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一件事,我要去永嘉坊,烦请崔相公派些人与那些巡城的军卒沟通。”
这也是应有之议,除了天子本人和当值的军将,即便皇亲国戚也很难在戒严时随意在街道上走动,尤其还是黑天以后。不过,政事堂也有权力赋予某人于夜间行走街上的特权。
如此,崔涣就更确定面前此人的身份是寿安长公主。
只见女人刚要转身离去,却又停住了脚步,伸出芊芊嫩白的素手在自己的额头处轻轻拍了一下。
“险些忘了提醒崔相公,长安若不想乱,须得控制兵权,禁中宿卫不得出皇城,外廓禁军不得入皇城。”
这可把崔涣惊的好一阵愣怔,他实在难以想象,如此老练的主意竟是出自一个少女之口。再联想到寿安长公主的身份,崔涣又禁不住暗叹,果然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秦晋那厮脑筋就十分灵活了得,现在看来,这个马上就要嫁给秦晋的寿安长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
怔怔出神的功夫,面纱女人已经在随从的簇拥下一步步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想到明日就是长公主和秦晋大婚的日子,城内至少有半数的官员在准备明日的典礼,看来这一切都要随着败报的送回,以及天子的吐血晕厥戛然而止了吧!等他恍然时,才发现对方的身形早就消失在虚空夜色之中。
崔涣连连摇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出嫁还重要呢?可偏偏就在其大婚的头一天,发生了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悲剧。原本好好的一场盛大婚礼,转瞬间就要为此而搁浅。
因为天子此时还处于昏迷之中,那些安排好的种种典礼,只怕要无限期的搁置了。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天子的身体和潼关外的形势。
崔涣觉得房琯未必像军报上所言败的那么惨,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他现在只焦虑担忧一点,那就是自己身为宰相之首竟然在天子病重时不能随侍左右,万一天子有个山高水长,遗诏又该由谁代转呢?
此时天子生死未卜,私下里想着遗诏绝对是犯忌讳的。可崔涣还是忍不住去推测判断,如果当真出现这种情况,守在天子身边的就一定是内监李辅国。
到那时,不论天子真正的遗诏是什么,他都可以宣布拥立其自身属意的皇子。
但有一人肯定在其备选的行列之外嘛就是广平王李豫。李豫在处置闹事宦官一事上已经和李辅国闹的势同水火。双方都互相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通力合作呢?
崔涣甚至还设想,自己是不是先伪造一份诏书呢?一旦李辅国以权谋私,他便将这份难辨真伪的遗诏公之于众,到时候看官民们究竟相信当朝的宰相,还是没了下边的宦官?
答案很简单,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支持一个宦官,到那时广平王就可以顺利的继太子位,继皇帝位。
尽管知道着诸多的设想都犯了天子的忌讳,可为了大唐的复兴和长治久安,身为宰相之首,重要分担一些风险吧?否则宰相若如此好当,岂非任人都可以进政事堂了?
心念电转下,崔涣笔走龙蛇便写就了一份遗诏,然后小心翼翼的卷好,藏在腰间所系紫金鱼袋之中。
这是一个双重的准备,万一天子不行了,便先一步拿出来,万一天子好转苏醒,一切准备也就变得没有意义。此刻唯一的问题是,许多人都不知道关外战事,又不清楚天子现在的处境,正是这种消息的不对称,才有可能给了李辅国这等内侍的可乘之机。
崔涣是个坦荡荡的君子,但涉及到国本之事,也不得不以小人之心揣测李辅国的所有行为。这倒不是他对李辅国存在着极强的偏见,不过是责任使然而已。
既然消息不对称是其中关键的隐忧,那便将其打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两则消息,便等于将所有事都翻开来晾在众人的眼前,有心人自然也就绝难借此横生事端!
一念及此,崔涣立即命佐吏起草文书,说明关外急报与天子吐血晕厥之事,然后分送朝中五品以上重臣知晓。
……
永嘉坊秦府正堂,一名青袍官员正侃侃而谈,秦晋眯着眼睛,似睡似醒,实则却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面前此人乃是北海太守贺兰进明,与北海尉第五琦一样,同时在李亨继位时赶到的长安。
只不过第五琦擅财计度支,因而才得到了秦晋的破格举荐。至于这个贺兰进明,除了有个博古好雅、经籍满腹的名声以外,此时恐怕还要多了睚眦必报与公器私用一条。
秦晋曾听第五琦无意中说过,北海太守贺兰进明与当朝宰相之首的房琯有旧怨。如果房琯尚在长安,贺兰进明一定难以起复。第五琦在秦晋面前给贺兰进明说了不少的好话,只可惜秦晋用人只量才为准绳,像贺兰进明这种进士科出身的才子官员,一身不合时宜的自卑与自大,用这种人往往要慎之又慎,一旦用错了就有可能酿成大祸。
也就在观察期间,贺兰进明主动求告上门,并向秦晋阐明了房琯必败的理论与揣测。
“……一言以蔽之,关东残局不论大夫愿意与否,非得大夫收拾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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