出许多别在衣襟上的小月亮。
一曲唱罢,邓月明推开沈文昌,笑道:“不行了不行了!油要着起来了!”他跑去关煤气,沈文昌跟进去,从他身后抱着他,去咬他裸出的一条脖颈,笑着嗅他。呼出的热气徘徊在邓月明的脖颈上,像是一条炽热的龙,张着爪子往圆领的纺绸褂子里钻。邓月明撑在案板上,腰已经软了。
沈文昌笑道:“我们等一下出去吃好不好?”下面也是一条炽热的龙。
邓月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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