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明镜寺后山的古桃林中的桃花恣意盛放,有白、有粉、有红、桃花烂漫,灼灼芬华,让人如置身于绚丽的梦中。
沐雪微微抬头望着身边穆楚寒笔挺的下巴,线条俊朗,再往上是两片薄薄的唇,性感凉薄,带着冷冽。
穆楚寒突然止步,把身旁的沐雪拽到怀中一把抱住,背靠着桃树。
沐雪猝不及防撞进他结结实实的胸膛上,闻到他身上一股青檀香味,听到头顶的人低低发笑,沐雪抬头看他,发觉他桃花眼中尽染桃色绚丽,眼角堆砌风流。
心突然漏跳一拍。
沐雪逃似的想低头,却被穆楚寒用手勾住下巴:
“娇娇,爷自来金陵,从不知明镜寺有这般一片桃花。”
沐雪轻声唤了一声:“爷,我。”
穆楚寒用手指按住沐雪水润嫣然的唇瓣,轻摇头,不语。
霞光中一阵晚风吹来,吹起漫天粉色桃红花瓣,纷纷扬扬,如在下一场桃瓣雨。
有桃花瓣落在沐雪黑发间,眼前的小娇娇粉面朱唇,眉眼动人,穆楚寒放开压住沐雪唇瓣的手指,看她眉间隐隐有着怯怯轻愁,突然道:“娇娇,给爷笑一个。”
沐雪盯着眼前的穆楚寒,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含笑的双眼处处生情,极尽风流之色,和在厢房狠绝杀人的时候判若两人。
沐雪被之前他当着她面杀人的场面吓得不轻,更觉得眼前这男人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他既能如眼前这般用宠溺死人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望着她,又能骤然翻脸不认人,一句话不对就心狠手辣的扭断人的脖子。
想着穆楚寒搂着她后腰的手刚扭断了慧空大师的脖子,沐雪心里是惧怕的,她不得不听话的对穆楚寒微微一笑。
靥笑如春桃,唇淀似樱颗。
说的便是眼前,此刻的沐雪。
穆楚寒瞧着眼前纷纷扬扬桃花瓣中的沐雪,忍不住低头深深吻住她花瓣似的红唇。
沐雪被穆楚寒吻得快窒息,感觉他的右手死死按在她后腰上,像要把她整个人镶嵌进他的身体一般,她胸前的柔软抵压在穆楚寒身上,很不舒服。
好半天,穆楚寒才舍不得的放开沐雪,沐雪一边大口呼吸,一边仓皇四处张望。
“爷,还有人赏花呢!”
穆楚寒瞧着沐雪羞红的小脸,动情轻笑:“哪里有人?如今这片桃林,只有爷和娇娇两个。”
沐雪不信,谁都晓得傍晚霞光中桃花观赏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是以,傍晚赏花的人绝对不比白日少的。
她左右看,却才发现整个桃林,除了满天飞舞的花瓣,只余她和穆楚寒两人,一片静谧,真是奇怪了。却不知,眼前这位独断霸道惯了,走吩咐下去今晚不让任何人靠近桃花林。
“娇娇这般模样,爷怎能舍得让他人看了去!”穆楚寒用手摸了摸沐雪的脸,动情的说:
“娇娇要是喜欢,爷以后都如此,派人将这一片桃林都围起来,不让别人看,只给娇娇一人看,如何?”
沐雪看着穆楚寒眼中的眷恋,真的搞不懂自己怎么就入了他的眼,突然开口问:
“爷对雪儿这般好,雪儿心中惶恐不安,要是哪天爷厌了雪儿,今日种种爷是否还会记得,日后雪儿若惹恼了爷,爷是否也会像扭断慧空大师的脖子那般,狠心扭断雪儿的脖子?”
有那么一刻,沐雪被眼前的穆楚寒打动,真心有种想要和他谈一场恋爱的冲动,不自觉的就问出了口。
穆楚寒听了不语,久久的两人就这样在纷纷扬扬的桃花瓣中对视,沐雪本是一时心血来潮,没听到穆楚寒的回答,虽没抱有期望,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毕竟是如此出色的男子,又和她日夜耳鬓厮磨那么些日子,除了最后关键一步,能做的两人都做了。
她的理智一直尖叫着提醒她快逃快逃,离开眼前这恶魔越远越好,但胸中那颗柔软的心却不知何时起了一丝涟漪。
良久,穆楚寒低头在沐雪额头亲了亲,低声说:“那娇娇不要让爷厌了你。”
说完穆楚寒便把沐雪抱入怀中,身子斜靠着桃树,抬头看眼前大片开着绚丽的桃花。
他穆楚寒,穆家老九本就没有心,自新皇登基那年,他对谁也再没有真心,女人对他而言,喜欢的时候招来逗弄两下,不爱了就最好离他远远地别来碍他的眼。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怀中这个处了半来个月也不还没让他厌倦,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印在自己脑中,想忘也忘不掉。
或许是因为没有真正得到,所以才那么在乎吗?
沐雪的脸贴在穆楚寒胸膛上,闻着他身上青檀的淡淡香气,感觉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涩,果然,她也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
两人都不在说话,靠着桃树久久的抱在一起,等到穆楚寒把沐雪送到厢房,等她沐浴更衣,穆楚寒看她披着一头乌黑长发坐在床边望着他。
穆楚寒走过去,刚一伸手,沐雪就主动乖乖的依偎到他怀里。
穆楚寒闻着沐雪身上淡淡的香气,亲了亲她光滑的脸颊,感觉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爷。”沐雪软糯的喊了一声,低声闷闷的说:“爷,看在如今的情分上,若爷以后厌了我,便放我一条生路吧,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如何?”
穆楚寒心里一跳,他一直晓得沐雪在他面前装乖,没有一次是真心实意要和他欢好,即便是有事求他,主动迎合也是勉强,可如今听了她这话,不知为何心里却揪起来,难受的紧。
“娇娇可是被吓着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穆楚寒以为沐雪的反常是因为慧空,又安慰似的在她额头亲了亲:“爷怎么会厌了你,娇娇,你是爷的心尖儿宝,爷日夜都想着你,便是爷忙得抽不开身,一听你出事也马上就赶了来。”
穆楚寒抬起沐雪的脸,见她双眼湿漉漉的,睫毛被泪花沾湿,不禁心疼。
穆楚寒不知道的是,沐雪对他那点朦胧的感觉还来不及发芽,便在今日给扼杀在了摇篮。
沐雪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太过糊涂了,居然差点对眼前这个薄情恶棍动起情来,她努力笑了笑,推了推穆楚寒:
“爷有事自去忙吧,我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今夜盛京的消息应该到了,穆楚寒有诸多事宜要办,实在不宜在寺中久呆,看着眼前自己的小娇娇虽笑着,他心中却颇为不安。
“娇娇要是害怕爷让人把青云接来陪你。”
沐雪摇头:“爷,不必麻烦了,这天都黑了,一来一回怪折腾人的,我有珠儿她们呢!”
穆楚寒耽搁了那么多时辰,心中记挂盛京的消息,又低头在沐雪唇上咬了咬,才不舍的说:“娇娇,等爷忙过这一阵,爷好好陪陪你。”
沐雪笑,催促他快走。
等到穆楚寒站起身,出了门,沐雪望着空空的门口,一时有些发愣,如此男色每日对她又摸又揉,说她没一点儿反应,那是哄鬼的,即便她是根木头,也要被穆楚寒的情话泡软了。
幸好,她脑子还清醒,也看的够清楚。
愣了一刻钟,想到穆楚寒说他忙得脱不开身,沐雪立马把心中那点对他的粉色念想掐断,再往上面浇上一盆开水,给彻底烫歇菜,立刻打起精神把珠儿喊了进来。
“大娘子。”珠儿进来,见沐雪已经自己跳下床,正胡乱往身上穿衣裙。
“珠儿,把这个拿去给雨竹他们几个冲茶喝。”沐雪翻出自己从程大夫那儿得来的蒙汗药。
珠儿看着自己手中被塞了一小包粉末,手忍不住发抖:
“大娘子,咱们真的要这样吗?”
“今儿白天,九爷发起火来好吓人,差点把那些女人的舌头都给拔了,咱们还是。还是不要惹他吧。”
沐雪走过去,一把拉住珠儿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珠儿,你晓得吗?就在这个屋子,下午我亲眼看见九爷把人的脖子给扭断了,如此残暴的人,怎是良人,咱们怎能安心留在他身边?”
珠儿听说下午沐雪的屋子死了人,吓的差点尖叫出声。
“好珠儿,快去把药下到雨竹她们茶里,告诉许大娘,亥时咱们准时出发。”
说着沐雪看着珠儿出门,自己穿好衣裙去床上躺着等。
别说雨竹她们这些丫鬟,便是明路和官言他们吃了珠儿端去的茶,在门口没守多久就打起瞌睡来,打着打着就睡死过去。
亥时,沐雪带着珠儿,许娘子还有糊里糊涂的萍儿和香儿,几人什么都没敢拿,轻手轻脚的打开院子门,看明路和官言,一人守着一边,歪坐在院门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大娘子,快走。”许大娘搀着沐雪走在前面,珠儿和萍儿香儿跟在身后,几人绕过东厢房,很快就来到了后山的古桃林。
“大娘子可还认得路?”许大娘见沐雪推开自己的手,快步朝前冲。
“都别说话,紧紧跟着我。”沐雪凭着去年的记忆,把裙子提起来,在桃林里左拐右拐,终于寻着了那条被杂草掩盖的小路,心中难掩兴奋。
从明镜寺正面石阶上来几乎能爬半个时辰,这后山蜿蜒的小路,却不是那么好走,加上天黑不好看路,沐雪领着几人一路小跑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山脚,双脚又酸又痛。
山脚下郭大爷如约赶着马车候着,见了沐雪和珠儿,赶紧跳下马车,提了马灯过来。
沐雪从怀里掏出卖身契,一一还给许大娘和萍儿、香儿,又给一人拿了一百两银票,道:
“你们跟了我一场,如今我自身难保,大家也只能散了。”
萍儿和香儿捏着手中自己的卖身契,又喜又悲,却不知该往何处去,萍儿舍不得沐雪,把卖身契又还给了她:
“大娘子,萍儿家在何处都不记得了,还是让萍儿跟着大娘子吧!”
香儿望了望萍儿,又看了看许大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沐雪不收萍儿的卖身契:
“你们快跟着许大娘逃命去吧,再耽搁下去,谁也走不了,记住往北走。”
珠儿眼睛红红的看着许大娘和萍儿、香儿,抽了抽鼻子,狠心扭头扶着沐雪上了马车。
许大娘站在夜风中,看着沐雪的马车咕噜咕噜走远,回头对毫无头绪的萍儿和香儿说:
“我们也走吧,大娘子心善,咱别给九爷逮住了给她添麻烦。”
说着,三人往北逃命去了。
沐雪坐着马上,虽然困得要命,却一点儿都不敢睡,与珠儿拉着手,紧紧挨坐在一起,偶尔撩起帘子,见外面夜色正浓,夜风顺着帘子刮进来,不禁让沐雪和珠儿跟着打了个寒颤。
“珠儿,别怕,等咱到了家就好了。”沐雪看珠儿一脸惨白,拍拍珠儿的手,安慰比她还紧张的珠儿。
“大娘子,珠儿不怕,大娘子要做什么珠儿都跟着。”
下山已经近子时,等到把马车从明镜寺赶到城门已经快卯时。沐雪让郭大爷把马车赶到城墙根儿去,等着卯时一到,开了城门,就赶紧出城去。
“大娘子不如先歪会儿,还有两刻城门才开呢!”珠儿从马车里事先准备的包袱里拿出一件薄披风给沐雪披上。
“程大夫的蒙汗药厉害得很呢,连大水牛都能药倒,雨竹姐姐他们怕是要睡上一天一夜了,到时候九爷发现了也追不上咱们的。”珠儿心疼沐雪,不禁劝道。
沐雪想着穆楚寒正忙得抽不开身,应该不会上山,这药也不过是让人晕睡而已,等到雨竹她们醒来,她早家去了。这般一想,沐雪便觉得眼皮重的睁不开眼,靠在马车厢上便闭了眼。
穆非钰眼睁睁看着穆楚寒在他面前把名动盛京的慧空大师杀死,然后他自己搂着娇娘子哄着,却要他找人把慧空的尸体给处理了,穆非钰心中恐惧慧空大师对他九叔的褂言,半点不敢反抗,只得招来青谷,带了几人用麻袋将慧空的尸体装了,弄出去。
幸而打听来的消息说,慧空大师云游至此,并没有用真名,所以寺中僧人都以为他是个普通修行的和尚。
入夜,穆非钰带着青谷,青谷后面跟着扛着慧空大师尸体的壮汉。毕竟是一代得道高僧,穆非钰想要亲自给挑一块好地儿给埋了。
青谷拿着铁锹挖坑,一边挖一边问:“二公子,不过一个老和尚,扔到城外乱坟岗去就是,何必这般麻烦?”
穆非钰心肝到现在还颤着呢,立刻严厉的训了青谷:“让你挖你就挖,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青谷不敢再说,和壮汉一起闷声挖坑,夜风冰凉,两人挖了一会子身上就出了汗,穆非钰如今哪儿还有心情赏什么桃花,游玩啊,在一边焦急的跺着步,突然听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顿时骇了三人一跳,穆非钰咬着牙,用一种凶狠的语气道:
“何人在此?”
这时从黑夜中冒出个穿灰衣的小和尚,长相清秀,眉眼淡淡的让人看不太清。
小和尚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灯,一眼看见地上的大麻袋,丢了灯扑上去,把麻袋拉下来一看,果然是慧空大师,只见那小和尚伏在慧空大师的尸体大悲痛喊了一声师父,便悲恸欲绝的哭起来。
穆楚寒并没听说过慧空大师收过徒儿,也没在盛京见过眼前的小和尚,听小和尚哭的可怜,却又怕他的哭声招来人,连忙对青谷说:
“快去,把他绑了,堵住嘴。”
青谷丢了手中的铁锹,招呼大汉一起上前,却见小和尚带着一脸泪珠回头,脸上虽有悲切,却无半点恼怒,连忙道:
“施主莫要误会,师父自知大限已至,早就料到他今日是他死劫,故而差弥生来寻他安置,并不是来给施主添麻烦的。”
叫弥生的小和尚擦擦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师父说生便是死,死便是生,如今他老人家已获新生,弥生谨记师父教诲,不敢心生怨念,还望施主许弥生给他老人家念一段经,再行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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