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铁门,层层叠叠,推搡冲撞……于是,没有人可以拉开这扇门,最后都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他说完之后,死一样的寂静。
求生,却因求生而死。
怀仁的唇被咬得发白,几乎要咬出血来。
一个晚上,几十条死得莫名的人命。
活活烧死,也许连亲人都无法分辨,也或许,已经没有亲人。
“去看看。”
苏亦心的声音。
那声音让怀仁的心像被绞了一下。那三个字清晰,甚至没有颤抖,可怀仁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苏亦心这样的声音。
像从灵魂里飘出来,挤得生疼。
“亦心?!”
轩辕慕容的描述太过惨烈,以至于他都无暇顾及苏亦心的反应。这时候才看到这张苍白如纸的脸。
“去城墙上看看。”苏亦心执拗地重复。
大同镇的城墙有十几米高,建造时在砖块间加注了桐油、糯米汁和石灰水,于是在强震后依然巍然矗立,映衬着蓝天,雄伟壮丽。
看到他们走来,守城士兵行礼。
为防万一,震后便不再让士兵上城墙巡逻了,只在门下站着。
苏亦心沉默地点头回礼,然后一步步走上高高的城墙。
怀仁走在苏亦心身后,他的眼前就是苏亦心机械般在迈动的腿。每次抬起,踢动袍子,在风中翻飞,看上去颤颤巍巍。
怀仁下意识地微微张着手臂,好像苏亦心跌落下来他就能接住。
可他也知道,苏亦心不会倒。
城墙上原来这么高。望出去,山峦起伏,天地苍茫,灰烟四起,断壁残垣。
两国城墙之间的低谷上,小河如故流过,不知人间疾苦。
这里其实看不到什么,只是左前方一片焦黑,突兀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苏亦心的手撑在城墙上,死死地盯着那团覆盖了一切生命痕迹的黑色。
昨晚,就是那些让怀仁在睡梦中渐渐用身体覆盖了自己的余震,其中的某一次,震落了桌上也许是墙头的一支蜡烛。
啪嗒,只是一声轻响。
然后火舌绵延,烛泪蜿蜒。
那么多人,绝望地吼叫、撞击。当空气越来越炙热,浓烟呛人窒息,火焰步步逼近,冰冷的推不开的铁门渐渐变得滚烫、烧焦粘在上面的血肉。
哭声、喊声、呻吟声、呼救声、撞击声、砖块砸落的扑簌声……最后归于无声。
黄色的肌肤、红色的血液、青色的布衣、土色的牢墙、银灰色的栅栏……最后归于没有生命的黑色。
……
不知道他们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吞噬生命的火焰、是头顶焦黑的牢顶、还是栅栏外清冷的月光……
……
有水滴无声地洇湿衣襟,染出深色的圆斑。苏亦心背靠着城墙慢慢滑落下来,抱着头,几个破碎的音节随风而逝:“都死了啊,他们都死了啊……”
怀仁望着他,心里一阵酸楚。连那脊背的线条,都在显露这个人的悲恸。
他直觉地感觉到,这场惨剧犹如尖刀,挑破了苏亦心温柔平和的皮肤、刺穿宅心仁厚的肌理、搅动上善若水的血液、撬解“不争故无尤”的骨架,血淋淋地拨拉出他没有人知道的死穴……
苏亦心父慈母爱兄友弟恭,他的祖国友善安宁,他的思想世界充实丰盛,所以他可以做一滴随遇而安的水。
如果,一个人是坦荡荡的君子,却又宽以待人、从不指摘别人的瑕疵和不足、并且真心觉得那些瑕疵不足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容纳的……那么看上去真的是无懈可击的吧!
怀仁忽然想到十五岁那年,苏亦心抱着自己说“仁”的时候,声音舒缓轻柔,带着一份信念,因而游刃有余。
夏明朗曾经说:专注,放弃所有不必要的,只守住根本,你要把自己缩得很小才不容易被击中。
苏亦心专注的世界非常小,他不在乎名气、不在乎地位、不在乎财富、甚至不在乎是否得到足够的尊重,所以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连最亲近的寄心和怀仁都看不出到底要的是什么。
可是,也许,他要的只是光明。
只要告诉他,人性还很美好,他就什么都不怕。这一点点的专注和根本,就能让他在任何环境下坚守自己的道德、坚守自己的信念、坚守他的所有让人称羡的品格。
所以他随遇而安。
无论在穷乡僻壤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还是,天崩地裂被砖瓦掩埋……
如果在一艘即将倾覆的船上,他会微笑着向踏上救生艇的妇女孩子挥手作别,然后坦然等待灭顶的洪水。
他无所畏惧,只害怕失去心中的阳光。
而现在,原本美好的期待和期许化为了最残忍的暴力。
那些追求美好和安宁的人,一步步走上了死路。
就当我是没见过世面好了。
苏亦心抱膝缩成一团,无声地对自己说着,胸腔里汩汩血流。
那么多生命,熬过了天灾,却断送在这样的罪恶和黑暗中,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我是真的无法忍受。
即使看不见苏亦心的表情,听不见他说的话,怀仁也能感受、能想象他的刻骨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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