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这话说的多好听,什么叫他们家给垫着,这一垫怕就是一辈子,十年八年的也别想还给他们了,说出去还是三兄弟一起给付的医药钱,好名声他们两家可是一点儿没落下。
李二嫂可不傻,若非要让她出银子,三家平分,她倒能接受的,要让他们一家给垫吧这,和要他们一家全出又有什么区别,随即就沉了脸:
“四弟,你二哥家可不是开银楼的,这刚分家,吃饱饭都成问题,哪儿给你拿那些银子来垫着,你还是另想法子吧。”
昨个儿晚上,李铁栓晓得三舅子给安排了矿场的好活计,想着他一年下来也能赚十来两,听四弟这么一说,本就想开口答应下来,幸好,沐雪眼明手快,见她爹眼神软下来,帮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爹,好冷啊!”
李铁栓被岔开话,听闺女喊冷,又见她小脸红通通的惹人怜爱,忙把她手捂着,搓了搓。
“二嫂,你这可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这又是修房造屋,又是大鱼大肉请半个村的人吃喝的,哪儿能没银子啊?你莫不是怕弟弟穷,还不起你的银子,不愿意借罢了。”刘桂英眼睛一亮,打定了主意让找二哥家借银子,还不还的还两说。
昨儿个刘桂英还狼吞虎咽吃了她们家好些肥肉,这就反过来咬了她们一口,李二嫂心里气的慌,那汪肥的肉就是喂了狗,狗还知道朝她摇两下尾巴哩,喂了三弟妹这白羊狼,反而惹出一身骚来。
“爹,我真的没银子,修整房子的银子都是朝娘家借的,还欠着一屁股债哩!这次娘生病,要使银子,媳妇也只有厚着脸面去娘家借去,哪儿有多余的给两个弟弟垫啊!”
李二嫂明白她可不能开了这个口,不然往后,一有事儿就都得他们二房垫吧着了。
“对呀,二嫂娘家有的是银子,反正你都要去借,不如就多借二两,帮你弟弟垫上嘛!”刘桂英脸皮也厚,马上就说:“你瞧瞧弟妹我,就是想借点银子也没地儿借去呢!”
刘桂英这话堵得李二嫂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李老头也不发话,只盯着她,把李二嫂气得呼哧呼哧呼出一团团白气。
沐雪见她娘一张嘴说不过几张嘴,凭得这些婶子爹伯脸皮又太厚,老头子又摆明了偏心眼子。
眼睛骨碌一转,看着最先挑起话头的四爹李铁栓说:
“四爹,听说你和镇里那典当铺的掌柜很熟啊!大正月的,你连爷奶都舍不得孝敬,就给那典当铺子的掌柜送了好几回年礼,想来你去他家借一两银子,他也不会不借吧?”
操!她差点都忘了,她手里还握着她四爹这么一大把柄呢,她四爹竟也敢在她面前蹦跶!
沐雪斜冰凉的眼,脸上带着笑望着李铁忠。
李铁忠心猛的一缩,怎么把这桩给忘了,再看沐雪的眼神就由不冷不热变成了慌里慌张了。
“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些什么。”李铁忠很怕沐雪把他在典当铺上工的事儿给捅了出来,脸色一变,再不敢盯着二哥二嫂他们家了。
“我不过是帮馆子里给那掌柜的送了几回吃食,就被你说成这样。”李铁忠尴尬的解释。
沐雪可不打算轻饶了他,又说:
“正月里馆子里那么忙,四爹又要算账的,哪儿有时间给跑腿啊!再说,馆子里有的是伙计跑腿呢!”
“四爹,你说你没银子,咱不如这就一起去你上工的馆子里结算结算,怕整个年下来也有不老少的钱呢,便是不够,你跟那老板张张嘴,还怕借不来一两银子吗?”
王大梅吓的直扯李铁忠的袖子,李铁忠看着沐雪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心里恨她多嘴多舌,却也是不敢真去饭馆的。
为了去典当铺上工,他在馆子里辞工的时候就和老板闹的不太开心。
这要真领了这一大家前去,他多年来藏下的私房钱就曝光了不说,若被三弟挑唆着全吐出来,他也就甭想在镇上买房子了,想想李铁忠心里就害怕。
他忙挤了挤脸上僵硬的肌肉,带着虚火不自然的说:
“二哥,弟弟想了想,怕也能勉强凑出个一两银子来,该我出这份,我便出了,也不必二哥费心了。”
李铁山两口子听了沐雪的话,也想到四弟是个闷声发财的主儿,他那一两银子倒是有着落了,可他们三房也没个来钱的路子,只能卖粮食了。
这样想着,心里便酸不拉几起来,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是的勒,二哥有个发财的岳家帮衬,四弟又有正经活计来钱快,活该咱三房啥好也没挨着,爹,你瞧着分家分的,要把你三儿子一家活活给饿死了。”
刘桂英不满,叫出声来,李老头狠狠刮她一眼,怪她心大不知满足,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和老婆子就私下多给了他们两亩地,现在他老娘病了,要出银子了,也就他们家阵阵的哭穷,不拿银子出来。
沐雪很不愿看她三婶胡搅蛮缠下去,计上心来,说道:
“三婶你也别慌啊,你说分家分的不公平,侄女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见刘桂英上当,看过来,沐雪接着笑着说:
“当初分家的时候,大姑可还欠着咱家二十两银子呢,这都过多长时间了,别说银子了,也没听大姑提谈一两句。”
“姑父的肉铺子可是个来钱的买卖,这两年怕也存下不少银子,这欠咱的银子怕也该还了。”
刘桂英眼睛一亮,听沐雪说:
“且不说奶最是疼大姑的,大姑理应该出点银子尽尽孝心,便是奶突然中风病得这般厉害这事儿,就和大姑脱不了干系呢!谁知道她们和田家咕隆些什么呀?这才把奶给气倒了。”
刘桂英头一次觉得这二哥家的死丫头说的还真在理,不住的点头。
“虽说那二十两银子分家的时候也该分,但如三婶所说,我一个女娃娃家的,咱二房也没脸子要求去分那银子。所以啊,大姑欠的银子咱家是不打算要的,三婶,你要不要可就是你的事儿了。”
沐雪这一席话简直不要太好听,听得刘桂英一颗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她和李铁山对了一眼,乖乖,她怎么把这桩给忘了。
二十两银子呢!
“要不三婶,你去大姑家借点儿去?”
沐雪见刘桂英脸上欣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又拿话勾她。
刘桂英警惕的望了一眼老四两口子,怕他们也跟着打这二十两银子的主意,当下不好开口,只随便说了一句糊弄过去了。
也不再哭穷,说像沐雪家借银子的事儿,她现在是巴不得趁着这个借口去向大姐讨债哩!
不过一瞬间,吵吵闹闹的李家人,又和和美美起来,大家一起去医馆朝那胖大夫低三下四的赔了不是,依旧让他给医着李老太,至于各家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就只有各家自己清楚了。
沐雪四爹最先把那一两银子的分子给拿出来,沐雪家随后也说从黄姥姥借了钱,给出了。
三婶子刘桂英果然借着由子,上大姑家大闹了一番,把好些陈年往事都翻了出来,加之村里那么些人都瞧见了李老太和李春花为了罗秋梅跟田家人纠缠,刘桂英便更加理直气壮了,直接骂李春花没良心,气倒了老娘不管,只让儿子们捡底。
李春花和罗屠夫也不是好惹的,硬是没让刘桂英这个出了名的泼妇讨着半分便宜。
刘桂英上门去讨了两回,没成,便开始到处编排罗秋梅被田有财那个老鳏夫,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占了便宜的事儿来。
一时,镇里的媒婆都把大表姐罗秋梅列上了黑名单,平哥儿娘还跟着感慨了一番,幸好当初他们平哥看不上罗家拿大娘子,不然娶了回来,怕是老祖宗的脸都给臊没了。
这样的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的,罗秋梅便成了他们巷子里的笑话,就连上他们家买肉的大娘婶子门都少了,都说他们家门风不好,生了个闺女勾起人来荤素不禁,连老鳏夫也不放过。
把李春花气的半死不活,却又不能个个逮着人去解释,又在心里把刘桂英并沐雪一家都给恨上了。
表姐罗秋梅受不了流言蜚语,在个刮北寒风的晚上,趁着家里人都睡熟了,拿了她爹平日捆肥猪的大粗绳子,往房梁上一搭,就想不开上自尽了。
幸好让被尿憋醒的冬梅给瞧见了,这才救了下来。
眼见着刘桂英三天两头来闹,不是个办法,大姑李春花终于服了软,给了刘桂英五两银子,才把她给打发了。
之后,李春花两口子马不停蹄,在隔了上百里的偏远镇子,给表姐罗秋梅寻了门亲,匆匆忙忙将她嫁了出去。
沐雪晓得消息的她大表姐都怀上孩子了,可见这事儿让大姑瞒得多紧。
也不知是李老太运气好,还是因她喝的药水太少,那胖大夫真有两把刷子,反正开了春,她倒是恢复得挺好的,不禁能自己下地走动,话也能说明白了。
只她那歪到耳根子的嘴是恢复不了,看起来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
可能她自己也觉得丢人,便很是消停了一阵子,全不管沐雪他们这个小家怎么过,沐雪她们倒乐得清静。
可喜得是,三婶刘桂英从大姑手里抠着了五两银子,心里欢喜,便是在村里碰见了沐雪和她娘,也能给个好脸色了,亲亲热热的说上一番话了。
四爹因顾着沐雪手里有他把柄,更不敢轻易来招惹,即便是有什么事,也是客客气气的,透着一股子小心。
值得一提的是,沐雪在她爹娘面前好说歹说,努力了一个多月,终于让他们放弃了想让她爹去矿场上工的主意。
沐雪家把这个名额退了出来,最高兴的便是大舅妈张开芬了。
她私下跟沐雪大舅说这下可好了,爹娘统共就三个儿子,三弟在镇里有好事业,这矿场的好差事可不就是她家和老四家一人一个了。
那一阵子,大舅妈脚上生风,常来沐雪家串门子,才觉得正月黄姥姥给他们的三块肥腊肉值得。
不想,正式到了官里齐聚矿工们一起送到金陵的日子,却并没有通知大舅黄万友。
除了之前定下的人,另一个来的竟是沐雪他们村里正的小儿子。
大舅妈在家里很是撒泼闹了一番,只差指着黄姥姥黄老爷的鼻子骂他们偏心了,沐雪三舅也被狠狠埋怨上了,说是他宁愿把名额让给个不相干的外人,也不留给自己亲兄弟,在家里不依不饶的,哭闹了一整天。
最后黄老爷看她实在不像话,威胁说她再胡搅蛮缠,就送她回娘家去,大舅妈才不甘心的渐渐收住了。
为这事儿,黄姥姥怄得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半来月起不来床,偏大舅妈日日还要冷嘲热讽的,弄的黄姥姥心里很不得劲儿。
沐雪和她娘去黄姥姥家看她,黄姥姥人瘦了一圈,拉着她娘说个不停。
别说大舅妈张开芬想不开,其实黄姥姥心里也有了疙瘩,沐雪听她和自己娘抱怨三舅舅,说他这是特意给家里出难题呢,让她这个当娘的里外不是人,难做的很。
其实黄姥姥这话也只能和自己闺女说说,对外面几个儿媳妇可是半点不敢显露出来的,一副她三儿只有他的道理的模样,让几个儿媳妇不敢挑理。
“姥姥,三舅舅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咱家好,你这可是冤枉死他了。”沐雪歪在黄姥姥床上,听两人闲话,忍不住插嘴:
“姥姥你想想,这般一年十几两银子的美差怕是几十年也赶不上,这全镇子好几个村子,每个村都有里正老爷,镇上又有地主,员外老爷,哪家没有两个穷亲戚,偏名额又少得可怜,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可不少哩!”
“乡长老爷信任舅舅,把权放给了他,他更得稳当些,不敢出半点岔子。”
沐雪见黄姥姥和娘听得认真,细细给她们分析:
“若你说这五个名额你们,他亲兄弟就占了俩儿,你猜别人会怎么说?”
“便是三舅舅不管旁的人说三道四,也不得不顾着些乡长老爷的看法啊!他留个名额给舅舅们,乡长老爷晓得了也不会说什么,人心都是偏的,三舅舅顾着些自家人也是情有可原。”
“但,若是他一下子把两个兄弟都弄了去,也就太显眼,太贪心了,怕他以后的官儿路也走到头了。”
“咋?这般严重?”黄姥姥心中羞愧又慌乱,她只顾着一味的埋怨三儿子,却不想三儿子做这事儿都是冒着前程风险的。
“所以啊,三舅舅便是拼着被您老埋怨,也没这样做不是。”
沐雪安慰的看着黄姥姥,笑了笑。
听了沐雪一番分析,李二嫂也后怕起来,她平日没少得三弟弟照拂,可不敢给他找麻烦:
“娘,幸好咱没被这美差糊了眼,要真让牛儿去了,可不给三弟惹了麻烦?”
其实沐雪她们家也黄家毕竟是不同姓呢,又不在同一个村,她爹真去了也不碍着个什么,看娘这么后怕,沐雪也想让她把心底留着的,对那美差的那点儿惦记尽数抹了去,也不开腔。
“还是你懂事!”黄姥姥虽疼女儿,毕竟比不上亲儿子,也拍着李二嫂的手长松一口气。
一转眼到了春耕的时节,别人家翻土的翻土,除草的除草,整日在田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李二嫂和李铁栓望着门前两亩磕碜的慌地,愁得直皱眉,一时没决定要种什么好,主要是地不好,种什么怕也没啥好收成。
沐雪心里其实早有了主意,见她爹娘连日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趁机就提了出来,让他爹把地给挖了,引些水来,弄成鱼塘。
“啥?”
李铁栓掏掏耳朵,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把好好的地给挖了?”
“啥也不种,那咱吃啥喝啥?等着饿死不成?”李铁栓觉得沐雪的主意简直的天方夜谭,生气起来:
“你这简直是在糟蹋地呢!老天都不依啊!”
“她爹,你急啥急?雪儿说的不无道理,反正这地里也长不出个啥,还不如换个道道试试。”李二嫂手里捏着沐雪交给她的几十两银子,底气足得很。
银子这事儿,沐雪和李二嫂一致认为还是瞒着她爹好,不然他漏了口风出去,怕是没几天就得给老李家的人给骗了去。
“爹爹,你只管按女儿说的去挖,女儿保证明年你就得乐的找不着北了。”沐雪劝。
“没个正经,自己爹也打趣。”李二嫂也站在沐雪这边,跟着笑了起来。
“疯了,疯了!”李铁栓看着笑作一团的母女俩,感觉一阵阵无语。
最终,李铁栓也拗不过李二嫂,抱怨了几天,还是乖乖抗着锄头,铲子去挖鱼塘。
村里人瞧见了,纷纷都来笑话他。
“牛儿,你这是要种啥啊?翻地也不是你这个翻法吧?”
“这好好的地,可都让你给翻弄坏球了!哈哈”
李铁栓心里憋着气,听着村里人的冷眼冷语,闷声不响,拼了全身力气挖地。
过了一个月,沐雪看了看,觉得鱼塘挖的不够大,不够深,又嫌她爹一人挖的慢,便请了村里几人一起来挖。
再过一个月,终于挖出了一个深两米多的大鱼塘。
又使了银子去买了青石板,砌了堡坎,将河里的水引来灌了慢慢一鱼塘。
村里人见他们这个折腾法,两个多月就折腾进去了几两银子,纷纷都在暗地里等着看笑话。
沐雪并不理会,挖好了鱼塘,她就开始四处寻鱼苗去。
多名贵的鱼她也不想了,就养常见草鱼和鲢鱼,这满山遍野的草,随便一割就是一背,除了买鱼苗要写成本,其余皆不是事儿。
望着自家这近两亩的大鱼塘,沐雪不免兴奋,掰着手指算,少说也能养个千把尾草鱼,四五百斤鲢鱼,按现在的市价格,两三斤得鱼少说也能卖上二十文。
一年下来,少不得二三百两银子,再不济,稳打稳算百把两也是有的,到时候笑话她疯子这些人,看她不啪啪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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