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忙着应付赌坊讨债的,家里两个儿媳妇天天阴阳怪气的,当着族长和里正的面不敢说什么,私下在自己男人面前怨气冲天,整日挑拨。
“爹要给刘癞子还赌债也别拉上咱啊,挨千刀的刘癞子活着的时候不消停,死了还留下一屁股烂账,咱凭啥要为着他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过火啊!”
里正家小儿媳妇见公爹里正几日就把家里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如今家里的口粮都是掐着吃,几个娃倒是能吃饱,他们这些大人却每顿只得一碗饭,谁也不许转碗。
“日后,大哥倒是能继承爹当里正,可咱呢?啥好也捞不着,还要跟着一起还债,简直太欺负人了,我看不如趁早把家分了,爹愿意还债是爹的事,咱可不能再给他拖累下去。”
里正小儿家又了分家的念头,这一起过起日子来就更加磕绊,没多久,大儿子家也跟着闹起来,两兄弟一合计,都觉得他们不该为刘癞子的赌债买单,便一起找了里正说要分家。
里正应付了一天赌坊的人,正为去哪儿寻得余下的二百多两银子还债焦头烂额,就听两个儿子说要分家,顿时气的一仰倒,差点闭过气去,比他爹还先去。
“你们两个小畜生,没良心的。”里正媳妇唬得给里正一个劲儿抚胸顺气,瞪着两个儿子骂:
“家里出了事儿就想着分家,真是要活活把你爹给气死啊!”
“娘,再不分家,儿子一家都要给饿死,穷死了,是爹把活路给堵了,你叫儿子咋办?”里正小儿子叫道。
“在爹眼里,咱和大哥还没个刘癞子来的重要,为着他,爹是要把这个家给弄的家破人亡啊!”
“儿子累些苦些倒没啥,难道娘就忍心叫你大孙子也被这事儿给拖累死吗?如今开了年,娃儿的上学的束脩怕都没得银子交,爹爹这是要逼死儿子啊!”
“好好,你们要分家就分吧!”里正缓过气来,瞧着屋里两个儿子的神色是下定了决心,丝毫没有挽回的余地,咬着牙恨恨的道:
“不过,老子生养你们一场,也别以为这家是那么好分得,你表弟欠下的赌债还差二百多两,你们就一人给想办法还上一百两吧!”
“爹,凭啥?”
“凭啥?”
里正家两兄弟当即十分不满的叫唤。
却说里正被两个儿子寒了心,便是儿子如今不分家他都要分了,当天就把分家的事儿给他老爹,族长,给说了。
老族长从大年初一倒下去,就没起过床,如今家里突然遭了难,人心也散了,便没什么精神头管事儿了,只冲里正摆手:
“你看着办,该分就分。只是,你一下子把癞子的债分给他们,也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癞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全没学着你姐一点儿好,临了临了,死得不明不白,还让村里人看了这么一场笑话。”
族长心里头难受,躺在床上拖着声音说:
“反正人已经去了,你也别护着了,还是该把日子给过下去,他欠下的债你这当舅舅的已经尽心了,余下的也就别忙活了,不用管了。”
里正见他爹几日就头发全白,整个人都病怏怏的,很不大好,如今却是骑虎难下,那赌坊的人哪儿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说不还就不还啊!刘癞子爹娘死得早,他爹家也没什么亲戚,能找到的人也就是他这个当里正的舅舅了,赌坊的人才不会放过他哩!
只是这些话,里正不好说给他爹听,面上答应着,转身就去把家分了,一个儿子分了一百两的债出去。
一个家分下来,也不顾儿媳妇们如何哭爹喊娘的叫怨,里正狠了心,分了家直接把门一关,谁也不见。
如此,父子成仇不说,平日见着了却是连话都不是说一句。
等到第二日赌坊讨债的来催债,里正直接指着两个儿子,让他们朝两个儿子要债去,说是一人给还一百两,气的两个儿子儿媳,当即和他大吵大闹起来。
却说沐雪家来,就和李二嫂商量,开了年要给明哥儿还一个夫子,给他拜到曹夫子门下去,李二嫂和李铁栓全不懂这些,只是担心金陵天远地远的,就明哥儿一个人,没得人照料,怪放不下心的。
“这不是有顺子吗?”沐雪安慰李二嫂说:
“我准备让顺子跟着明哥儿去。”
“等下个月我去金陵会会那姓曹的夫子,若合适,咱也可以出些银子让明哥儿住在夫子家里,缺什么咱都可以补上,想来日日有夫子看着,明哥儿出不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一两个学生住在夫子家是常有的事儿,那些大书院还都不许学生在外面租房子住,必须得住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呢!
只是如今明哥儿情况特殊,去不得书院,不然以沐雪现在的财力,根本不把江南几个书院的昂贵的束脩放在眼里。
正和李二嫂商议着,珠儿就跑进来对沐雪说:
“大娘子,门外来了个叫白小六的,说是来给明哥儿送药来了。”
听说程大夫配的药到了,沐雪惊喜的一下站起来,随着珠儿跑出去。
白小六手里提着一串三包药,在沐雪家院里站着,吸了吸鼻子,咂咂嘴,心里不禁感慨:
“难怪师父那么看重李家这小娘子,她也真是个有本事的,这才一年,家里就修了这般的大房子,还使上奴婢了,啧啧。”
“白小六,外头不冷啊,快进来坐。”沐雪招呼傻乎乎站在院子里的白小六。
“那,师父让我给你送的药!”白小六和沐雪已经相当熟悉了。
珠儿上前接了白小六手中的药,白小六仔细对她交代:
“这里一共三副药,每次煎半副,用小火慢慢熬着,每日晚间服一碗就可以了。”
“这药可以反复煎三次的,可别煎了一次就倒了,浪费了,晓得吗?”
“珠儿记下了。”珠儿看了一眼沐雪,拿着药跑到厨房去了。
“小六来了,快进来暖暖身子。”李二嫂听说白小六来了,也出来殷勤招呼,晓得他是神医程大夫的弟子,连带着,李二嫂对白小六有种不一样的尊重。
“婶子,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白小六瞪了一眼抱着手臂站在屋檐下望着他笑的沐雪,不知为甚,他就是看不惯她这副样子,明明是个女郎,偏事事都比个男子做的好,还老是得师父的夸。
见白小六也不进屋,转身就要走,沐雪连忙喊住他:
“白小六,你等等,给我捎点东西给你师父去。”
说着,沐雪回屋,把她闲来无事做的一顶棉帽子用布包了,打了个结,弄成一小个包袱,提出来给他。
“这是什么?”白小六接过手,有些好奇。
“是顶帽子,你师父不老是埋怨冬日里风妖么?想来他上了年纪,吹不得冷风,你让他戴在头上,包管暖和,再不念叨风妖不妖的。”
白小六半信半疑,提着手中的包袱走了。
沐雪呆的李家村在南方,冬日风寒湿气重,丝丝寒风尽往脑袋里钻,这里的人又从没有戴帽子的习惯,大冬天的,白天黑夜就光着个脑袋,能不冷么!
正月里,该走的亲戚都走了一遍,闲下来,李二嫂就拉着沐雪学做针线,其实也不要沐雪做个什么,不过是她娘在一边做棉衣,做棉鞋,她就在一旁帮着穿针罢了。
冬季,鱼塘的鱼儿也不爱吃草,他爹闲下来也帮着去包皮蛋,家里除了明哥儿,几乎人人都是要包皮蛋的。
比起李铁栓,沐雪更心疼李二嫂,她总觉得她娘才三十出头,但看起来就如四五十岁的人那般老,于是便有心把她好好养着。
家里有了诚婶,沐雪也不让她娘洗衣做饭了,她包皮蛋包久了,沐雪也是要念叨的,可她娘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一闲下来反倒觉得浑身不舒坦,沐雪便买了好大一堆上好的棉花回来,又买了好几匹结实的棉布,让她娘没事就窝在床上做做棉衣棉鞋什么的。
没想到,她娘针线活儿还真不耐,做的棉衣棉鞋都十分妥帖,全不用只尺,光靠目测就能做个合体。原本沐雪是为了哄着她娘,让她轻松一些,养养身子,不想她娘苦累了那么些年,又捡起了针线,便日日把沐雪也抓到面前,说什么她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该把针线学起来了,免得将来出了门连缝补个衣服也不会,没得叫人轻视嗤笑。
沐雪在她娘身边磨皮擦痒的学了两日就不耐烦了,每回不是把明哥儿拉过来当挡箭牌,就是自己拿着针在碎布头上乱戳,看着她自己缝的针线就如蚂蚁走路一般,歪歪斜斜,不忍直视,她自己都感觉挺没脸的。
好在她脑子里有不少新鲜玩意儿,陪着她娘枯燥得学了几日针线,就想着做了个棉帽出来。
主要还是她动口,她娘动手,也是试验了好几次,才成了事儿。
等到把第一顶棉帽给她爹戴上,她爹在村子里晃荡了一圈回来,兴高采烈的说:
“还真是哩,戴着这玩意儿,脑袋进不去一丝风,我这饶了大半个村子,一点儿不觉得冷!”
说着李铁栓把棉帽取下来,让李二嫂摸了摸他的头,李二嫂眼睛也亮起来,对沐雪到:
“还挺暖和的!雪儿,你想出来的这玩意儿,怪好用的哩!”
如此,李二嫂便忙开了,她虽觉得棉帽子戴起来有些奇怪,但再不住它实用啊,便动手给家里老老少少一人做了一顶,做完后又想着给娘家的兄弟,兄弟媳妇,爹娘做,这一口气下来,不过七八天就做了几十顶棉帽。
做好了,又急吼吼的挨家给人送去,大家得了这新奇玩意儿,也不过是顾着新鲜戴了一回,便再也舍不得摘了,却是,别看这棉帽小,可保不住它暖和啊!
从这年冬,整个青石镇骤然兴起一阵棉帽热,镇上有钱的人家瞧见了,找了绣娘拿上上好的缎面,把那棉帽表面做的更加精细美观,程大夫得了沐雪送的棉帽,这个冬总算没再头痛。
“我冷眼瞧着,这可是一门好买卖,原本就是你先想出来的,为何没想着从中赚上一笔呢?”
程大夫再见到沐雪的时候,已经满大街都是棉帽了,如今,成衣店都有各种各样的棉帽卖了。
他好奇的问。
正月一过完,沐雪就已经跑了三趟金陵了,都是借得程大夫家的马车,可那曹仁敬还是没松口收下明哥儿,她正为这事儿烦着呢!听到程大夫问起棉帽的事,便随口一答: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又那般简单,明眼人一看就会,没什么技术含量,最多也就能赚个新鲜,我不爱去出这个风头。”
程大夫没听到技术含量是什么意思,还待问,却听沐雪苦恼的反问了他:
“您老说说,那老夫子脾气怎么就那么执拗呢?说什么他平生只收两个学生,多了便管教不过来,这一个是教,两个是教,三个也是教,这根本就是他的借口嘛!”
沐雪吐槽道:
“且我又不是让他白教,只要他肯收了明哥儿,我可是开出一年五十两银子的天价呀!”
程大夫晓得沐雪在金陵曹夫子那儿碰了壁,安慰她:
“那些老学究,本来脾气就怪,你管他那么多干啥,另寻一个就是了。我看你家明哥儿这一个月的药吃下来,眼睛倒是清明了不少,也不像个笨的!”
沐雪嚷嚷道:
“我家明哥儿一直都不笨好吗?他只是不爱开腔罢了。”
程大夫看着像被人踩了尾巴,炸毛的沐雪,出主意道:
“你若非要在姓曹那夫子身上吊死,不如从别处着手,他既然不爱财,那你就去打听打听看他平日喜好什么,便送什么去,或许得了他欢心,一时高兴就手下明哥儿也不一定。”
沐雪杵着脑袋,皱起眉:
“也不是没有打听,实在是他这人无聊得很,除了读书教书,一点儿爱好也没有!”
她转头看着程大夫道:
“您说说,我要真想投他欢心,怕只得送一本孤本才行呢!可我这一点儿门路也没有,身边的人几辈子都是庄稼汉,上哪儿寻那劳什子的孤本去呀?”
程大夫听沐雪说的有理,不住点头,沐雪又说:
“眼见,开春学里就要开课了,我这还没给明哥儿寻着好夫子,明哥儿也吃十岁的饭了,再拖,他年纪就更大了,真是愁死人了。”
“要不,你送些还魂草给他?”程大夫不知怎么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道。
在他心里,如今便是百年人参也比不上还魂草的好。
“还魂草?”沐雪望着程大夫,眼睛骤然发亮。
对呀,她怎么忘了这遭。
“您老手里还剩多少?匀一些给我呗。”她家留的那些都是给她爹爹的,实在没有多少了。
程大夫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瞬间就跳了起来,戒备的瞪着沐雪:
“我这儿可没剩多少了,都是等着入药用的,匀不出来。”
沐雪笑的像个小狐狸:
“别呀,您老打量我不晓得呢,当初我就给您分好了的,入药的根本就没加香料,平日你抽的那些可不是用到药里面的,快,快给我拿几斤来,我又不是不还你了!”
“还几斤,最多只能给你半斤,半斤都是五十两银子呢!”程大夫跳起脚来。
“那就当我跟你买还不行吗?快拿来吧!我等着急用呢!”沐雪直接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
程大夫却不去拿,话头又变了:
“如今这还魂草是有价无市,你有银子也买不到的,休想从我这儿骗了去。”
好说歹说,沐雪还是从程大夫手里匀了一斤还魂草,这歇息了一两天,便又带着明哥儿,顺子,珠儿,忠叔一起往金陵去了。
如今沐雪家制作的烟草,不过才头一次推出来,都是及其隐蔽的,只在金陵程大夫信得过的几户大家里传着,曹仁敬还没得地儿去晓得这事儿,见沐雪又上了门,还带来了从没听说过的保健品,且还用个古古怪怪的铁杆来吸。
原本打算再次拒绝沐雪的曹仁敬,鬼使神差的为这稀奇便留了下来,试一试,这一试便觉得这东西的好来,冷着脸瞧着有些呆滞的少年,总算是勉强把明哥儿认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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