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夜月,悄悄掀开她神祕的月纱,风情万种地斜卧天边。
隐隐含笑的月牙儿,依星为伴,即便是万籁俱寂的夜,尚可打发寂寥,数万年如一日。而今,望着城市中的夜猫一族,夜夜上演不同的故事。
夜月,一点也不寂寞。
「真有趣。」
留着性格落腮鬍的嘴角微微扬起,沈敛深邃的黑瞳闪过一抹精光,淡淡逸出的三个字像是自言自语,语气中的兴味颇耐人寻味。男子难得开口,听的人却摸不着头绪。
「啊?什么事有趣啊?风先生。」坐在他对面的刘总编大惑不解地问。
峻伟的男子黑瞳微敛,扒了一口饭塞进嘴里,淡道:「没事。」
风彻,国际知名的悬疑小说家,出版界供奉的财神爷,拥有海内外众多死忠而疯狂的书迷,只要他的书一问世,出版界当月的业绩立刻扶摇直上,从排版公司、翻译公司,到大小书店的老闆们,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真正印证了什么叫做「书中自有黄金屋」。
问题是,他写书一流,拖功更是一流,他的「拖」字诀到现在尚无人能破,这也是为什么东暘出版社的总编刘财发这次要亲自出马,并使出紧迫盯人对策的原因。为了出版社的生计,总编只好无所不用其极,他躲到哪,便追到哪。
时值晚间九点钟,刘财发站了三天三夜的岗,好不容易拦到了财神爷,开始发挥他那「哭夭」的本事,风彻再不交稿,出版社的大门恐怕会被群聚的书商给撞破。
原本,风彻只想好好吃顿正常的一餐,毕竟他已经太久没沾白米饭了,没想到在夜市小吃店里屁股还没坐热,便被嗅功一流的刘财发给闻到踪迹,缠着他不肯走。
刘财发,一身福泰的肥胖身材,看起来就像别人店里供奉的不倒翁,而他之所以能稳做东暘出版社的总编,也就是因为他的不倒翁精神,就算财神爷把他踩在脚底下践踏,依然能够保持一张笑脸,抱着财神爷的脚喊一声爹都没问题。
就像现在,刘财发就坐在面前口沫横飞地说着,风彻的注意力却始终越过他,落在另一头正在叫卖口香糖的老婆婆身上。
严格说起来,「她」并不是真正的老婆婆,而是某人乔装改扮而成的老婆婆。
他不动声色,又扒了一口鲁肉饭吃。
「风先生,您倒是说说话呀,再不交稿,我这条贱命可就活不到明天太阳昇起了!」
嚼呀嚼……一碗鲁肉饭两三下被他扒完。
「找地方躲起来不就得了。」他又叫了第二碗饭,嘴里啃着烤鸡腿,粗犷地大口吃着。
「您别说笑了,没有您的稿子,那些书商可不会死心,天天堵在我办公室前等消息,您可得救救我呀!风先生!」
将啃得一丝不剩的鸡腿骨奉献给桌下的狗兄,风彻堆起第二个碗公,接着朝第三碗下手。
他豪迈不羁地大口嚼着,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那名假老太婆。
她到底要跟踪他到什么时候?
将近好几个月未修边幅的他,下巴满是鬍渣,一头乱发年久失修,额前的刘海几乎盖住他一半的脸孔。
除了创作,风彻对其他事全无兴趣,习惯了无天无地、自在潇洒地过日子,但难得的是,目前有一件事正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隐藏在乱发下的眸子,可不如外表那般慵懒无神,黑瞳里射出灼人的敏锐目光,不着痕迹地盯着那女人。
是书迷、记者,还是别有所图的跟踪者?他暗忖着。
「我知道您写书很辛苦,但是读者等不及呀,全国有上万书迷已经订了您的小说,要是没有如期上市,出版社可会被如雪花般飞来的咒骂信给淹没!」
梅雨季还没来,刘财发的口水已经喷得到处都是,他怀疑再没多久自己就会开始发霉了。
懒得理刘财发,风彻的兴趣依旧放在那伪装的女人身上。
第一次发现她时,明明是个餐厅服务生,在他用餐的位子附近徘徊,不料到了三温暖却赫然发现她变成了按摩女郎;前天扮成清洁大队的欧巴桑,昨天是盲人,今天摇身一变又成了七十岁的白发老太婆……
被人跟踪不算稀奇,他老早习以为常,自有一套摆脱跟踪的办法,但遇上百变女超人却是头一回。她跟踪的手法太有趣,有趣到令他愿意泄漏行踪,只为了看她的创意变装秀来娱乐一下。
嗯……真的很有趣!
对於那辛苦表演的变装秀,他该上前揭穿,还是继续装作不知道?
他沈思着,紧抿的薄唇再度勾起,难得的笑容在刘总编看来,误以为是「希望」的象徵。
「您也同情我可怜的处境对不对?好歹让我给书商和读者们一个交代,您说是吧?」
刘财发谄媚的表情,跟地上那只摇着尾巴的狗有得拚,一瞬间,风彻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两只狗。
「就说我死了。」
杀猪叫声扬起,听得风彻耳根子发疼,为了好好吃一顿饭,枉费他特地从顶楼爬到隔壁大楼,再从隔壁大楼的后门里偷溜出来,没想到依旧──他瞄了下眼前的聒噪男,心情又回复郁卒──依旧还是遇上这打不死、踢不走、阴魂不散的刘财发。
再不制止那杀猪鬼叫,他会疯掉。
因为是自己拖稿在先,风彻自知理亏,赶不走阴魂,只能垮着一张黑脸。「好啦好啦,下个月给你。」
死人上吊的面孔倏地逼近,很、恐、怖。
「下个礼拜,行了吧?」
惨死的怨灵几乎贴近他脸,很、狰、狞。
「明天。」
「就这么说定。」
刘财发差点没乐坏,原先要死不活的模样不复见,目的达成后又是一尾活龙。
为了避免财神爷反悔,刘财发赶紧走人,不给风彻再有改口的机会。
走了孤魂野鬼,总算还风彻一个清静,但是想到距离明日的交稿期限只剩倒数计时的最后十几个小时,他的心情随即跌到最谷底。
两三口扒完第十碗鲁肉饭,正好达成小吃店「吃十碗免付费」的挑战书,他嘴里叼着牙弧运芯档目腿嗣媲叭粑奁涫碌刈叱鋈ィ闪男〕缘昀祥浕沟萌套判脑诘窝耐闯孔靶α乘狄簧恍还饬倩端汀皋挚汀埂?
而那身材窈窕的七十岁老太婆,也动作伶俐地偷偷跟去。
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他进电梯,她也进电梯。
随着电梯的楼层数字越高,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到了二十楼,门一开,他出电梯,她也出电梯。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她故意先朝反方向走去,没几步,立刻火速回头,继续她的完美跟监行动。
不见了……
应採宓睁大眼瞪着一望到底的长廊,不敢置信前后不到几秒的光景,人就这么不见了?像是平空消失似的。
不应该这样的呀!他一定是进了哪间屋子或出口什么的。
真糟糕!她太大意了!
灵巧的身子一会儿晃到东,一会儿又晃到西,丝毫没有七十岁的老态,她左右张望,上下细看,希望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可惜,一无所获。
正在懊恼之际,两只手无声无息地从她身后诡异地伸出,猛地摀住她的唇;而她整个人瞬间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进一道门后,关上。
※※※
凹凸有致、柔软有弹性,这的的确确是一副标准的年轻女子身材。
风彻一手摀住她的唇,另一手霸气地在她身上恣意游移,循着玲珑的曲线一路探索,掌心所碰触之处,真实地感觉到她曼妙窈窕的体态。
不盈一握的蛮腰,柔软而纤细,绝对没有老女人的臃肿;沿着腹部往上摸索,胸前的浑圆小巧而丰挺,包在掌心里,感觉得到大小适中、弹性有加,丝毫不见地心引力留下的后遗症。
应採宓慌乱得不知所措,这放肆的男人怎么可以摸她的、她的……胸部!
不!她死命挣扎,却反而让两个人更加亲密地贴合。他坚硬如铁的怀抱强悍有力,紧紧缚困住她,随之欺近的鼻息,正轻薄着她敏感的颈项。
风彻细细闻着她的味道,鼻尖沿着耳垂往下廝磨着她的颈子,轻轻画过似水柔滑的肌肤。
突然,一股粗糙的触感将他从失神中拉回,她一头灰白的头发硬邦邦的,看起来假,摸起来更假。果然,她头上戴的是假发。
唰!
拆下假发,逼她现出原形。
应採宓吓坏了,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却被陌生男子佔尽了便宜,背着身子的她看不到对方的脸,因此心里有着莫大的恐惧,混乱的思绪里只想得到「强奸」两个字。
「唔……唔……」被摀住的口叫不出声,她羞愤得无法思考,挣扎着要逃,却徒劳无功,反而让力气耗竭得更快。
「你是谁?」吹在她耳边的声音很低沈,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气势。
「呜呜……」她才想问他是谁咧!有没有良心,摀住人家的嘴巴还要人家回答,要她表演腹语术吗
风彻唇边勾起一抹了悟的笑意,摀住她嘴巴的手劲一松,让她得以大口喘气,不过困住腰身的另一只臂膀依旧强硬。
「回答我。」他冷冷地命令。
「你……真奇怪……我又不认识你……」
「跟踪一个不认识的人两个多礼拜,还乔装成老太婆,你以为能骗得过我?」
她心下暗惊,原来困住她的人是风彻,惨了!居然被他发现!
「说!」箝制腰间的手劲紧了下,引起她一阵低呼。
「你别生气……我、我说就是了,麻烦你……先放开我……」她苦苦哀求着,虽然他是自己暗恋已久的偶像,可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呀!
谅这女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因此他放开了她。
当四肢得到自由后,应採宓立即跳开一大步,受惊地抚着心口,战战兢兢地转过身。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迎上那一对炯炯有神的黑瞳时,她的心口还是大大地撞击了下。
没错,是风彻,她偷偷爱慕已久的悬疑小说家。桀骜不驯的黑发、狂野不羁的俊貌、性格有型的落腮鬍,简直酷到外太空去了。
他的人就跟他的小说一样,浑身充满了神祕感。
她应採宓何其幸运,能见到真正的本尊,还能跟他说话,禁不住要感谢上天的安排。
失神地瞅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水汪汪的大眼里泪光闪烁。
「你是哑巴吗?」风彻不耐烦地问。
啊,对厚,这是个自我介绍的大好机会!她拉拉自己的衣服,整理凌乱的短发,希望能给他一个好印象,轻咳几声、清清嗓子后才开口。
「我叫应採宓,是风先生的头号书迷,这是我的名片。」将一张烫金的名片恭敬地递到他手里后,她呵呵傻笑个不停。
风彻接过名片,瞄了一眼,丢掉、走人。
咦?耶──
「别走呀!」她忙捡起名片,追上前去。
「我不跟记者打交道。」
「我不是记者,是主播啦!」
他停下来,用着十分怀疑的眼神看她。「主播?」
「是……未来的主播。」她心虚地补充一句。
「你乾脆说自己是新闻台总监算了。」丢下一句,将她远远抛在身后,迳自离去。
「风先生,等等呀!」应採宓不死心地紧追在后。「求求你,我想……」
「我拒绝。」
「我还没说呢!」
「说了也一样。」
「可是我……」
「没什么好说的。」
眼看他就要进电梯了,她心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上前抱住他,死也不肯放!
「放手!」他咬牙。
「我不放!除非你听我说完!」
她是认真的,打定主意坚持不放。如果一放手,就再也遇不上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要她放开,除非她死!
风彻可不想揹着一个人肉背包走在大街上,拗不过她,只好开口。「好,你说吧!」
「真的吗?」恍如重获新生,应採宓一脸兴奋,深怕自己听错了。
「我已经答应了,你还不放开?」
「是!是!」她重新整理好仪容,希望能表现出自己专业的一面,虽然此刻她紧张得两手发抖。
深吸一口气后,她说出了自己毕生的心愿。「我希望能有这个荣幸,独家访问风先生。」
应採宓战战兢兢地观察他的反应,只见他懒懒的开口。
「说完了?」
「是的。」
「再见。」
啊?
「哇……等等啦!」也不管会不会被电梯门夹死,她挡在电梯门中间,再度死拉着他不放,欲哭无泪地央求着。「你不是答应我了,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我只答应听你说完。」
「怎么这样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又费尽心力跟踪你,看在我这么辛苦的分上,您就答应我这微不足道的要求吧,如果没有你的报导,我的前途就毁了,呜呜」
「与我无关。」
「当然有关啦!总监说谁能拿到你的独家专访,谁就能坐上下一季的主播台!」
风彻扬着眉,恍然大悟地说道:「所以你跟踪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八卦好写?」
她立刻一脸愧疚,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没办法嘛,你行踪成谜,又从不接受访问,如果访问不成,至少可以捕风捉影掰一掰……」
「这不就成了,相信你跟踪我的这些日子,心得一定很多。」
眼看他又要关上电梯门,应採宓发挥哭父哭母的威力,抱住他的腿,涕泗纵横地跪在地上。
「我求你要我做牛做马都愿意以身相许也可以洗衣煮饭暖床都没问题只求你别狠心离去」如果他不答应,那么她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当一名小记者,别想成为主播了。
风彻微怔,移开的冷淡目光再度转回到脚下那只无尾熊上头。这番唱作俱佳的台词让他听了忍不住想笑,瞧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怜模样,歌仔戏的苦旦都得甘拜下风。
他颇中意她这滑稽的模样,至少比那个刘财发好多了,刘财发每次「哭夭」,都会让他食不下嚥,平常他都吃十五碗鲁肉饭的,今天才吃十碗而已。
刘财发的哭脸看了会让他反胃,而这女的,则令他发笑。
他目前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帮忙,这女人也许可以利用一下。
思及此,他改变了主意,打量她好一会儿后,意味深长地开口。
「真的叫你做什么都愿意?」
「是的是的是的!」她点头点得像哈巴狗。
「不后悔?」
「不会不会不会!」这会儿又摇得头发乱乱飞。
风彻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行的目光威严慑人,直瞅得她小鹿乱撞,禁不住脸颊泛红。
被他这样盯着好羞呢,他在看什么呢?难不成真要她以身相许?哎呀,那她不是赚到了?讨厌啦,偷笑的嘴儿合不起来了啦!
风彻邪灿的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
「你,跟我来。」
第二章
这、这、这……是地狱吗?!
应採宓掩着鼻子,惊惧外加不敢相信地瞪着那一堆臭气薰天的垃圾。
老天!她得透口气!
在凌乱的垃圾堆中好不容易杀出一条生路,来到厨房,一股腐臭味在她开门的瞬间要命地扑来。
噁──!
她几乎以为自己身在地狱垃圾场──流理台上杯盘狼藉,发霉的便当到处乱放,满溢的大垃圾袋上还绕着数只盘旋不去的苍蝇。
晕了她快晕了
应採宓全身瘫软地跪趴在地,感到胃中一阵噁心的翻搅。一只蟑螂从她眼前悠哉地经过,睨了她一眼,彷彿嫌她大惊小怪,丝毫不畏惧她这位万物之灵,就连泡麵碗旁边的两只老鼠也视她如无物,活似吃饱了撑着。
对於长期只能活在阴暗角落的鼠兄蟑弟而言,这里可是极乐世界呢!但在应採宓眼中,这里分明是一处鼠辈横行的垃圾场。
氧气……她需要氧气……
她几乎是挣扎着爬出厨房的,直到前方被两只腿堵住了去路,她才停下,抬起头看着创造这处地狱的人,眼眶中满溢的泪珠就快要飙出来了。
风彻扬了扬眉。「就算爱慕我,你也别感动成这样子。」
哇咧,她真的很想开骂,但是毒气令她作呕,绕个路,朝门口快速爬去。
「哈──哈──哈──」她急切地吸着空气,即将窒息的感觉太可怕了!
「喂,你怎么了?」
应採宓用着仅存的力气抬头,盯着这个她长久以来崇拜、爱慕、敬如神祇的偶像,没想到竟是如此邋遢到不行的男人。
曾经,她认为那一头散发是潇洒不羁的表徵,原来是他懒得理发;那豪迈性格的落腮鬍,根本是他颓废的结果,甚至,她觉得这人有可能好几天没洗澡了。
「你多久没洗澡了?」
「三个月。」
「再见。」毫无片刻的犹豫,她快速朝大门爬去,不想与垃圾为伍。
肖未搆着门边,她的衣领突然被高高地拎起。
「放手呀──」应採宓神情慌张,就像被他碰到会死掉一般,歇斯底里地挣扎。
「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家啦!」挣不开他的手,又怕沾到「病毒」,应採宓只好尽量保持距离,暂时停止呼吸。
「你不是答应帮我煮饭?」
「我后悔了行吗?」
「什么?」轻易拎起她的人吊在半空中,散发内的眸子刹那问放射出慑人的锐利目光。「是谁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我让她做牛做马,还一副不答应就会死掉的样子?」
「呃……误会一场,就让我们忘记这段不该发生的错误吧!」她随口敷衍,一心想着如何在不碰到的情况下挣开抓住她领子的那只手,回去后一定要从头到脚做彻底消毒。
「误会?」锐利的眼神转成了令人胆寒的凌厉目光。「门让你进了,房子让你逛过了,你却说这是误会?」他脸色阴沈,让人不禁寒到骨子里,再迟钝的人也嗅得出他话语中隐藏的危险杀机。
他恼火了!
应採宓困难地吞嚥着口水。好迫人的气势啊,吓得她全身皮皮剉。
据闻风彻本人极注重个人隐私,从不接受媒体採访,不管人家出多少钱利诱,他一概拒绝,就连神通广大的狗仔队也不得其门而入,更遑论有幸窥探他的住处。
他现在的样子彷彿只要她再说个不字,他就会把她给分屍,丢到垃圾桶和其他食物一块腐烂发臭。
「我是开玩笑的,能为伟大的风彻先生煮饭,是小女子毕生的光荣。」识时务者为俊傑,尊严放两边,现实摆中间。
扬起极尽谄媚的笑容,朝他讨好地笑着,两只眼睛也无辜地眨呀眨的,只求他行行好,大人有大量,放她一条生路。
「你敢失信,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从此别想在新闻界混下去。」慑人的温热鼻息蓦地欺近,吐出的话极轻、极危险。「我说到做到,懂吗?」
她吞嚥着口水,微颤地点头,连最后一丝逃跑的勇气也消失得一丁不剩。她相信风彻说的是真的,以他的力量,绝对可以让她一介小记者,在竞争激烈的新闻界里永无翻身之日。
两滴泪在眼眶中打转,应採宓吓得不敢吭声,那副迫於恶势力的可怜模样,让风彻看了觉得很有成就感。
他一手摩搓着下巴,改口道:「如果你让我觉得满意,也许我会考虑接受你的採访。」
原本苍白的脸孔瞬间变成红扑扑的脸蛋,禁不住的喜悦让她彷彿从地狱一下子飞上了天堂。
「真的吗?真的吗?」
「而且是独家採访,只限你一人,有了我的专访,包你坐上主播台。」
刹那间,对於女主播光鲜亮丽的幻想照亮她灰暗的人生,令她精神振奋。
是的,打从自传播系毕业后,她的一切努力全是为了完成这伟大的目标,怎么可以轻易就被眼前的逆境给打败呢?
没错!蟑螂算什么?老鼠又算什么?不过是食物链里的最下层,她可是万物之灵呢,她是打不死的应採宓!
心中涌上一股冲劲,彷彿有一把火在她背后熊熊燃烧。万能的天神,请赐予她神奇的力量
「你决定了没有?」
「是的!我决定勇往直前,人猿──不!风先生,从现在开始请多多指教!」她抓住他的大掌上下握着,一副慷慨赴义的激昂模样。
他挑了挑眉,从要死不活到起死回生的模样,她变得也真快,挺有趣的。
「有这个觉悟就好,每天傍晚过来。」
「傍晚?为什么?」
「因为不到傍晚我不会起床,记住,早上别吵我。」
「吵到会怎样?」她随口问问而已,没什么意思。
突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胸口的衣领吊得老高,如猛虎扑来的气势,强烈到令她惊骇屏息。
「我会杀了你。」他一字一字地缓缓吐出,森冷无情的目光瞪得人脚底发凉。
她哑口无言,此刻脸上唯一的表情,只有呆愣。
风彻丢下她,转身,进门,关上!
应採宓再度瘫软在地上,怔愣久久,迟迟回不了神。
她长久以来偷偷爱慕的男人,幻想中拥有翩翩风採、器宇轩昂的白马王子,於此时此刻,正式彻底灭绝!
※※※
位於信义区山腰上,环山绿荫围绕着的高级住宅区,矗立着一栋如梦似幻的红瓦白屋上逼世而独立,恍如人间仙境里的城堡。
表面上看来,四周静谧祥和,然而实际上,里头正酝酿着一件危险杀机。
应採宓神情诡异,苍白的面容上流着冷汗,警觉地盯着四周,因为太过紧张,让她的唇瓣苍白无血色。
突地,一个黑影掠过,她手持武器咚咚咚地追了上去。
阴暗的角落里,窗外的阳光投射出墙上两道对峙的影子。她缓缓逼近,狰狞的脸孔上尽是杀意。
别杀我!
哀求者的眼中,流露出无助的恐惧。
「别怪我……我是逼不得已的……」她口中喃喃念着,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是她一定得这么做。
事到如今,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尽管如此,她的手却颤抖得很厉害,那是当然的了,她从未杀生过,连蟑螂都没踩死过一只,更何况是一只「老鼠」。
是的,她的对手是一只老鼠,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有个了断。
老鼠被她一步步逼进了死角,神情恐惧而无助,她一定是眼花了,居然觉得自己彷彿看到鼠兄眼中闪烁的泪光。
老鼠怕她,她也怕老鼠,彼此瞪着对方迟迟没有动作,在此战火一触即发的时刻,心跳是唯一的声音。
砰──!
门突然被粗鲁地打开,巨大的撞墙声几乎吓跑了她的三魂七魄。
「告訢过你我写稿时别吵我!你听不懂吗?」
风彻怒火熊熊地登场,脸上慑人的表情就像地狱来的魔王般恐怖。
距离截稿日只剩十五个小时,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从昨晚到现在没合过眼的他必须专注精神,偏偏这女人不知在搞什么飞机,弄得惊天动地!
「我……」
「你要是敢再弄出声音,休怪我──你那是什么脸?活像家里有死人。」
她伸出食指头抖地指着门后,风彻皱着眉头,瞥了下门后,赫然发现一只被压扁的老鼠,显然是他的傑作,而她,正用「杀人凶手」的眼神瞪着他。
他瞥了老鼠一眼,又狠狠地瞪回她。
「你敢再吵我,我就让你跟牠一样。」
门再度被关上,一切又归於寂静,她姿势不变,自始至终定格在原地。
太可怕了那人!赶稿时简直六亲不认。
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盯着那被压扁的鼠兄,小心翼翼地用白布盖上,嘴里念念有词。
「鼠兄啊,压死你的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的事喔,你千万别找我喔,拜託拜託!」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手脚无力地坐在地上,环视房子四周。
要把这个垃圾场变成一个像样的住家,还有得奋战呢!
应採宓强打起精神,未来的新闻女主播岂可就此服输?趁这个机会,她一定要说服风彻接受她的专访,这么一来,上头也会对她另眼看待。
光鲜亮丽的主播形象佔满她想像的空问,禁不任陶醉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多么幸福而美好,呵呵呵……
「喂!泡杯咖啡过来!」
小丸子的黑线爬上她半张脸,好好一个美梦瞬间破碎,将她拉回现实世界里。忍不任含怨地瞪向书房那头,她再度重重地叹口气。
前途,真是一片黑暗哪!
她很不高兴地泡了杯咖啡,走到他书房里重重地放下杯子。
「喂什么喂!我有名字的,真没礼貌!」她理直气壮地抗议,实在不敢相信这男人在几个小时前,还是她崇拜的偶像。
「知道我在叫你就行了。」
「不行!我叫应採宓!」她插着腰,嘟起俏嘴儿更正,十足反对有理的架势。
风彻缓缓抬起头,瞧她的目光很危险。一开始她还能维持理直气壮,但是被他盯久了,不知不觉地心虚起来。
「我……这就出去。」她自动举白旗投降,低着头退出房外,还顺便帮他带上事后,应採宓懊恼地捶胸顿足。被人家一瞪就屈服了,真没骨气!
呜呜──可恶的风彻,好胆给她记住!
※※※
伟大的故事,总在彻夜未眠的闭关中完成。
刘财发抱着稿子感激涕零,就像得到宝物般,对捧在手上的草稿不知亲了多少次。
「风先生,您对本出版社的功劳简直恩同再造,我真是太感动了」
「有屁快放,没屁别说废话!」一夜未合眼,睡眠不足令风彻火气很大。
「是是是!我这就离开!」
刘财发老早习惯他的脾气,只要能拿到稿子,要踹他、践踏他、羞辱他都没问题,就算被打几拳也给他当成马杀鸡。
临走时,忍不住暧昧地讚了一句。「风先生您真不简单,找的女人真勤快,我刚才进门时还以为走错地方哩,嘻嘻。」他挤眉又弄眼的,搞得风彻一脸莫名其妙,听不懂他说什么。
「滚!」
「好好好!不打扰你们恩爱,我立刻就走。」
把吵死人的刘财发赶走后,关上门,风彻这才转过身,当场人也怔住了。
一室窗明几净,璀璨耀眼,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身在他处。
大白天就撞邪?不会吧,抑或自己还在作梦?
他住的地方已不知多久没这么整齐乾净又清洁溜溜的了,放眼望去,每一片窗户玻璃都擦得闪闪发亮,光是神奇二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的震惊程度。
沈默了半晌,他突然拔了一根自己的鬍子。
痛!
风彻揉揉下巴。会痛就表示不是在作梦,看了看四周,蓦地,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一双裸足,正跨在沙发椅背上。
那双玉足细緻而修长,搽了银白色指甲油的脚趾头,小巧粉嫩得像一颗颗珍珠,教他目不转睛,不由自主地盯了好一会儿。
待他走到沙发正面,视线沿着小腿再往上延伸,看到的是一位睡得毫无防备的俏美人,正倒挂在沙发上。
俏美人睡姿不雅,沾了灰尘的上衣微敞;露出一截小肚在外,目光再往上瞧,她头发凌乱,微张的唇呼噜呼噜地打着鼾,筋疲力尽的模样好似刚经过一场苦战。
怪怪!她是怎么整理的?这么神!
他不禁开始对这女人另眼看待。小小的记者,竟然能在短短一个晚上把他的猪窝变成了高级窝,不简单。
看在她累了一整夜的分上,风彻决定让她好好休息,健臂一搂,抱起她往客房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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