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似水乍见那道人影,心尖颤抖,百味杂陈,不知是狂喜还是恼火,曲调已乱,虽竭力收敛,已不复方才,她疾步冲到城墙之前,低头望去,却见城下密集的契丹大军一分为二,那人纵马绝尘而来,冲到城门下,身上血光散去,现出了他的真容……
半月来的日夜思念,今日却是如此重逢,她心中只觉苦涩,这或许就是天意,但她从来不信天意,她已抹去脸上的泪水,露出的是那似幻也真的微笑。
※※※
这晚的夜色很美,从将军府南院阁楼上往下望去,可以清楚的看见范阳城内最热闹的夜市,可惜已经冷清了一个多月,如今契丹围城之势暂退,大家难得有阵轻松,夜市便热闹起来了,熙攘的人群,叫卖的商贩,还有往来嬉戏的孩童那欢愉清脆的笑声,一派繁荣喜乐的景象。
“明哥哥,你说这天下若永无战争,那该有多好啊!”柳似水偎在明离怀中,瞧着街上的景致,那神情中流露几许期盼,几许感伤……
“是啊,这世上谁又愿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呢。可是强盗既然来了,要枪粮食,要杀人,咱们便不得不拿兵刃抵抗了,杀人只是自卫,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明离知她对这场战争极是厌恶,方才这话显然另有所指,是要自己带她离开范阳,可自己既然答应两位兄长,同他们携手抗敌,如何能中途离走,是以眼下也只有这么敷衍她了。
柳似水对他的答话显然很不满意,转过身来凝望他双眸,咬着嘴唇,叹了口气,黯然道:“明哥哥,在你心中,兄弟之义就真的比我和孩子更加重要么?”
明离叹道:“水儿,此事咱们不是已经商量妥定了么,待契丹兵退,就离开范阳,怎得今日又反悔了?”
“是啊,我就是要反悔,其实我早就该反悔了。”柳似水笑得有点冷,更有点苦,她道:“当日咱们离开东莱岛,不幸在海上遇上飓风,除咱们俩外其它人只怕都已殉难了,可祸不当行,咱们刚上得陆地,便给契丹人抓作难民威逼范阳,直到你那两兄长领兵相救,才幸免于难,你知恩图报也是应该的,可是……”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得向自己隆起的小腹看了一眼,眼中灼热,珠泪欲滴,幽幽道:“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给为咱们的孩子想想啊,你难道真愿意叫她生在死人堆里么?”
明离怔住了,叹道:“水儿,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再说了就算咱们现在出城,也未必能逃得出契丹人的罗网,你总不能将孩子的性命拿来冒险吧。”
柳似水忍无可忍,终于怒了,挣开他怀抱,怒道:“明离,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拿孩子的性命冒险了?分明是你不把我和孩子放在心上,出城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说着呜呜哭了出来。
明离也是火了,哼声道:“你以为我不愿回来么。我和大哥他们夜袭契丹主营,却不想遭到埋伏,伤亡惨重,后来给围在荒谷里断水断粮,七天七夜,若不是我一心想着回来见你,只怕早就饿死了,你……你这女人怎得这般没有良心……”说出这话,心中便是后悔,但他素来便是孤高怪僻的性子,从不会轻易向人道歉,当下只是哼了一声,默然不语。
柳似水更怒,便要来个一走了之,但转眼见他脸色苍白憔悴,整个人比半月前瘦了一大圈,心中顿生爱怜之情,一时又恼不起来了,叹了口气道:“好了,咱们不提这些……嗯,对了,我去叫小箩炖些补品过来,给你补补身子。”说罢起身往里屋走去。
明离听她这么说,心也软了,忙拉住她手,微笑道:“,你都快生孩子了,怎能还叫你做事情,还是我去唤小箩来吧。”小心翼翼得扶她坐下。
柳似水也拉住了他,笑道:“好啊,咱们就不要彼此谦让了,想来小箩已经炖好两份补品,正往咱们这里来呢。”
明离拉着她的手,却觉比半月前还要纤细了许多,再瞧她神色,那笑容下丝毫不能掩盖的是那样的憔悴惨白,情知这些日子来她决没比自己好过多少,心中眼里都是一阵的酸楚灼热,张臂就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他搂得那么得重,柳似水一时都快透不过气来,微微一下挣扎,道:“明哥哥,你弄疼我了?”明离脸一红,忙将她放开,笑道:“这半月来我都没和孩子说过话,她一定怨我了吧。”凑头到她腹下,侧耳倾听,笑道:“好孩子,不要再懒着你娘了,早些出来吧,让爹爹抱抱你。”
柳似水不禁莞尔,轻手扶理他头发,却惊讶得发现他已生出不少白发,芳心一颤,泪水眩然,一俯身,将他的脑袋紧紧搂入怀中。
明离吃了一惊,抬头道:“水儿,你这是……”话未说完,却觉她螓首低垂,颤抖的朱唇覆在自己口唇上,热情洋溢,不由心头一热,即刻追吻过去。
可未及尽兴,她便抬头了,笑道:“色鬼,又给你占便宜了。对了,你方才说给契丹人围困了七天七夜,可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明离叹道:“当日契丹人将我们围在荒谷七日,断水断粮,我本以为是必死无疑,却不料那契丹统帅可突于竟提出个极为古怪的建议,说要我们兄弟三人,与包括他在内的三员契丹将领单打独斗,三战两胜,若我们胜了,他便承诺放我们归城。”
柳似水笑道:“这般说来那可突于也不见得多坏呢。”明离看她一眼,叹道:“那倒不见得,我看多半是想戏弄我门,就是我们胜了,他也不会履行诺言。”柳似水微微吃惊,但转念一想,又觉他说得有理由,道:“可当时那种情况,你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吧。”
明离叹道:“是啊,当时二哥言道敌人意图虽然不明,可这已是逃生唯一的机会,就算真是敌人设下的圈套,也只能往里边跳。所幸大哥勇猛无比,胜了首场;二哥虽然带伤上阵,但仗着他高超的机谋,险险与那可突于斗成平手,是以这最后的赌注便压在了我身上……”
柳似水见他平安回来,那最后一战自然是胜了,可心中兀自忐忑不定,听他道:“第三阵对方出战的是那黑衣假面人比勒加,此人身份虽是契丹军师,但传言他武功亦是极为高强,果然不虚,他只一个眼神,便叫我险些大败,竟全无还手之能。”
柳似水虽然已猜到那一战他胜得定然非常艰难,却不想竟险些败于一个眼神之下,秀眉蹙起,沉思道:“曾听我爹爹说起过,这世上或许真有用眼神伤人的功夫,但那多是某中蛊惑人心的妖术,一旦中招,必有潜在危害……”说到这里她脸色一变,忙捧过明离面颊,左看右看,复又伸手探他额头,担心道:“明哥哥,你是否觉得哪里不舒服,你千万不能得了病却瞒着水儿不说啊!”
明离心中一片温暖,起身将她揽入怀中,往她脸上亲了亲,微笑道:“放心吧,我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因对方功力太强,我不得以只能将体内魔灵唤醒,若不然那一战把握甚微。”
“魔灵?!”柳似水这一惊非同小可,支起身子,秀目圆睁,颤声道:“你体内魔灵复苏了?”当即取出腰间木箫,不见任何反应,才松了口气,白他一眼,啐道:“臭明离,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却玩花样戏弄我,真是找死!”粉拳狠狠敲了他肩膀一下。
明离无故挨打,大觉无辜,苦笑道:“水儿,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哪有戏弄你的意思。我体内魔灵确实醒了,可当日她元灵未能复原,便遭到重创,使其灵力不过往昔的千分之一,凭我现下的心智内力修为,已经可以驾驭操控了。我怜你爱你尚且不及,又怎会生出半点歹心,既无歹心便没戾气,你的神树木箫自然感应不到了。”他口中说话,眼睛离她面容不过数寸之遥,如此近距离得观赏她的绝世姿容,难免意动,一低头,颇有些贪婪得吻其玉颊。
柳似水避了开去,笑骂道:“色鬼,你这不是起歹心是什么?言归正传,你说那魔灵遭了重创,却是什么意思?莫非……”
明离见她虽然嫁为己妇,可若不是她甘心情愿,自己霸王硬上弓,准要碰一鼻子灰,心中颇感没趣,续道:“当日我已呈败象,唤出魔灵相助,立转颓势,破去比勒加的妖法,且一剑快似一剑得疾攻,杀得他毫无还手之能。我一剑中他心口,那一剑其实刺得并不深,应该无法取他性命,可不知为何,他突然口喷鲜血,溅得我满脸都是,可能多少有些流入口中吞下肚去吧,当日我还不在意,却不想奇事突然发生,只听心里那魔灵发声惨叫;‘是他,是他!’之后便再无声响,一身强绝的真气也随她而去,便连提剑的气力都没有了。”
柳似水听他说得如天方夜谭也似,若不是对他了解至深,换作旁人,当然无法相信,她点了点头,旋即又露出不解之色,奇道:“这般说来你当时是该败了才对,后来又是怎么胜?”
明离摇头道:“此事我至今也还不明白,我那一剑根本未伤到比勒加分毫,他口喷鲜血不说,还主动认输,可更为奇怪的是,那可突于居然遵守诺言,放我们离去。其中疑点太多,不知他两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柳似水也觉此事蹊跷,但想丈夫能平安回来,便是天大的好事,柔声笑道:“好了,管他葫芦里卖得红药还是白药,你大难不死,便是咱们夫妻缘分未尽,以后你不要再弃我而去了,好不好?”
明离笑道:“老婆大人有令,我哪敢不从,再说我们偷袭不成,敌军早已做好防备,正如二哥所言,以后我们只能死守城池,等待朝廷的救援了。”他笑得有些猥琐,叹息道:“从今以后我也只能整日留在将军府中做你的种马,给你送孩子了。”
柳似水俏脸火红,啐道:“流氓,狗嘴吐不出象牙。”旋即又叹道:“可明日契丹人多半又要打过来了,那时你还得上沙战,我还要为你操碎了心!”说罢抱他得更紧了些,涩声道:“明哥哥,你答应水儿,咱们一辈子都不要再分离了,好么?”
一辈子都不分离,那是他们初成夫妻时的指天盟誓啊!如今复又说起,其中意味可又不同了。明离正色道:“没错,此生此世咱们永不分离,谁若敢违此誓言,便叫对方死在那人手上。”
这诅咒好生古怪,寻常情人盟誓,说得都是谁若违约,便要他惨死在自己手上云云,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但柳似水却知他的用意,若哪天他负了自己,便让自己死在他手上,叫他一生都要活在懊悔之中,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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