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妈妈帮她把枕头放平,她缓缓垂下眼,把脸陷在枕头里,苍白的几乎透明,却没再说话。
陆妈妈做完这一切,也不由的朝秦书兰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搞的,结婚当天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允晴也是,都要当妈的人了,也不懂得照顾自己,瘦成这样。”
病房里又说了一会,慢慢安静下来。雷允晴蜷缩在被子里,极力的压制住抽泣。
她知道,从她醒来的那一刻,陆子鸣没有出现在病房里,她就都知道了。他一定是恼她瞒着他,不肯原谅她了,不然不会不来看她。
可是她要怎么解释?难道说她怀疑他婚内出轨,所以才隐瞒着怀孕的事不敢告诉他?
她哭得泣不成声,不幸中的万幸,孩子没丢,她总还有以后漫长的时间,来慢慢赢得他的原谅。
*
陆子鸣站在医院外头,靠着一辆黑色轿车,嘴里叼着烟,歪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他很长时间没动一下,烟灰都积了厚厚一截,突然间不释重负的坠下去,他揉揉眉心,将烟头拿下来,继续发呆。
这车还是他们昨天结婚的婚车。车身上还裱着花,车头上一对穿婚纱燕尾服的娃娃,手捧花束,模样憨厚可爱。他昨晚就是开着这辆车,一路从酒店狂飙而来,将雷允晴送入医院。
车窗开着,他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脆弱的女子蜷在后车座上,眉头紧蹙,仿佛没有一点气息。那样的场景,只要想一次,心脏就会紧缩起来。
停车场旁边种满了花树,午后阳光艳艳,花瓣一簇簇团在一起,绽放勃勃生机,他的心情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理应松一口气,可是只觉得无边的空旷,心里的某一个地方,自从被掏空了,就再也没有长出来过。
看到陆妈妈走出来,他本能的掐了烟,要回到车内,被叫住了。
“都在门口守了大半夜,怎么这会又不上去了?”
他默然不语,放在车门上的手却停住。
“你骗的了别人,还能骗的了妈妈?昨晚我一赶到医院,你当时的样子,差点没把妈妈吓坏。子鸣,你跟允晴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低着头,盯着地上被自己踩扁的烟头,嘴角动了动,终于说:“她怎么样了?”
陆妈妈长长叹了口气:“刚醒来,又躺下睡着了。”
陆子鸣顿了一下,手又重新去拉车门:“她没事就好。”
陆妈妈气得不行:“你这孩子,什么态度?允晴现在躺在医院里,除了你谁都不想见,你去看她一下怎么了?当初不也是你信誓旦旦跟妈妈保证,你爱的就是她,只想娶她一个人,怎么现在又想反悔了?”
陆子鸣突然抬起脸来,笑了一笑:“她不会想见我。”
陆妈妈抬起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满腔怒火突然不知何处发泄,最后化作无力的垂下:“你老实跟妈妈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个乔佩又缠着你,让允晴知道了?”
“妈,不关她的事。”陆子鸣皱着眉,有些不耐烦。
“那就是真的了?”陆妈妈脸色一下子寒下来,“你奶奶才把她弄走,你怎么又跟她混到一起?别怪妈说你,你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该玩什么时候该收收心你自己分不清楚吗?你要是铁下心来断了,我就不信你还收拾不了一个乔佩?”
陆子鸣抿着唇不说话,神色变得很难看,陆妈妈忽然逼近他,问:“还是你想学你爸?”
“妈!”陆子鸣转过脸,极力压制着蓬勃的怒意,“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就是我爸,我不可能,这辈子也绝不会跟允晴离婚!就算她心里没我,就算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也不会和她离婚!”
陆妈妈被他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盯着他:“你说什么……?”
陆子鸣懊恼的锤在车门上,用那只受伤的手,他还记得雷允晴每天在厕所里吐得昏天暗地,还要小心翼翼的隐瞒着他,那样子像是有多委屈。
是的,他就委屈了她一件事,让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给了他。
那时,她还没遇到韩沐辰,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他,可是后来她遇到了韩沐辰,就开始后悔了,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吃饭,甚至他们穿着礼服都是那么登对!
他恨!原来胸腔里屯聚了这么久的情绪,是恨!
陆妈妈很快冷静下来,拍着他的背:“别胡说,我看允晴只是这阵子情绪不稳定,未必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前一段时间你跟乔佩闹成那样子,她心里未必不怨恨,你好好哄哄她,等她消了这口气就没事了。再说了,她都嫁给你了,心里还能装着别人不成?妈妈人老了,心还没老,我看的出,允晴这孩子很在意你,你也别瞎猜。”
陆子鸣闷声不说话,陆妈妈叹了口气:“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弄的这么老死不相见。听妈妈的话,先回去收拾一下,晚一点来接允晴出院。”
陆子鸣还是不吭声,陆妈妈忍不住又催一遍:“记住了,啊?”
陆子鸣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把身体摊开来,躺在他们卧室的那张大床上。他一夜没睡,眼睛里都充满了红丝,可是这会躺着,却仍然没有一点困意。
丝被平整的铺着,他掀开一角,仿佛还能嗅到她的香气。这些天他一直避着她,睡在书房,只怕自己忍不住,会伤害了她和宝宝。他如此珍视他们的爱的结晶,可她却毫不在意。
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她倒下前,那惊慌失措的表情。
要是没有这意外,她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他,然后直到偷偷去医院做完人流呢?她竟然连跟他商量都没有商量一声,就私自判下了他们孩子的死刑,这也是他的孩子啊,难道她就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么?
昨晚那种害怕到全身颤抖的感觉,至今还历历在目,他恐怕再也不能承受一次这样的失去。就算是把她绑在床上,他也要她完完整整的生下孩子,再不容许有一点差错发生。
吃过饭,柳嫂做了些粥,加了药材熬的,揭开砂锅盖子,里面一股浓浓的药味。
柳嫂细心的用保温筒装了,递给陆子鸣,说:“有点苦,看着她吃完,对孕妇身体有好处的。”
他点点头,老太太还在跟他置气,看也不看他一眼。陆子茵从身后推了他一把:“哥,快去把晴姐接回来吧,要是我小侄子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谁知老太太冷哼一声:“茵茵你给我过来。听说这事你也早就知道了,还帮着你哥和嫂子瞒着我?”
陆子茵脑袋一耷拉,吐着舌头走了过去。
*
陆子鸣到医院的时候,雷允晴还睡着。
他把保温筒放下来,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床边。
她的脸没贴着枕头,他用手一摸,枕巾都哭湿了,大约是粘在脸上不舒服,所以就挪开了。
他慢慢的把手伸过去,垫在她的脸颊下面,她睡得不太安稳,睫毛上还缀着没干的泪痕,一颤一颤,触到他的手,就蹙着眉头眨了眨,他以为她要醒来了,可她只是在他掌心蹭了蹭,又睡着了。
他一直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容。那么多次,她在他臂弯中沉睡,醒来,可是这样仔细的看着她,却是第一次。他悄悄的注视她,连呼吸都不敢重,就像她是他怀中的一片羽毛,吹一口气就会散去。
他想起母亲劝慰他的话,再怎么说她是嫁给了他,就算愿意不愿意也好,将来他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她只能跟着他过日子,要离婚雷家也不是这么轻易同意的。他心里好受一点,可是这短暂的轻松也不过是吸毒一般,等毒瘾麻痹的劲儿过了,却是百蚁挠心的难过,到底是意难平。
雷允晴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过来,醒来时只觉得腮边痒痒的,一动,才发现竟靠着陆子鸣的手。她有点诧异,把脸挪了挪,问他:“你怎么来了?”
“嗯……?”他像是发愣,这才回过神来,语气有点不自然,忙不迭抽出手来,可是一时又好像不知放哪儿好,看了她一会,说:“妈让我来接你。”
雷允晴的眼神黯了黯,她刚又做了那个噩梦,这时背上都是涔涔的冷汗,一时间还有些恍惚,看着他,并不说话。
陆子鸣不自在的避开她的眼光,站起来,走到桌边去拿保温筒:“柳嫂让我给你带了粥来,你吃完我们就回家吧。”
手指刚触到保温筒,才猛然回神,搁了这么久,该凉透了。他都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她睡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思绪却一直在游离,连时间也忘记了。
雷允晴看到他的动作停住,就猜到了一二,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放下保温筒:“也没多久,坐了一会儿。”
她点点头:“算了,我反正也没胃口,先回去吧。”
“嗯。”他转过身,走到床边,扶着她靠起来。他从家里带了条毛毯过来,此时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像个婴儿般抱在怀里。
雷允晴靠在他怀里,把脸侧贴在他胸膛上,感觉到奇异的温暖,终于安心下来。
她低声问:“奶奶怎么说?”
陆子鸣抱着她,眼神平视前方:“发了通火,现在还在气着,等过两天再看看吧。”
她垂下头:“对不起。”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是心头如同压着千斤巨担,压得她无法呼吸,那时时侵扰入梦来的恐惧令她心慌,如今她身边没有别的人了,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
“别说了,你好好养病。”陆子鸣没有看她,抱着她在走廊上走得平稳。
*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故,老太太把全家人都训了一顿,如今雷允晴成了陆家重点保护对象。老太太生怕柳嫂照顾不来,又请了个专门照顾孕妇的看护,每天二十四小时的守着雷允晴。
雷允晴也是被吓怕了,医生叫她卧床休息,她也就真的老老实实,每天不下床一步,就连三餐汤水,都是看护给她送到床上来。为了怕影响她休息,陆子鸣也就堂而皇之的搬到客房去住了,平常她下不了床,他也难得过来看她一次,还是老太太要上来看她肚里的乖孙时,他不情不愿的陪着。
就这么养着,雷允晴的体重倒真的上去了一些,只是脸色还是苍白,眉目间总有舒不开的愁绪似的。一个月后,她在全家人的陪同下到医院复查,可喜可贺,胎儿在幻灯片下生长得十分正常,老太太终于长舒了口气,雷允晴这才敢偷偷的看陆子鸣。
他倒是没啥表情,还是一张冰冷淡漠的脸,不喜不怒。
在医生的指导下建立了围产手册,上面做好每次检查的安排表,以后她每个礼拜都要按期来检查。
回到家后,陆子鸣亲自送她上楼,两个人以前腻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忽然冷下来,倒有些别扭。
雷允晴想着些话题跟他说:“好久没去公司了,之前请的还是婚假,这次得连着把产假也请了。”
他皱了皱眉:“你这样还想去上班?”
“不是,我……”
她想解释,他已经果断干脆的说:“辞职。”
“啊?”她愣了愣,她压根就没想过结婚后要辞职。当初父亲的话还历历在目,女孩子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才不至于完全依附于丈夫,失去了自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陆子鸣看出她的不愿,冷笑了声:“怎么,你觉得陆家养不起你吗?还是你不想待在家面对我?”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那方面!可是之前隐瞒怀孕的事,是她不对,她此时也不能辩解什么,只好委屈的应了:“那就辞职吧,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他走了,晚上还是不回卧房来睡。有时候晚上回来,有时候晚上不回来。雷允晴一般熬到晚上十一二点,听到外头铁门咔嗒一声,就知道他回来了。
起初她像往常一样,起来去给他泡茶醒酒,结果那次被他骂得半死。他借着醉意,说了好多,大概就一个意思,怕她把孩子弄掉。
她心里委屈,可是也明白他是位她好,就忍着不说话。
他醉得步履蹒跚,上楼的时候还被台阶绊了一下,她好意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挥开了,然后也不知自言自语什么,就一个人上楼,进了客房把门一摔。
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漆黑的客厅里,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一切究竟怎么了。可是心里酸凉酸凉的,那滋味一直钻到心眼里。
后来她晚上就再也不出来了。躺在他们曾经温柔缠绵过的大床上,认真的听着楼下的每一丝声音,他开门,换鞋,开冰箱喝水,然后上楼,最后进了客房,关门。只听声音,她就能从脑海里描绘出他的一幕幕动作,那些细小的习惯,她都再熟悉不过。
可是她一动不敢动,那床太大,空旷而冰凉,上面躺两个雷允晴和两个陆子鸣都够了。可是如今只有她一人。
检查说胎儿一切正常的时候,她就可以下床行走了,可是她仍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茵茵来找她出去几次,她只说累,不想动。老太太也怕出岔子,乐得她每日在床上待着。
无聊的时候她就坐在床尾,把柜子里那一套dvd翻来覆去的看,那部《乱世佳人》,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她喜欢把灯关了,也不开声音,就像看默片一样,一个人静静的看。看了太多遍,屏幕上的人一张口,她仿佛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台词。
有一回陆子茵上来找她,门一推,屋子里黑黑的,没有半点声音,壁挂电视的荧光扫到她脸上,鬼一般狰狞。
陆子茵吓坏了,惊叫:“晴姐,你搞什么鬼?”
她不说话,慢慢的站起来,走到窗边,哗啦一声将帘子拉开,室内陡然明亮,她却像不习惯似的,遮住了眼睛。
一段爱情从开始到冷却究竟能有多快呢?
她不明白,仿佛幸福只是擦着她的指尖滑过,就消失不见了。
六十四
又是一天半夜,陆子鸣喝得大醉酩酊回来。一帮子狐朋狗友,以什么他喜得贵子为名,对他一阵狠灌。
宴席上他喝得多开心啊,谁来敬酒都接下,喝得满面红光,人人都说羡慕他,刚刚结婚就喜得贵子,他也跟着乐,仿佛一张嘴都合不拢。出了酒店就靠在电线杆上猛吐。
景瑞好容易把他抬回去,进门时他还知道把手放在唇边:“嘘,轻点,别吵醒她。”
他还记得那次自己回来晚了,刚一开门,她就从房间里出来,穿着薄薄的睡衣,脚底踩着拖鞋,走路都不稳,急匆匆下楼来,问他要不要喝茶。
他当时就一肚子火,借着酒劲把她臭骂了一顿,从那以后她晚上不敢再出来。
他心里想,待在屋里好,省得磕着碰着,伤了孩子。
他一直觉得她就像一块瓷器。他有时候从身后抱她,她低着头,能露出衣领子后面雪白的一整截脖子,肌肤细腻,不像是真的,倒像是什么瓷器,只要轻轻一触,就会碎裂不可收拾似的。
她就是他手里的一块宝,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让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其实她没他想得那么娇弱,虽然自幼是千金大小姐,可是工作生活,样样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跟着他在南方的时候,做起家务来也毫无怨言。
他想得多了,不知道怎么步子就不听使唤,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雷允晴房门口。他愣了下,胸腔里一股火,扭头就走,没留心脚下。
雷允晴只听见外头“砰”的一声巨响,跟着“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下来,重重砸在地板上。
其实从刚才陆子鸣回来,她就听到声响了。这刻反而不太敢确定。因为他平素回来晚了一直是低调小心的,大约是怕惊动老太太,很少弄出这么大动静。
她坐起来,在床沿仔细听了一会,那动静又消失了。她想了想,还是没敢出去。
她平素睡的多,因此晚上反而睡不着,清晨五六点钟就醒来。
披了衣服,轻轻开门,走到客房门口。客卧的门竟然没关,像是被人踹开了,门扇耷拉在一旁,里头灯火通明,陆子鸣整个人大剌剌横在床上,浑身酒气熏天,连西装外套都没脱,脚上还穿着皮鞋,就这样直挺挺睡了一晚上。
雷允晴站在门口看着他,叹了口气,走进去,蹲在他身边,轻手轻脚的帮他脱掉皮鞋,再抬着他的手臂,慢慢帮他把外套脱下来。
他动了下,模糊不清的呢喃着一个名字,她怔了下,手一停,已经被他抓在手里,放在唇边亲吻。
雷允晴脸上发热,轻声唤他的名字:“子鸣……?”
他却没有动静,翻了个身,仍然睡得熟。
雷允晴怔了怔,脸上微微一笑,慢慢把手抽回来,又回房拧了条毛巾,细细帮他把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都擦干净。
陆子鸣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光大亮,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手脚都发麻。房间的窗帘没拉上,太阳正好照在他脸上,更加难受。他一边揉着酸胀欲裂的太阳穴,一边习惯性的收起手臂,去拥怀中的人儿:“囡囡……”
手臂收紧,怀里的只有一团空气。
或许因为阳光太灿烂,那一刹那他都有点恍惚,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好半晌,他才慢慢的坐起来,记起自己这些天都是在客房睡的。
阳光太好了,无数金色的细尘在阳光中打着旋,他爬起来在床前站了一会,发现脱下来的皮鞋被人好好的放在床前,鞋头清一色的朝外整齐的码着。西装外套被人用衣架撑起来,挂在柜子上,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支烟,站在窗子边,刚想要点燃,有人敲门。
陆子茵站在他身后毫不客气的说:“哥,你太不像话了。”
他连眼皮子也懒的抬,慢悠悠的打燃了火,放在口中深吸。
陆子茵只觉得怒不可遏,早上她路过客房,亲眼看到雷允晴蹲在床边,帮他脱鞋擦身。可是他呢?每晚喝得酩酊大醉,不过午夜都不回来。
“你明知道晴姐怀着孩子不方便,你还每晚这样让她担心你。你就不能去看看她吗?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她是给你养胎,不是在为你坐牢!”
他这才抬眼看了眼陆子茵,面无表情的说:“没人锁着她,她爱上哪上哪。”
陆子茵真的生气了:“你神经病啊你!晴姐又不是故意瞒着你,更何况现在孩子不是好好的,一点事没有。她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还要对她精神折磨?你当初娶她的时候怎么说的?我要是晴姐,我都后悔嫁给你!”
这话像是触到了他的底限,他猛的把烟头掼在地上。陆子茵吓了一跳。
他怒极了,语气反倒冷静得可怕:“她倒是想后悔,现在也没这个机会。”说完把门一摔,径直走了。
出了门才发现衣服也没换,外套也没拿。早晨的阳光有点刺眼,他揉了揉眉心,打开车库。他开着车在西环路上,兜了一个圈,又兜了一个圈。无处可去,最后还是把车开到他们的新房去。
他把车停在楼下,只身上楼。公寓不算新,有几年历史了,但物业一直把园区环境和楼内打扫得一览如新。进了电梯,按下七楼,电梯门缓缓合上,里面就他一个人。也许是宿醉没有睡好,他就靠在电梯内的镜墙上怔怔的出神。
他想起那天他们一起去百货商场买床的时候,最后敲定了那张欧洲进口弧形自动按摩床。床太大,连货梯都塞不下,送货工人只能走备用楼梯上去,他俩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完七楼她就气喘吁吁,他脑门子上也全是汗。
屋子里还空敞,那张将近三米宽的大床一放进去,顿时充实了许多,等工人一走,他们就累得倒在新床上,动也不想动。
过了一会,她提议说打开按摩开关,看是不是真那么舒服。他用手在床沿摸索了半天,找到开关,按下去,整个人立刻像睡在水面上荡来荡去,把她吓得连连惊叫。
“什么按摩床,又贵又不实用。”
他把她拥在怀里,乐不可支:“也不是毫无用处。睡在这张床上,以后我可得加把油。”
她脸皮薄,一听到他这样说,就扭过头去不作声了。
那时他只以为她害羞,还洋洋得意的说,将来要生五个儿子,正好组一支篮球队。
她笑得双肩耸动:“那要生女儿呢?”
他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我这么能干,一定全生儿子。”过了一会,又捏了捏她的脸颊说:“要不生完儿子你再给我生个女儿吧。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想要女儿,长得像你一样漂亮,走到哪都能迷死一大帮臭小子。”
电梯叮的一响,将他从恍惚中惊醒。
七楼到了。
他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走廊里空荡荡的,他们住的那个单元,防盗门上还贴着个红色的“囍”字。走廊上的声控灯亮起幽幽的白光,那光线照在红纸上,泛着丝惨白,倒像是红字褪了色,旧旧的感觉,全无了当日贴上去的喜庆之感。
太阳穴上又一鼓一鼓的跳动,缓缓牵起疼痛,他不再停顿,掏出钥匙开门。
*
陆子茵骂完陆子鸣,又心疼起雷允晴来。冲到他们的卧房,一把拉起还在看dvd的雷允晴:“晴姐,你成天这么窝着不憋出病来?出去走走对胎儿也是有好处的。”
雷允晴抬头想拒绝:“我怕吹风……”
陆子茵哪里管她,已经帮她把披肩取下来:“吹不得风,我让景瑞开车送我们。”
过去她也爱玩爱闹,和江措在一起没少闹腾过,被陆子茵几番鼓动,终于还是耐不住,站起身说:“那好,就出去兜兜风。”
景瑞在前头开车,陆子茵陪着雷允晴坐在后面,一路上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雷允晴出来时特地看了眼客房的门,陆子鸣已经不在里面,几次想张口问景瑞陆子鸣的下落,却又开不了口。
车在西环上兜了几圈,雷允晴突然看到他们新房所在的小区,叫景瑞停下车:“我想去新房看看。”
新房毕竟是她一手布置,只可惜至今还没来得及住进去。
陆子茵要陪她上去,她说:“我就上去看看,一会就下来,出不了事。”
她乘电梯上楼,用钥匙开门。门一打开,铺面而来徐徐的风,不知是不是婚礼前一天太匆忙,竟然连客厅的窗户都忘记关。
她几步走进去,全然没注意玄关处脚下的男士皮鞋。她用指尖一抹,窗台下面果然积了薄薄的一层灰。一缕风回旋吹进来,夹着微微呛人的灰尘泥土气,扑在人身上发寒。
她叹了口气,新房布置了大半个月,还未及用,便已经蒙尘。
转过身,打算去厨房拿抹布来擦一擦,突然有人伸出手从后面抱住她,她一怔,窗台上的风将那人身上的气息吹过来,凉凉的拂在她脸上,那淡淡的烟草气息,还有清新的薄荷香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所以放心的将自己整个人都让他揽入怀中。
他用手撩开她被风吹散了的鬓发,然后伸手,关上了窗子。那嗖嗖的钻进衣袖里面的凉凉的感觉不见了,她转过身,缓缓抱住他的腰,把脸藏在他温暖的怀里。
陆子鸣低下头,亲吻她颈后的那一截白皙脆弱的肌肤。他一直还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从卧室里走出来,就看到她站在窗台下,只穿一条单薄的连衣裙,肩上拢一件针织披肩,孤伶伶的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风把她的长发全吹乱了,一缕一缕的全都勾动着他的心,眼看她肩上的披肩就要滑下来,他也没想什么,已经箭步上去,拥住了她。
他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她乖巧的不可思议,一动不动,静静的倚靠着他。这片刻的安宁,让他觉得喧嚣了多日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停靠的理由。
她一定是觉得冷,在他怀里还微微的颤抖,缩着脖子,像只可怜兮兮的猫。他伸手关上窗子,她转过身来,轻轻的抱住他,他没有犹豫什么,已经俯下身来吻住她。
她又惊又怯的闭上眼睛,他温凉的薄唇在触到那熟悉的柔软双唇时,不自觉的就乱了呼吸。他觉得没法控制,碰到她,他总是无法自控,唇骤然火热,吻愈来愈深,分开时,两个人都无法呼吸,只是胸膛起伏不定的望着彼此。
他才知道,就算他再怎么刻意的避开她,还是无法停止这种吸引的沉溺。就像中了邪似的,一边气恼着她的隐瞒,一边又忍不住的想要关心她。
景瑞在楼下久等雷允晴不见,于是将陆子茵留在车内,亲自上楼去找。七楼b座的门开着,从门缝里能看见客厅一半的光景,陆子鸣拥着雷允晴,站在窗边不知在说什么。
景瑞看了一眼,却像猜透了什么似的,一声不吭又下楼去,硬是把一头雾水的陆子茵载回了家。
那天后雷允晴的心情似乎就好起来,脸上常常能看得见微笑。虽然陆子鸣常常还是回来的晚,但事先都会打电话。有时她兴致好,还会进厨房跟柳嫂学做菜,陆子茵看她精神好起来,也常常拉她出去到附近的公园走走。
有一次陆子鸣正好下班回来,碰见她们出门,于是主动请缨做司机,送她们过去。他牵着她的手在卵石铺就的道路上缓慢行走,碰到一个哭着鼻子的小女孩跑过来,抱着雷允晴的小腿一直哭。
孩子哭的鼻涕都出来了,擦在她的裤子上,她也没嫌脏,反而蹲下来,极具耐心的哄着那个孩子。那女孩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似乎是和妈妈走丢了,后来他们辗转找到了公园的广播室,帮小女孩和焦急的母亲联系上。原来她妈妈不过上个卫生间的功夫,这孩子就跑远了。
那位母亲再三感谢,陆子鸣一边拉着雷允晴,一边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原来养个孩子这么麻烦。”
她笑,看着那对母女离去的背影说:“可是女孩子多可爱啊,怎么打扮怎么好看。”
那个哭的鼻涕眼泪都抹在脸上的小女孩他是真没看出可爱来,不过却自信满满的说:“将来我们的孩子肯定特别可爱。妈妈是美人胚子,老爸又这样英俊潇洒,怎么遗传也不至于丑了去了。”
她笑了,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是天下最漂亮的孩子。怀中胎儿不知不觉已经孕育了四个月了,经历了这么多辛苦,连她自己,也开始越来越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世。
晚上他回到卧室,雷允晴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这段时间她胃口好了很多,也嗜睡,常常八九点钟就开始犯困,但是半夜又总被噩梦惊醒,有时还伴随着抽筋,那情景总是吓出他一身冷汗,让他睡在她身边,也感觉到惊心动魄。
但此刻她睡得很安稳,眉目安详,脸上有着别样的光辉,也许那是母性的温柔,安详平和,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
最近她常常走神,一个人坐着,也会不知不觉就发呆。他总觉得她心里似乎还藏着什么事,可他们才刚刚好转,他不愿再带给她压力。母子平安,现世安稳,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
他慢慢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的抚摸,又慢慢移到她的小腹。现在他还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是女,但是他有感觉,他是个健康的孩子。
雷允晴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子鸣,早点睡吧。”
他坐过去,搂住她,说:“囡囡,我刚才在想,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她笑了,脸上一红:“这么早就……不是还要问过奶奶的意思。”
在陆家一向是老太太最大,陆子鸣、陆子扬、陆子茵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是老太太取的,陆家的第一个重孙,自然也得先问过老太太意思。
他微笑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嗯,虽然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想好了一个不错的名字。”
她不想扫他的兴,于是顺着问下去:“什么名字?”
“陆为晴。”
他可以感觉到她脸上猛的一怔,随即流露出一些既欢欣又羞涩的表情来。
“什么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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