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年关来到,因王府上下忙于练兵备战,无暇其他,故而一切从简,除夕之夜既未置办酒席大宴群臣,也未召歌姬舞伶表演助兴,只自家人坐到一处吃顿团年饭应景罢了。
这顿饭摆在后园花厅旁的大暖阁之中,众人在湖边燃过烟花赏过红梅便入了席。上首一张红木长案,晋王端坐正中,王妃与绯红郡主分坐其左右,诸位“义子”除姜韵声外皆陪坐下首,每人面前一张高脚几,上头摆满了各自偏好的酒水吃食,后头还有数名使女小童手捧锦帕、漱盂、香茗殷勤伺候着。
毕竟是年节日子,众人为讨好彩头,一个个都费尽心思打扮了起来。不光各位公子披红挂绿金冠玉带,就连稍有些脸面的丫鬟仆妇们也都梳洗一新着了盛装出席,举目四望,举座尽皆喜气洋洋美不胜收。
沈思这一整个白天都耗在了军营里,至晚间方才匆匆返回,是以来不及多做修饰,便带着金葫芦赶来暖阁赴宴了。谁都没想到的是,他一出现在大门口,始终眼睑低垂目不斜视的王妃竟欣然起身迎了上去,还亲自携了他的手将他引至自己身旁坐下:“念卿快来,今日我特命人为你准备了鹿尾汤,可暖腰膝的。”
劳动王妃相迎,沈思着实受宠若惊,待坐到椅上才记起还未向王妃道谢,又慌忙起身施了一礼,他笨口拙舌不善应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吉利话,最后只好生硬道了声:“多谢夫人。”
王妃并不计较这些,见他双颊微微泛红,反而轻掩嘴角偷偷笑了起来。
边上那行人冷眼旁观着,脸色自是不甚好看,讥笑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嫉恨者亦有之。但沈思生性豁达,于此种种只管视而不见,照旧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坦坦荡荡毫不造作,教人看着更觉可气。
以金葫芦的身份自是不能入席的,他立在沈思背后帮忙执着酒壶,而沈思则时不时夹起筷子好菜塞进他嘴里。他出身乡野,从未见识过如此奢华场面,一双眼睛左顾右看目不暇接,瞧着来往的美艳侍女个个发髻高盘珠翠满头,不免小小声笑道:“沈将军你看,那些姑娘的脑袋像不像花篮子?嘿嘿嘿,都不觉坠得慌吗?”
沈思见他傻气,也与他玩笑道:“许是脑中空空,走起路来太过轻飘,因而要在脑袋外头加点分量压上一压吧。”
二人说话的功夫,绯红郡主正巧立在王妃身侧帮母亲布着菜,闻听得沈思这番言论,她登时气呼呼嘴巴嘟成了鸭子状,又是瞪眼又是竖眉自己跟自己较了半天劲,最后趁人不备伸手悄悄摸上发髻,摘下了两只成色十足的金步摇,想想还不满意,又将脑后一枚翡翠簪花揪了下来,这回总算是舒坦了。她可并非认同沈思的话,她只是不能给那黑小子和黑小子身后的土豹子看扁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戈小白提议在座每人诵诗一首向晋王恭贺新春,众人自是纷纷响应。有人云:“不须迎向东郊去,春在千门万户中。”有人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也有人云,“开尽小梅春气透,花烛家家罗列。”
轮到沈思,那些人知道他是行伍出身不通文墨,都等不及看他出丑了。沈思在诗词上所知确实有限,也不扭捏遮掩,见众人的诗句中皆带着一个“春”字,他便朗声念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一首吟罢,满座顿时哄堂大笑,连晋王与王妃也禁不住笑出了声。待众人笑毕,晋王却又开口道:“这首《春晓》看似浅显平淡,细细品来却别有洞天,本王心实喜爱,到底是念卿懂我。”他目光清澈地望向沈思,幽幽笑道,“要知只有心无杂念、怡然自得之人,方能春眠不觉晓,也只有远离凡尘纷扰、车马喧嚣,才得处处闻啼鸟,不问萧萧风雨之声,只将满腔闲情付与烂漫春光,感念微雨过后的花开花落、众卉新姿,何其恬淡平和?此等境界,本王诚向往之……”
此言一出,其余人等自不必说,就不屑地撇开了下巴。
晋王本是好玩好闹之人,可今日不知为何却沉默了许多,未到午夜,他便意兴阑珊地遣散了众人。王妃领着绯红郡主离席之前,特意来在沈思身旁悄悄嘱咐道:“今日除夕佳节,就劳念卿代我陪着王爷守岁吧。”
见晋王慢悠悠朝门口踱去,沈思踟蹰片刻,最终默默追了上去。晋王好似认定他会跟着一般,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念卿啊,本王依稀记得几年前随皇帝前往揽月山的情景,幽幽鸟鸣,潺潺溪涧,山入云端,恍若仙境。偶有牧童骑在牛背上踏着露水穿林而过,那小调儿是如何唱的来着?”
沈思清清喉咙,小声哼道:“揽月山,玉湃川,五百丈,到天边,红崖顶,有神仙,乘风去,入云端……”
“真好,真好啊……”晋王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地不住点头,眼里涌起无尽遐想。又走出一段,他对沈思说道,“念卿,陪本王去个地方吧。”
晋王带了沈思七拐八绕,竟来到了沈思先前追狐狸时无意撞进的那间小院落。他挥手责令一众侍从都守在院外,只带沈思一人穿过小径步入了佛堂。佛堂里燃着香烛明灯,庄严肃穆,角落处摆着一张崭新的牌位,前头还备了贡品冥镪。
晋王在屋内站定,盯着无名牌位凝视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姜韵声去了,就在今晨。因正值节庆不便操办丧事,只好先悄悄移出了府去。唉……他苦撑许多时日,到底没能熬过年关……”
沈思听送饭的小丫头讲,昨夜听见水阁里琴声凄凄婉婉奏了一夜,原来竟是绝响了,联想到那柄淬了剧毒的独幽琴,叫人顿感无限唏嘘。
晋王回头扫了眼佛堂正中另一块署名“洪青”的牌位,忽然开口问道:“念卿想必早已知晓,本王是个天生的断袖,面对再漂亮再妖娆的女子也生不出半点情|欲。你可会因此轻视于我?”
他问得毫无征兆,令沈思措手不及,足足呆愣片刻才缓缓答道:“管你喜好男人、女人,你不都是卫守之?”
晋王轻笑了一下,娓娓道来:“本王十六七岁时曾随季老将军研习领兵之术,因此结识了同在老师门下的洪青大哥。他是第一个让本王略略动心之人。可惜那时青哥与季家小姐互生爱慕,早早私定了终身,因此我便将这有驳伦常的念头深深埋在了心底,对青哥只以兄弟之情相待。谁知朔州一役,我等不幸被困,弹尽粮绝外无援兵,不得已孤注一掷拼死突围。那时我身负重伤,连胯下战马也中箭倒地,青哥不由分说将我架上了他的马,一刀砍在马屁股上,那马便驮着我狂奔而去,青哥自己则留在原地以血肉之躯阻挡着追兵,直至身中数刀血流如注,依旧不肯退却分毫……”
见晋王眼圈泛红,沈思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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