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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母亲眉开眼笑,指了指暖水瓶,示意顾海洋自己倒水,就下厨忙活去了。

肖晓软软地依在墙上,听顾海洋满嘴胡说八道,低着头直乐,忍到顾海洋母亲去了厨房才掐了他一把说:大骗子,你饿了一路,我带的那5包牛肉干还有点心都进谁肚子里了?

顾海洋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这不是为了让娘高兴吗,她从知道我们要回来那天就开始准备今天的菜谱了,告诉她我们的胃没地方,多扫她的兴啊,有的谎言是伤害,但有些谎言会让人幸福。

肖晓说不过他,就朝被子上蹭了蹭:我眯一会,你帮我放哨,如果看见你娘进来就叫我。

是咱娘,你睡吧,咱娘最通情达理了,绝对不会说你是个懒媳妇。说着,顾海洋弯腰把肖晓脚上鞋子脱下来,探头看了看灶房,母亲正在热腾腾的锅上忙得不亦乐乎,就放心地把肖晓的脚放到自己腿上,轻轻地揉她的脚掌,肖晓看了看他,幸福地眯上了眼睛,很快,就被梦乡捉了去。

等肖晓张开眼睛,见身上搭着一条薄被,不知什么时候,炕上已经放了一张小桌,摆满了热腾腾的菜,她心里有点恼顾海洋做哨兵做得很失职,毕竟第一次进门,哪能倒头就睡呢。她坐起身,抬眼去找顾海洋,一下子就被眼前景象给惊住了,天呐,炕下站满了人,虽然全是女的,齐刷刷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脸上,见她醒了,都拘谨地笑着,肖晓哪见过这种阵势,又不知怎么称呼,只好局促地笑了一下就下炕去找鞋,依在门旁的一中年女人大着嗓门喊:他婶子……

顾海洋闻声跑进来,看看隐在肖晓眼中的微恼,拉了拉她,对炕下的人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媳妇肖晓。又陪着笑脸一一给肖晓介绍众人,这是邻居三嫂、那是后院二婶…………

肖晓只觉脑门嗡嗡做响,究竟哪张脸属于哪个称呼一概记不住,只想从这些目光的包围中逃出去,又不忍在乡亲面前让顾海洋丢了面子,只能一味地隐忍了跟着顾海洋的介绍应声符合。

好容易应付完了,假做去灶房帮忙一溜烟逃进去,里面的人还在用自己听不太懂的方言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想到自己刚才就在这样一圈品头论足的目光中死睡,脸就忽忽地烧了起来,恨不能把顾海洋捉过来,狠狠撕他一顿,他肯定早就知道带自己回来会出现这些状况,竟没提前跟自己预防一下,让自己出了这么大的洋相,想着,就觉委屈得不成了,眼睛酸酸的,睫毛湿漉漉地沉了下来。

顾海洋母亲盖上锅盖,转身看见肖晓似是欲哭的样子,愣了一下,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问:小芦,你怎么在这里,海洋欺负你了?

肖晓抬手揉了一下眼,做被柴草烟熏了样说:没呢,厨房烟太大了。

顾海洋母亲放下汤碗,给她倒了一盆热水:洗把脸。又指了指屋里的人说:咱乡下就这风俗,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左邻右舍都要来看新媳妇的。

肖晓洗完脸才想起毛巾还在旅行包里,又不愿顶着一张湿脸进屋去拿,正踌躇着,就见顾海洋母亲拿着一条簇新的毛巾站在身边,笑吟吟地看着她:城里长大的女孩子就是和乡下女娃娃不一样呢,什么都不擦就细皮嫩肉的。

肖晓有点不好意思,擦干脸就跟在她身后进去了。

那顿饭是肖晓有生以来吃得最狼狈的一顿饭,那些来看新媳妇的街坊们站在炕下不肯走,一边夸顾海洋找了个漂亮媳妇一边看她吃饭,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嘴巴的感觉糟透了,肖晓紧张得快要张不开嘴了,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饱了。

炕下的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这么几口就吃饱了啊,城里的女娃胃口真小。

顾海洋母亲小心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顾海洋知道肖晓是窘迫,连忙打圆场说:肖晓是舞蹈老师,从小就饭量小。

炕下的人哦了一阵,见肖晓也太爱说话,终于肯三三两两地散去了,顾海洋母亲送到院自里,肖晓听得出她们大声地夸自己文静漂亮顾海洋从小就善良厚道是故意说给自己的听的。

也不言语,那张媚媚的俏脸儿虎下来,顾海洋被她瞪地心里发虚,连忙夹起一只鸡翅膀讨好地放到她唇边:嘿,今天委屈你了。

肖晓啪地把他筷子挡开:你当我是猴子啊,弄这么多人来围观,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们老家有看新媳妇的风俗?我狼狈死了。

早告诉你,你还会陪我一起回来啊?我哪有那么傻啊,好容易骗个漂亮媳妇怎么着也得领回来让他们开开眼,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吧。

《秘密》第三章2(1)

晚饭后,顾海洋要带肖晓出去转转,肖晓见天还亮就,就不肯去,有了下午被围观的这一幕,她是真的怕了,早就听顾海洋说过,这里民风淳朴,邻里间关系密切,谁家有喜事全村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这大亮的天,被顾海洋带出去,鬼才知道要向多少街坊邻居问好要被多少目光像相看呢。

顾海洋母亲坐在炕沿上,和肖晓说话,她的方言时常让肖晓不知就里,反正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听不懂肖晓也做听懂了样点头,有时见顾海洋看着自己哏哏偷乐,就知道自己的头点没点对题,肖晓说的虽是普通话,但顾海洋母亲听方言俚语听习惯了,反而对很多普通话不是很明白,偶尔的,肖晓看着她脸上似解非解的懵懂状,满脸的庄重与自己点头,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听不懂。

小院子被夕照洒成了一片澄澄的橙黄,晚风簌簌地拂过矮墙上的草叶,几只肥硕的母鸡悠闲地晃悠到墙角眯上了眼,这样优美而静谧的晚春黄昏是肖晓在城里不曾见过的,先是看得有点呆,尔后拎起外套,要顾海洋带自己出去看看。

顾海洋带肖晓去看了村小学,又在村后的山上转了一圈,回来路上,顾海洋鬼鬼地笑着说:猜猜,今天晚上娘会不会给我们圆房啊?

肖晓捶了他一下: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顾海洋笑着跳到前面:我可是做梦都想当新郎倌呢。

才进院门,就听里面有人高声说:是海洋回来了。

肖晓紧张地看看顾海洋:晚上还有人来啊?

顾海洋顿了一下说:是我表姐,她嘴巴厉害着呢,她说什么你笑笑就成了,反正你说不过她。

表姐是个黑而壮的中年女子,眼神极机灵地扫了肖晓一眼,就抓起她的手往房里拖:早就听说你们要回来,想早点过来,家里的果树还要剪枝就拖到晚上了,扭脸看着顾海洋说:海洋兄弟,几年不见你倒胖了,还是城里水土养人,看你,那还是当年那个灰头土脸的傻小子。

坐到炕沿上表姐还在说个没完,自然全是过年的吉利话,肖晓听得有点不舒服了,大约知道一些,虽然乡下人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内心,但,秉性上和城里人差不多,欲要求之必先舍之,即便好话不需花钱买,也未必有人送起来没完没了,乡里人大多是不识得人脸色,更不懂得揣摩人心思,不懂得肖晓一脸热笑已纯是礼貌了,她转了头,看着依在被子上开始打盹的顾海洋,伸了伸右手的拇指:为了赶在你去大学报到前把毛衣织出来,我这手指都落下病根了,天一阴就疼,你姐夫怎么揉都不管用的。

顾海洋母亲听了,宛如饥荒年间靠了她的一餐饭才活命般的感激:我这笨手,怎么就学不会织毛衣呢,海洋幸亏有你这么个心灵手巧姐姐,咳,临上学了,都没件象样的衣服,就更不要说毛衣了。

两个女人,半只屁股悬在炕沿外,心里,都不落实在,一个是感觉欠情,一个是索求回报,表姐在话里话间都带出来了,不时叹气道现在哪里都要靠关系混日子,现在的年轻人哪有把心思放在侍弄庄稼上的?指着坐在凳子上垂头不语的女孩子说:小春都18岁了,除了县城哪里都没去过呢,我伺候了一辈子庄稼,难不成她要和我一个命?都怪她爹无能,连进县城给她找个活干的本事都没有……

表姐说着,就拿眼看顾海洋:我跟小春说了,去县城干活有啥稀罕的,等你哥回来,娘去找他说,让他带你去青岛,这辈子咱不回这山沟旮旯了。

顾海洋显然没想到表姐会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遂抬眼望着母亲,想从她那里找些主张,谁知,母亲竟也用了期许的眼神看了他,全然是要他知恩图报的姿态,他倒不是不想帮表姐,只是自己在投资公司做事,平日与社会上的人交往甚少,纵使他有这份心,可,去哪里寻得门路安排小春?

母亲是天生是那种吃人一粒米琢磨还人一斗粮的人,想让她帮着推脱一下是不可能的了,肖晓是未过门的媳妇,又是第一次上门,且不要说这样粘缠的事推给她处理不合适,在这关口,就是多看她一眼,都会让表姐和母亲多想,遂低了头,避开了肖晓的目光,飞快转动脑筋,拼命去想一个既不伤表姐面子又不伤母亲自尊的办法,沉吟半天说:姐,其实城里也不好混,有多少进城打工的人被黑了工钱,就我现在的能力想给小春找份好的工作有点难度,我可不想让小春进城去洗碗端盘子,我回去后仔细留意着点,有好的工作我就打电话让小春过去,好不好?

表姐眼里的灼灼,就如风雨中的烛火奋力地挣扎着,终还是悲愤着一点点地蔫了下去,趁着在眼眶里晃悠的泪尚未冲出来,噌地站起来,拉起女儿冲母亲重重道:现如今求人真难啊,比不得过去了,那时候有点难处不用开口求帮忙的人就踩破了门槛。

母亲张皇着手拉也不是送也不是的,用目光责怪地剜了顾海洋一眼:想想你穿了姐姐的那些毛衣,回去后多给小春上上心。

顾不上多说什么一路跟在表姐母女身后:他姐姐,你放心好了,海洋从不说空话,他办事妥实着呢,他要敢昧了良心让咱小春伺候一辈子庄稼我也不答应。

顾海洋冲还没回过神的肖晓做了个鬼脸:老家人实在,不会说客套话。

肖晓踢了他一脚:还有脸笑呢,看你娘回来怎么收拾你。说着就拉他到窗前,就听见母亲在街门外和表姐好话说尽,几乎都要给表姐下保证了,表姐扬了扬嗓子,说道:到底是进了城的人,我兄弟可是比以前难说话多了。

《秘密》第三章2(2)

母亲压低了嗓子,大约依旧是陪着小心说好话,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从声调上倒像是在求着表姐了。

街上的脚步渐行渐远了,母亲重重地关了街门,慢腾腾往房里走,肖晓说:别和你娘犟,她也顶为难的。

顾海洋叹了口气。

母亲没进来,从灶房直接去了东面的房间,好象在收拾炕,肖晓捅了捅顾海洋:你过去一下吧,你娘可能有些话不便当着我的面讲。

果然,母亲面沉似水地在收拾东面房间的炕,不时抬手用袖子抹一下眼睛,顾海洋定定再站她身后,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讷讷地叫了声娘。

母亲头也不回地继续铺炕:我知道你为难,可就是为难你也不该拒绝她啊,怎么说她也是你表姐,怎么说你也穿了她好几件毛衣,找不到好活你还不能找个差的,这下好,她在心里一直念着对你的好呢,你一下子凉了她的心,这传出去,街坊邻居怎么说咱啊。

顾海洋知道辩解只有让母亲更生气,干脆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样低着头任由母亲数落。

炕铺好了,母亲扫了他一眼:你难得回来一趟,我就不数落你了,恩,小芦怎么看上去比照片上还瘦,她吃饭太少了,人倒是满好看,咱这里十里八屯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看的媳妇。

娘,她不仅人好看,心地也好呢。一听母亲说肖晓好,顾海洋马上就眉飞色舞起来,不待母亲问,便滔滔地说了肖晓诸多的好处,母亲听得一双细眼更是细了:给你办完婚事,我就算到了地下,和你爹也有个交代了,我要跟这老东西说,我替他把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说着,母亲又抹了一下眼睛,顾海洋知道,这次,是因为高兴再说下去,这多年来的辛酸一起涌上心头,母亲的眼泪就会让他也招架不住了,遂打着哈哈说:好了,我爹才不稀罕你去找他汇报功劳呢,到时候我爹肯定会说你还没把曾孙子媳妇娶回来呢,就急着来找我显摆啥呀?

母亲拍了拍炕:我把这炕烧热了,你睡这里,小芦和我睡。

顾海洋洗完脚,眼巴巴地看着母亲随手带上房门去西间睡了,知道母亲守旧,如是多说什么反而会招来母亲对肖晓印象不好,遂是忍了,倒头便睡。

在乡下住了两天,聊得最多的是婚期,颠来倒去的,直到走也没定下来,送他们走时,顾海洋母亲郑重说过一阵她就进城拜会亲家,顺便和亲家商量把他们的婚事给定下来。

离开老家前,表姐又来了一趟,从单车后座上卸下半袋子花生,说是自家地里产的,比起城里卖的花生要香得多,她边说边那花生拎进堂屋,看看顾海洋和肖晓,期期艾艾地说道:乡下人说话不会拐弯,那天我的话不中听,你们莫要放在心上。

顾海洋母亲连连说道:不是外人,就别说见外的话了。

表姐有寒暄了几句就走了,肖晓知道她并不是来为前天晚上的那几句冒昧话来道歉的,是心里存了念想,不肯开罪顾海洋不过是为小春的进城着想而已。

《秘密》第四章1

回青岛时,顾海洋终究还是没带那袋子花生,它像个被遗弃的小小怨妇,灰着身子蜷缩在墙角里。

城市在冬天的深处潜伏着,人都裹紧了衣服急匆匆向着温暖的方向奔去,除了车流穿梭的声音,在某个向阳避风的楼前,会突兀地响起一声:收酒瓶子报纸——!

那声音在风里拖着懒洋洋的长尾巴,让整个城市显得不再那么静默。

自从顾海洋搬家后,他们很少在街上游荡了,肖晓去书店买了一本菜谱,下班后去超市买了菜,钻进厨房,潜心研究怎样把这些菜调理得色香俱全,在那场火灾中,顾海洋的旧单车轮胎被烧成了两条干瘪扭曲的虫子,黑糊糊的,面目可憎,彻底没了修复的余地,他干脆就成了挤公交车一族,就他的收入,完全可以打车来去,或是分期付款买辆车开着,肖晓也曾提过,他不肯,说乘公交车就很好,既热闹又能在追车时锻炼身体,省下了去健身的钱,为什么要放弃了这一举两得的美事去买辆车回来伺候呢。

肖晓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去辩驳,闲来没事,两人就坐在床上,把存折摊开,在脑袋里飞快地换算,已经能够购买多少个平方了,然后两人为餐厅卧室的颜色幸福地争吵不休,大多是肖晓要涂某中颜色,而顾海洋则要另一种颜色,这些争吵琐碎而温暖,两人长长是吵着吵着就滚做一团,凶巴巴地做出要殴打对方的样子,尔后,不知谁的眼里先涣散了柔和的光线,两唇渐渐靠拢,狂放的温柔便在床上开成一朵柔韧的花。

或是,在看电视时,肖晓边渐渐觉得脸上有了一个灼烧点,愈来愈是炙热,便悄然转头,捉这住了顾海洋的眼神:看电视呀,看我做什么?

顾海洋就馋着脸凑过来:小妖精,电视哪里有你好看。

他常常会感觉肖晓很陌生,譬如现在,这个娴静在客厅里的小女子与在床上狂野而柔软的妖精以及与在专心致志在厨房里的田螺姑娘,她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在厨房时,他喜欢站在肖晓的身后,从背后圈着她的腰,看她用葱茏的指将青菜们摆弄出一副诱人的姿态,她专注的样子令他恨不能跳进案板上,驯服地任他摆弄;纠结在床上,在激情跌宕的恍惚中,他时常幻想着时光就这样悄悄然地溜走了,在她呵气如兰的喘息中他们业已美好地老去,在客厅里,他就想变成一只温暖的老狗,蜷缩在那里为她暖着冰凉的脚。

这样痴想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呆滞,像迟暮在如金夕照下的老人,等待着肖晓用一个声音一个动作,将他唤醒。

他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样的,只是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盼望着握着她的手,在一夕之间老去。

当他在深夜里送肖晓回家,每一次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深处,就会有种莫名的恐怖浸泡了他的心,只是三层楼的楼梯而已,都让他如此地害怕,这种恐惧要延伸到再一次看见她才会消失。

即使爱得一帆风顺依旧会患得患失,每一个爱到深处的人都会如此吧。

冬天像个行动迟缓的老人,牵着他的畅想,一点点地爬进了最深处。

《秘密》第四章2(1)

母亲是在阴历的腊月初到青岛的,她被自己带的东西困在了车上,消瘦的脸印在玻璃上,飘落下来的头发被玻璃压进了她薄薄的额上,此时,顾海洋和肖晓正在出站口为接不到母亲而上蹿下跳。

当他们找到母亲时,母亲已经站在车下了,她趔趄着身子,正试图努力把那几只肥壮的袋子挂到肩上。

顾海洋远远地喊了声娘,就奔过去,一声不响地把袋子挂在肩上向外走。

叫了出租车,往后备箱塞东西时,肖晓悄悄从包里抽出一张面巾纸塞给他:擦擦眼睛。

在车站上无助的母亲让顾海洋心酸,为了这次来,她一定又是几夜未睡,赶着给他做好吃的,她哪里知道,那些珍馐随着生活环境的变迁,在儿子的味蕾里已经是事过境迁了。

可,天下所有母亲的记忆都固执得有些偏执,她们从来不会想孩子们已拥有了怎样富饶的生活,只死死地铭记了孩子儿时爱吃的某种东西,认为它们一如忠贞的爱情,死死地霸占了孩子们的味蕾。

如果爱母亲,就要大口大口地吃掉吃她烧出来的菜,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个母亲感到幸福。顾海洋曾数次对肖晓如是说。

扛着大包小包上楼,肖晓给顾海洋母亲泡上茶就下厨房忙活,顾海洋母亲也坐不住,挨个房间查看,直到饭菜上桌了,挂在嘴角的笑都卸不下来,吃完饭,见肖晓蹲在地上擦地板,就啧啧赞道:城里人的地面比乡下的炕还干净呢。

顾海洋让母亲去休息一会,说是晚上肖晓的父母请他们过去吃饭。

母亲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两手总像要做点什么地颤动着,可房间整齐得让她实在找不到事做,第一次进城使她像个进了迷宫的孩子,不知该向哪边走更合适一些,在乡下特有的主张,在这里都找不到用武之地,只好,怏怏去卧室睡了。

肖晓收拾停当,见顾海洋坐在床沿上很专注地看沉睡了的母亲,便悄悄走过去,拉上窗帘,拉着他朝外走:去商场给娘买几件衣服吧。

顾海洋扭头看了看床上的母亲,暗红色的毛衣袖口都磨得脱线了,被母亲缝得有些僵硬地别扭着,这件毛衣好象从他记事起就存在了,只有要出趟门时才舍得穿。

从商场回来,母亲已经醒了,见家里没人,她有点手足无措地趴在窗口向下张望,老远看见顾海洋和肖晓回来,她摆摆手喊了一声海洋,可街上的车太多了,又逢着下班时节,满街的熙熙攘攘将她的声音淹没了,见顾海洋没听见,她有点失落,就拢了一下头发,去给他们开门。

款式新颖的衣服让母亲很不适应,但幸福感却是无从遮掩地洋溢在嘴角,在去肖晓家的路上,她不止一次小心翼翼地问顾海洋:我都这把年纪了,穿这么艳的衣服会不会让人家笑话?

顾海洋就指着一个买菜的老太太说:你看人家,比你老多了。

老太太满头银发,穿了一件火红的棉外套,与拎在手里的碧绿的青菜相互辉映得很是鲜艳,母亲就笑了,但感觉上依旧有些不自在,观念这东西,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

他们进门时,肖晓家已经摆好饭菜,顾海洋母亲把儿子手里提的东西接过来,送到肖晓妈妈面前,堆着笑道:亲家,这是我从乡下带来的特产,别嫌弃。

肖晓妈妈把东西接过来递给丈夫,拉着顾海洋母亲坐下,两位母亲的的寒暄让顾海洋和肖晓掩着嘴巴吃吃地笑,她们热烈而真诚用能搜刮出来的溢美之词表扬对方的孩子,言下之意是我家娶的是世上最好的我家嫁的也是举世无双的。

见肖晓爸爸坐在一边傻笑,顾海洋母亲慢慢地红了:要是我家老头子能看到这一天该多好啊。

肖晓母亲见状,向肖晓使了个眼色,肖晓心领神会地招呼大家吃饭。

饭后,大家围着茶几说话,顾海洋母亲忽然从从棉袄里兜里掏出一个手帕,一层层打开,递到肖晓妈妈面前:按老家风俗,儿子结婚前父母要到女方家下聘礼,我在乡下也不知你们城里兴送什么东西,琢磨了半天还是给钱,你们看好什么就买什么吧。

肖晓妈妈一下子惊了,不知所措地看看肖晓和顾海洋:这是怎么回事?

顾海洋也愣了,他也没想到母亲会突然掏出钱来给自己下聘礼,此前,她既没问过自己也没露一点口风,此时,只是心里酸酸的,喉咙很疼,最上面那张钱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他是认识的,是他探亲时塞给母亲的,那些零票,想必是母亲平日里卖鸡蛋或是卖余粮攒下的。

肖晓冲顾海洋使了使颜色,顾海洋便抢上来,把母亲的手帕收拢了:这里没乡下那些规矩。

母亲很倔,不肯收手帕,反倒是一下放在茶几上,零零落落的钞票就散开了,陈旧的纸币像落了日久的树叶,经历了太多风雨的漂洗,散落在茶几上。

肖晓妈妈拿起一张,摊在掌心里看,又一张一张地理好,包起来,放到顾海洋母亲面前:亲家,青岛真的不兴送聘礼了,你收好了,留着自己用吧,等机会合适了,我们就把孩子的婚事办了,房子也有了,再添置点东西就成,没需要花钱的地方了。

母亲张着她满是裂纹满是老茧的手,像捧刺猬样捧着手帕,粲然地笑了,肖晓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有这样的表情,大多是,她渴望得到样东西,而妈妈一直拒绝,某天下班回来的妈妈会变戏法样从包里将这东西掏出来,举在她眼前晃悠,那时,她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秘密》第四章2(2)

顾海洋在青岛的住房,一直是母亲的心病,在乡下,有儿子的父母,哪个不是累脱了几层皮地劳作,没房子哪有姑娘肯做自家儿媳妇哩。她扭了头,美孜孜地看着儿子:房都有了也不告诉娘,我还整天提心吊胆呢。

顾海洋忽然地不知怎么说好,倒是肖晓妈妈呵呵笑着说:不是孩子不告诉你,那房子是我单位前两年分的,闲着没人住,就让孩子们在那房子结婚成了。

这句话,让母亲愣了一下,她还沉浸在儿子有房子了的骄傲里,正想跟亲家说自己的孩子从小就做事心里有谱,不爱张扬,在还没酝酿好这话怎么说,竟就听了这样一句话,她的心里就别扭起来,笑来不及从脸上卸下来,尴尬地干笑着,说不说话,一个又一个的疑团在心里浮了起来。

后来,她的话就明显地少了,眼神游弋地看着儿子或是肖晓,肖晓妈妈不时问长问短,她回答的话常常前言不搭后语,总在话已出口之后才想起人家问的不是这个,她想主动说话,让气氛融洽自然一些,可是,那句最恰当的话,她始终找不到,她知道自己应该谦逊一些,向亲家表达一些感激。

可,她觉得这些话一说出来自己就会老泪纵横,她觉得委屈,从未有过的委屈,在乡下,在岳母家房子里结婚的男人,即使结婚也没什么值得庆贺的,那是因为自家没能力给他娶上媳妇而被招赘了,像女人一样被家中无儿的人家娶了回去。

她想不通,出类拔萃的儿子,怎会沦落到被招赘的地步?

她的惆怅没逃过儿子的眼睛,没人比儿子更了解她,是她培养起了他敏感而骄傲的自尊,她从不允许任何人以垂怜的姿势给予他们帮助,施舍以同情,哪怕累折了腰她也要挺直了胸膛,以这样的姿态向别人表示:虽然他没有父亲我没有丈夫,但是,我们活得很好,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可怜。

顾海洋看了看墙上的表,对肖晓妈妈说:阿姨,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着,就弯腰去扶母亲,肖晓妈妈也起身说:也是,今天你妈妈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早些回去休息,改天,我和你叔叔去看你们。

这是个不允许汽车穿行的小区,北方的冬夜,连流浪在城市里的无家可归者都找个避风的地方去躲避寒冷了,该回家的人都早早回家了,不想回家的人也找个温暖的地方猫着,也不会在北风凛冽的街上晃悠,满满的月亮挂在天上,街上充斥着冷静,空寂的冷静,从肖晓家出来后,母亲就用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快速走在顾海洋前面,她一声不响地抄着手走在前面,好象要急匆匆地赶去某个地方。

顾海洋知道母亲很难受,但又猜不透具体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酸,只好快赶慢赶地跟在母亲身后,母亲的身体微微佝偻了,走路也东一下西一下地有些蹒跚了。

顾海洋喊了一声娘,母亲顿了一下,又继续低着头往前走,顾海洋赶上去,拉住母亲的胳膊:娘,到车站了。

这时,他才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里都汪着纵横的老泪,她动了一下身子,把胳膊从顾海洋手里抽出来:海洋,亲家就小芦一个孩子?

顾海洋点了点头:娘,怎么了?

母亲的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你住的房子是他家的?是不是你们结婚后你就是他们家的人了?

顾海洋愣了一下,明白了母亲难受的原因:娘,你想哪里去了,青岛房价太高,我们只是暂时住在那套房子里,等我条件好些就自己买房搬出来。

顾海洋知道母亲在乡下生活了50多年,关于结婚在女家就是入赘的观点已是根深蒂固,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让母亲心下释然的,在青岛,结婚住女方家的房子并不奇怪,也没有入赘这一说,可母亲不会这样理解,在她看来,儿子结婚住在女方的房子里就等于入赘,是件屈辱的事情,且,母亲这样理解,也会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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