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过廊,有鸟儿叽喳振翅,后院东面第三间屋子的门半开半掩着,外面竟没一个下人候着。
她伸腿踢开门,走了进去。
里间垂帘立即一晃,沈知书走了出来,眉毛斜皱,“也就只有你敢踢我的门。”
说着,便往屋中椅子上一坐,锦袍下摆滑膝而落,长腿半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沈知礼反手关上门,盯住他:“让你出知青州一事,是爹的主意?”
沈知书睨她一眼,冷冷哼唧了两声,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沈知礼脸色有点僵,“你不愿意去?”
“哐当”一声,桌上的纸镇被他横袖扫到地上。
她一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知书起身,气道:“怎是不愿去?还在冲州府时,我就奏禀过太子,若是不放心潮安北路帅司的那群官吏们,大可以让我去青州!”他抬脚又踢了一下那纸镇,“谁曾想不待我回京自己上奏皇上,爹就主动请了旨意,放我外任,去青州!”
沈知礼挑挑眉毛,等他继续。
他甩袍转身,犹然是气得不行的模样:“沈太傅为国为民为朝政为皇上,甘心自己的独子去北境边地历练!我就知道,不管什么事儿到了最后,都是成就了沈太傅的名声!”
沈知礼上前两步,弯腰将纸镇捡起来,“为了这么点事儿,你也值得同爹置气。”
她见他怒气仍盛,不禁叹道:“听说你今日回京,我还特意去宜泰楼买了你爱吃的几样小食回来,待会儿自己去灶房看看罢。”
沈知书回头,见她要往门外去,又听她口气不像要留府的意思,不由皱眉:“你这是又打算去哪儿?”
她停了一下,小声道:“去古相府上。”
他闻言,脸色蓦然变了下,迟疑了一瞬才上前,对着她脑后低声道:“古相的夫人刚过世未久,你这时候去,太不像话。”
沈知礼静立半晌方回头,眼角微红,“什么叫不像话?”
沈知书一急,“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心思?若叫爹知道了,你……”
她冷笑:“大公子尽管去禀太傅。”说罢,上前推门欲离。
他一把拽住她胳膊,低声道:“沈知礼,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她狠狠甩开他,“大公子只管放心,我这回去,不过是替人给古相投个帖子罢了,断不会做那些让人看不起的事儿!”
章十殿试(上)
城南三门巷一带大抵都是朝中公卿贵戚的宅第,高墙朱门的宏宅比比相邻,唯独古府颇为简素,若无院外门额上高高悬挂的钦赐朱匾,莫论谁也想不出这竟会是当朝左相的府邸。
微风扫径,暗道清幽,天上的云絮棉软如丝,就似要落。
沈知礼跟在古府下人的后面,慢慢地走,心也好似天上绵云一般,软软地挤作一团,在胸腔里上下左右轻轻飘荡着。
“相爷本来这几日是不见外客的,但方才看见沈大人的名剌,便又破了例。”下人边走边对她道,声音含笑。
沈知礼垂眼,看着脚下的碎草:“这几日,来相府投帖拜门的女举子们定是非常多吧?”
“可不是!”下人扬了扬眉毛,“自打相爷被放此次女子进士科礼部试主考的旨意一下来,相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烂了。”
她笑了笑,“依你家相爷的脾性,闭门不见客倒是正理。”
下人乐呵呵地绕过一个廊弯,指了指前面一处小厅,“相爷方才在花厅作画,沈大人自己进去便是,我去给大人上点茶来。”
沈知礼抬眸望去,厅顶翠瓦映着阳光,微微灼目,不由低头,朝前走了两步,又回身叫住那人,“我来同相爷说几句话便走,茶就不必了。”
下人怔了怔,张口欲言,却见她已转身,飞快地走了过去。
·
沈知礼至厅前时方顿了顿,想了片刻,才抬手拨开门上珠帘,轻迈而入。
厅里光线柔暗,长长的一张黑漆木案立在墙边,案前站了个男人,正半伏着身子,持豪点墨。
她在门口站定,没往里面去,也没开口,只是望着他。
男人听见身后声音,也未回头,只是低声开了口:“乐焉来了?”
沈知礼这才上前,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宣纸,口中应道:“嗯。”走去将纸轻搁在案上,又站定了不吭气。
男人悬腕微顿,偏过头来,脸庞瘦而清矍,双眼炯炯地看了她许久,才撇眸笑道:“你倒是好久没有上我这儿来了,上回你爹娘来给内子进丧时也没见你,今日却又是为何而来?”
她挪不开目光,怔望着他嘴角笑纹,半晌才一舒眉,从袖中抽出孟廷辉的那折薄帖,递过去:“来给相爷荐个人。”
古钦将笔搁下,伸手接过,二话不说便展开来看,可脸色却在看见帖下的名字时变了,登时将帖子扔在桌角,“胡闹。”撑案想了想,才去看她,皱眉道:“此人同你是什么关系,竟能让你来给她投帖。”
沈知礼像是早料到他会是这反应,不急不恼地又捡了帖子,铺在他眼前:“今日在宜泰楼偶遇的,我倒喜欢她的这两首小赋,更喜欢她不同于其她女举子的轻淡之举。”
古钦脸色愈黑,“此人在潮安北路州试时的事情我听说了,若非她的解元之名是太子恩点的,我定要在礼部试上将此人除名!”他转身,负手走去将窗子推开,“倘是天下人都知如此投巧可行,将来的女子进士科要成什么样子?”
“相爷稍安,”沈知礼轻声开口,唇角弥笑,“我就知道相爷是这性子,因而特来替她一荐。否则此番礼部试相爷任主考,她孟廷辉倘是头名,相爷定会抹了她的彩头,她孟廷辉倘是只中了贡生,相爷只怕也会将她划到没考中的举子里去……”
古钦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却终是没开口,只背身对她站着,望向窗外院中远处。
沈知礼淡望着他,又继续道:“相爷想想此次女子进士科同往年相比有何不同的?太子的心思相爷难道不清楚?女进士第一人及第者允入翰林院,相爷当年亦是从翰林院入主中书的,此间深意不需我再道罢?而翰林院是什么地方,清流汇聚,旧臣当道,若是一个空有才学而不懂处世之道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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