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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毒作者:无盐十、春

一阵沉重的闷雷在耳边响起,整个破庙被照得那瞬间很亮,我觉得一股很冷的风夹带着斜飞过来的雨滴扫在了我的脸上。

刚才,我的脑袋里出现的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不清楚。不过我宁愿那是真的在我身边发生过的事情,过往的年华似水,激情如火,美人如玉,那多好我那个时候还年轻,还不知道除了我的心之外还有冷酷的心脏在我的身边跳动。

是么记忆中的一切好象是一段旖旎的奇遇呢,我怎么会突然想到了冷酷看来最近的脑子实在是乱得够戗了。

我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似乎想把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伴着雨滴抹掉,不知道能不能办到。

其实是很难抹掉的,我知道自己的心还在玩命地追寻着。那个在我心里的人的故事仅仅才开了个头,后面是什么样的呢我知道我是知道的,我现在想不起来仅仅是因为我的脑子不大好使的缘故。

可能是上了点年纪的人都愿意回忆自己过往的时光吧我喜欢想一下。

可为什么我好象在有意地躲避呢我好象是在有意地把自己的思绪打断,而不是因为那声很响的雷。

我为什么要强行把自己的回忆打断实在是有点弄不明白了。难道那是一道不能愈合的伤

会是伤么那些时光是那么的好。回忆的时候,我不仅仅得到了快感,内心还有一丝甜丝丝的东西升起来了,我好象是在笑呢。

笑是啊,我都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上次发自内心地去笑是什么时候了。现在,我的确是笑了。

是我在笑么怎么这笑声听着挺尖的雷雨、风、破庙晃动的吱呀声好象都掩盖不住这笑声。

谁,谁在学我笑我有点不乐意了。

好象不是在学我,那笑声好象有点凄凉。

我抬起眼皮,重新把破庙中的情景搞清楚。

那小姑娘在搞什么鬼

她扶着本来就破烂不堪的柱子,居然还摇有几片瓦片掉下来了,漏雨成了大问题了。摇个屁呀屋子倒了就痛快了

我不想让自己湿淋淋地暴露在大雨里,我就不想那小姑娘把这破庙弄塌了。我得制止她,可我有点不忍。

我低下头,掰着手指数数,不然我总也数不清楚。

现在是第五十五年还是五十六年具体的数字总是和那些诡异的思绪一样让我搞不清楚。其实也不用弄得太清楚了,我总之是在这个世上有五十多年了。五十多年的生活中,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以及各种各样的笑容。但这样发自内心的恨,并且是用凄厉的笑来表达的,好象很少见。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左手的五指已经嵌进柱子里、在那儿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她抖得很厉害,全身都在抖。她在笑,仰着脖子,空洞的目光留在掉了好几片瓦、一个劲地漏雨的那个洞里。那笑容有点说不清楚,有点夸张。说老实话,不好看。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干嘛要这样笑这样剧烈地改变面颊是很容易把那漂亮的脸蛋弄皱的。尤其是还这样流泪,风挺凉的,那嫩嫩的脸蛋是很容易就疝的。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象有点兴奋。我的目光留在小姑娘的身上挪不开了

憔悴,怨恨,努力地克制,爆发前的挣扎,压抑,扭曲还有什么或许还有很多东西吧。

除了这些纷繁的情绪,我还看见那抖动的唇。那唇好象失掉了血色,不够娇艳,但的确很吸引我。我看见她喘了几口气,牙齿就过来使劲地咬住了那唇。于是笑声变得很特别,是从嘴角和鼻子里发出来的。

她仰着脖子。其实她的脖子露出来的并不很多,但由于她的皮肤真的很好,那一段鲜嫩的脖子一旦遇到光线就她的脯在急剧地起伏着。哦是一个好脯呢她的衫子已经干了,她的衫子有点宽,但前的线条真的很有诱惑力呢

年轻真好呀这个小姑娘挺漂亮是真的,不过我兴奋是因为那让人嫉妒的年轻。

破庙里还不只是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在破庙的角落里有一对俊得让人有点舍不得去碰的男女。

我有点想起来了,他们之间好象有那么点麻烦事。好象是这个丫头看上了那个挺带劲的小伙子,而那小伙子好象是由于自卑、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居然娶了别人。哦,那个别人也在,现在正依在那小伙子的身边。

我的目光在那对璧人的身上留了好久,挪不开。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我照例说不应该这样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们看。

那小伙子是挺带劲的。模样俊俏,而且挺有那么点飘逸的味道。飘逸想到这个词,我的脑袋里就会有一个影子。虽然这个影子不那么确切,但我知道这个影子就是这个词的最好体现。这小伙子差远了。

那小媳妇也挺娇媚的。小鼻子、小嘴的,模样甜甜的,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挺柔的。娇媚,柔我的心又在跳个不停了,我的脑子里不断地出现另外的影子,来把所有形容女人的词汇都印证给我看。

他们真的不是很出奇,可是我就是定定地看着他们,挪不开。

好象脑子里又冒出了些东西,飘渺得很,不大清楚

************真的是好熟悉的地方呀好熟悉的院子,好熟悉的一切。

远处。顺着正房的飞檐望出去,远处的雪山在蓝天的掩映中显得通透、纯净,还有一点神秘;天蓝得我说不好那感觉;云彩在蓝天上调皮地变着花样,顺带着把雪山也变着。

近了,就是我的院子,还有我的房子。对,是我的,因为太熟悉。

这房子是我亲手盖的,一砖一瓦,一木一石。为什么要那么费劲地盖一个房子呢有点想不起来了。好象是为了纪念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至于是不是为了林朝英我实在是说不上来。是有这可能,我知道林朝英是我这辈子里特别重要的一个。不是也有可能,我知道林朝英不是唯一让我刻骨铭心的那一个。这房子完全是按照江南水乡的风格弄的,致而娴雅,挺好看的。

这院子也是我亲手设计的。

回廊在山、石、树、潭之间自在地延伸着,那是我散步的地方。

山,是石头的。越奇特的石头,我就越喜欢,我喜欢石洞中清凉的感觉。天热了,我就在石间睡觉。

树,是桃树人面桃花,桃花也如玉人脸么本来我不喜欢桃树,也不大喜欢桃花,我的院子里没有这些东西。后来就有了,因为有一个人最爱三月的桃花。

她跟我说:“我找到了一个遍地桃花的地方,你要去看么”

我想跟她说:“跟我走,我那儿也遍地都是桃花。”

我没说,因为我不能骗她。那时候我的园子里的确没有桃花,而且在我住的地方,桃花很不容易种。

潭,是流动的潭。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这水四季如一,始终潺潺地在我的园子里流淌着。真的很费劲,因为我们这儿一到冬天就会结冰的。我在水流经过的地方的下面开了一些暗渠,用来加热,使水不至于冻上。再费劲也值得,因为不流动的水是不能和她般配的。

我把它盖好了,可我总是一个人住。

我住在这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象这园子一样就这么落寞地等待下去。

“主人,少主人的飞鸽传书。”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蛇奴低垂着头、双手捧着一个很致的小竹筒沿着从月亮门过来的小石径膝行过来。小竹筒上刻着一条正在吐信的小蛇,是克儿的标记。

我正坐在清潭的边上一边洗脚,一边用我那没有鱼钩的鱼杆钓鱼。

通常这个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搅的,打搅了的话,那后果蛇奴们是知道的桃花开的时候,主人是最孤僻的时候,也最暴戾。

只有一个情况是允许蛇奴进我的园子的,那就是克儿有了什么消息。

克儿已经长大了,他都二十六岁了,他也已经开始闯荡江湖了。但我始终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我始终担心他。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武功练的不赖。克儿是我的骄傲,是我的生活中最亮的那颗星,我没法说清楚他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是啊,生活因为有了他,才有了光彩,本来已经变得昏暗了的天地,在他那非常甜美的咧嘴一笑之下就绚烂了起来。

哦,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的笑是那样地把我从灰色中拽了回来。现在的克儿笑得可不是那么纯真了,尽管他现在比小时候还爱笑,还爱显摆他那漂亮、整齐的牙齿,但真的不如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不可爱了不是,我还是那么的爱他,他是我的一部分呢而且他也的确有让人喜欢的地方。

他是一个漂亮的男孩,他的容貌继承了他妈妈的丰姿。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头脑可能是继承了我的吧,我们练武都不用教第三遍。

一个出色的孩子是容易骄傲的。现在想来,也许是我对克儿娇纵得太过了,也许是我太喜欢他了,他的武功虽然不赖,但好象照我二十来岁时的水平有相当大的差距。的确是有很大的差距呀他的心思总不能专一地放在练武上,他好象觉得练武之外还有好多有趣的事情值得他去干。

很早我就发现了克儿这毛病,我甚至为这事打过他,那是唯一的一次揍他。

“叔,你要是打我,对我不好,我娘在天之灵是”

他梗着脖子不屈地看着我。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我的手说什么也打不下去了。我怎么能下得了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于是,克儿的武功就象他的学问一样那么半瓶子晃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也没办法。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克儿的身边有我。

我打开小竹筒的盖子,从中间取出克儿的手书。

“叔父大人钧鉴:侄在江湖,啸傲风月,凡年余。险恶未有之,然辛劳疲顿,风露磨砺,思切矣。往,偏居白驼而不知天下之妙,蛙也。侄年二十有六矣,婚嫁之事未及。叔父大人常辗转告之,然侄以为其甚羁绊,例不理睬,以至韶华似水,憾甚。今徜徉中原繁华。有女黄氏,霞瑞若仙;烟笼雾熏,翩然似羽;顾盼流彩,直非凡尘人物。侄欲妻之,甚切。烦叔父大人亲履东海一行,非此不足成美事矣。切切。侄克字。”

我用手捋了捋刷子一般的胡子,很高兴。值得高兴呀克儿居然想成家了。

女人是克儿乐于琢磨的一件妙事,他的身边永远都有数不清的女孩子,于是他从来也没想过成家的事情。

其实成不成家也没什么大了不得的,但孩子很重要,那是生命的延续呢。克儿好象不明白这道理,他只是在玩。

真的那么好玩么女孩子是挺妙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我知道。但我也知道,身体上的快感很快就会消失掉,更多的会是自己孤身一人时枕畔的凄清。男人是要给自己的心灵找一个归宿的,我花了多少年才弄明白了这点事情。

克儿还年轻,还有点幼稚,也许他长大了就会知道了,我总这么想。多经历一些女人是有好处的,洗尽铅华之后,才能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从来也不阻拦克儿那对女孩子近乎偏执的爱好。

现在,他千里迢迢地从中原送信过来,让我为了一个女孩子就走一趟中原,我真高兴。想必他是找到了吧克儿长大了吧

我把脚从清潭里拽起来,也不穿靴子就站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有点红,眼神是不是有点太兴奋,我起身的动作是不是有点急,我的心跳得好快。

蛇奴显然是有点惊诧,他居然抬头看我。

我失态了么哦,是有那么一点了,也许是太高兴了吧。

“你去暖阁给我收拾行李吧,我要出门。”

我解下腰带上那串白银钥匙扔在蛇奴的面前。

“是。”

他诚惶诚恐地捧着钥匙倒退了出去。

我没有抬眼皮再看这个蛇奴一眼,我对不会再在这个世上留存的东西都很不感兴趣。

************今天的主人真的有点特别,那张总是没有丝毫表情的白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红晕,那双总是空灵缥缈的眼睛里也居然有了一丝激动,主人居然让自己去暖阁我的天暖阁啊那是个梦一样的地方呀

沿着致的石子路,闻着路边娇艳的桃花散过来的那股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的香气,听着潺潺的流水声,踏上小桥。只要再前行十五步,绕过掩住了视线的那个小山,粉色桃花中的那栋带着飞檐的小楼就在那儿。蛇奴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哆嗦,那串白银钥匙透明了一般。

除了主人,还没有别人进过那谜一般的暖阁呢。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那里有什么有传说中的仙女么应该有吧据上了些年纪的蛇奴说过,主人是能把雪山上的仙女带回来的英雄人物,而且他们真真切切地看到过。传说中的那些奇珍异宝也许是在暖阁中的吧据说主人是江湖上最好的刺客,好象也是特别富的杀手,他的那些

有琴声,哦,是筝声。

暖阁里有人是谁会不会是仙女

肯定是仙女,主人这样的奇男子应该是有仙女相伴的。

听,这筝声多好听,象是融化、脱落的冰凌溅落的声音。

小楼的窗子开着,筝声是从窗子里溅出来的。

筝声中似乎真的还掺杂了一个女子的叹息声这叹息象空谷中游过的风。

蛇奴加快了脚步,抓着钥匙来到了暖阁的门前,门上有一个银色的锁。

心在跳,手在抖,象着魔了一样。

里面是主人和仙女住的地方,没有人见过是什么样的。现在,自己就要进去了。是荣幸,还是不管怎么样也一定要进去看看,那叹息似乎是魔咒。

一楼的厅堂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地板上却没有一丝灰尘,反着光线,把整个厅堂都映得亮堂堂的。正南的板壁上有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这男人是谁好象不是主人的画像。这个男人的个子比主人要矮,好象比主人要壮一些。头发和衣襟都在风中飘荡着,好象要从画中飘出来了。画得真好,那简单的线条就勾勒出了一个非常飘逸的男人的韵。

筝声停了,但嗡嗡的余韵似乎没有停,象一颗珠子落了,还滚着。

楼板轻轻地响了几下,接着

蛇奴不由自主地把脸转向楼梯,期待着。

淡淡的幽香浅浅地送过来了,轻柔徐缓的脚步声接近楼梯了,看到楼梯口一荡的那片白色的裙裾了,有一只雪白、粉嫩的脚丫在裙角边露了一下哦,那脚趾甲上居然涂着娇艳的红色。

难怪脚步声那么轻,原来仙女是不穿鞋子的。蛇奴呆呆地凝视着楼梯口,用手使劲地捂住口,忘了规矩,也不在乎钥匙掉在地板上。眼睛里就是那只又躲到裙角里的脚,那脚丫真的好漂亮俏皮、娇艳的脚指头;那纤美白腻的脚背竟如白玉一般通透;哦,那粉嫩的脚掌;还有那浑圆致的脚踝;还有

“上来。”

那柔嫩的嗓音真好听,软软的,是那种江南的飞燕呢喃吧

上去她要我上去呢她干嘛要我上去难道她知道我特别想见她一面

我能么我有这样的福分么我仅仅是一个下贱得不能再下贱的蛇奴。

可是,可是那声音就是魔咒,抓着我的脚,抓着我,我居然迈步向楼梯走了过去。我太想看她一眼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么想。她的裙角飘逝的那瞬间,就是没有她的邀请,我觉得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我就是有点不敢。现在,她居然邀请我了,太好了

主人不是要我来收拾行李的么这里为什么会住着一个仙女难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去,她让我上去呢。

筝声又响起来了。每迈一个台阶,就响一下。又好象是心每跳一下,就响一下。中间还有轻轻的笑声。

她笑,是因为我来了么是吧没有别人呀

她笑,是什么样的仙女的笑会美到什么程度

手脚都有麻痹的感觉了;身体好象是在膨胀,又好象是在萎缩;头皮、肌肤、毛孔,说不清楚是在发紧还是发松,的确是在运动的。这十几节台阶实在是一个漫长而又奇妙的旅途呢,在这个旅途中能感到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在心里冒出了头。

二楼的陈设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一张矮几,两个蒲团,有一个把房间分成两半的竹帘,竹帘的里面是一片朦胧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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