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秦晋肃容斥道:
“从来只有盼着打胜仗的,哪有盼着打败仗的?”
这种心思如果在文官中简直与小人无异,但军中甚少讲求这些,同为一系的人马,谁也不避忌谁。
杨行本得了秦晋的斥责不但没诚心受教,反而还说道:
“房琯不打败仗,还有咱们神武军的机会吗?谁还没个贪图功业的心思了?就不信他房琯没有,若没有又岂会与大夫争功?不管最终是谁克复了洛阳,又都有什么心思,只要结果是预计中的,旁人也只能聒噪一阵而已!”
秦晋自然知道杨行本口中预计里结果是什么,那就是克复洛阳的功劳出自于神武军之手,如此一来就连皇帝都不能轻易的对他们施以颜色了。
但,任何事都有如一把双刃剑,会带来利好的一面,同样也会带来不利的一面。
树大招风,功大遭嫉,这么浅显的道理谁都能说出来,但真要身临其境,恐怕就很少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贪欲了。
倘若这份不世大功名正言顺的落在他秦晋和神武军的头上,他也不会矫情的往外推,既然现在房琯争到了,就任其争到手好了,秦晋清楚自己年不及三十就到了如此地位,又有哪个天子不会忌惮呢?如此下去,三十年后,还有谁能够制约呢?到那时主弱而臣强,局面实在难以想象。
就算现在天子看不到那么远,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可朝中还是有无数双的眼睛,也会死死的盯着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天大的功劳眨眼间就可能变成了至祸的罪魁祸首,与其争着抢着跳进火坑中,还不如顺其自然,挫一挫锋芒,避一避风头。
纵观从古至今,像秦晋这种升迁速度也是绝无仅有的,而他的升迁又绝非因为皇帝的宠信而得来,几乎全部都是因为实打实的军功,这就更加的不得了,使得朝中重臣对他更生警惕之心,有如防贼一般。
对于自身的这种不公平待遇,秦晋一开始还心有不平,但久而久之后也就坦然了,他相信不但是自己,就连李林甫和杨国忠这等位高权重,乃至于权倾朝野的人恐怕也时时有着无法对外人言说的危机感,那么这种待遇也就是任何一个打算攀登权力高峰之人所必须承受的代价。
如果他不能适应这种环境,结果就只能是被这个时代所无情的抛弃,甚至于毁灭。
所以,没有拿到克复长安这个可能立下千古奇功的差事,秦晋的心境反而就平和了,甚至说毫无惋惜和失望可言,旁人拼命争夺的东西,在他看来就是烫手的山芋。相比较之下,直取范阳的谋划便没有那么惹眼,他和神武军也不至于在这场平乱的最关键一役中颗粒无收。
只是这种心思不能明着和部众们说,秦晋也只有对他们的这种强烈愿望和稀泥,泼冷水。
杨行本对于秦晋即将与寿安长公主大婚一事反对并不激烈,独独对神武军与克复洛阳的大功失之交臂而一直耿耿于怀。而皇甫恪此前一直明确表示反对大婚之事,也劝过秦晋应该积极争取克复洛阳的差事,不过这几日却日渐没了声音,甚少提及这两件事。
以秦晋的揣度,皇甫恪经过这一段时间在中枢的活动,应该已经摸清了秦晋的处境,甚至于猜透了他的心思,因而也就不如以往那么担心,寡言少语也就不奇怪了。
队伍大了不好带,手底下能人多了,身为主将的秦晋同样也不容易。神武军的向心力毋庸置疑,他本人也在神武军一系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可这不代表他就能坦然的享受这一切而麻痹大意。
对于每一个亲信部下的心理状态,秦晋都要做到细致入微的掌握。
“达奚珣这老狗,不以死殉节,却平白的做了叛臣,现在又被我唐.军生俘,还有何颜面回到长安呢?”
杨行本争不过皇甫恪,又被秦晋活了稀泥,一口闷气无处宣泄,就把发泄的目标对准了达奚珣。
达奚珣的确是罪有应得,现在又被房琯抓了回来,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就算天子对他再开恩也是难逃一死的结局。
皇甫恪却道:
“达奚珣、杨朝宗被俘对朝廷是一则绝佳的好消息,提振士气,激励军心不在话下,天子少了些忧虑,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就心安了不少!”
这句话显然并非出自皇甫恪肺腑,秦晋已经发现他说话时竟带着揶揄的神情看着杨行本,便不由得暗笑。皇甫恪虽然已经年近花甲,却还是一副顽童的脾气,平白的总招惹杨行本作甚了。
果然,杨行本受不得激,一巴掌拍在面前的几案上,想要发作可运了半晌的气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又忿忿的坐了回去,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皇甫恪见小计得逞,又程乘胜道:
“看来大夫得早些与天子议定出兵范阳之事,若晚了,只怕这桩大功都要被房琯一口夺了过去!”
秦晋不置可否,杨行本却先长身而起。
“杨行本愿为先锋,自朔方出击,与河东夹击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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