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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绍华的心悄悄沉了。

去年的一个周六,诸航带帆帆去体育馆看球赛,两人换了一样的运动装。他身着休闲服,站在这两人旁边,自我感觉不伦不类的。可是又无奈,他实在不放心把这两人扔人堆里。

那天,是上海队与山东队的比赛。诸航是上海队的球迷,看到每一次进球都要跳出来尖叫,他能理解。帆帆什么队的球迷都不是,可是诸航一叫,他立马就摇着手中的塑料小手,也噢噢个不停,神情还非常亢奋。这对母子很快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连摄像师都吧镜头转向了这里,给了他们一个特写。

卓绍华把头别向一边,恨不得与这对母子划清界限。

解说员在大叫:上海队史上最年轻的球迷诞生了。

诸航抱起帆帆,向众人挥手致意,帆帆笑得那个疯呀,卓绍华按着心口,那里很堵。

他在想,坏家伙的教育是不是让他来抓。

恋儿像谁不重要,女生要娇养,瞧这形势,估计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卓绍华捂住心口,又一次担忧起教育这个问题。

恋儿很不乖,坚决,甚至是顽强地拒绝奶瓶,兀自呜呜咽咽地哭得满脑门子的汗。唐嫂叹气,看来只有喝妈妈的奶了。

诸航欣然答应,这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略微有那么点羞窘。

“你们可以回避下吗?”她弱弱地询问床前站得理直气壮的两个男人。

“我在,你可以多个帮手。”瞧着诸航把恋儿抱得横七竖八的样,他悄悄捏着一把汗。

帆帆已经完全惊呆了:“这个……也能吃?”

哦哦,坏家伙小时候没享受过这样的福利。诸航抓头,该怎么解释呢!“嗯,女生没有力气,所以只能妈妈先吃下去,然后挤下来给她喝。你是男子汉,就不同啦,想吃大碗吃大碗,想喝小杯喝小杯。”

卓绍华叹息,这个妈妈及格了吗?

帆帆同情地瞅瞅那个在妈妈怀里急得无处下口的小娃娃,心想,女生,原来这么麻烦呀!

恋儿还是聪明的,不用任何人的指点,找到了她的“粮食”,吃得那个欢快呀!诸航拭拭额头的汗,长长舒了口气。

卓绍华凑过来,看着那小小的嘴一吮一吸,温柔溢满眼眶。

吃饱喝足,一大一小,都躺下来睡了。

他拉上窗帘,抱起帆帆,走出房间。“帆帆,做哥哥的感觉好不好?”

帆帆想了,说道:“好。小妹妹好像比较有办法对付妈妈,这下,妈妈再也不能随便离开帆帆了。”

卓绍华大笑,笑声在走廊上久久回荡。

窗外,一株白玉兰树开花了,一朵朵,一簇簇,烂漫、芬芳。

04

恋儿出生的这年冬天,进了十二月,才下了场雪。

新年前一天,等恋儿睡着后,诸航走进书房,对卓绍华说,明天,我们去看下佳汐吧。说话时,她的眼帘低垂着。

卓绍华沉吟了下,好!他点了下头。

墓地一片晶莹,苍松翠柏都被蒙上了厚厚的积雪。

《非诚勿扰》里李香山生前来考察墓地,说:“什么呀,全部一大通铺。活着扎人堆里,死了还是人挤人。”

要不是有首长带路,这一眼看过去一个挨着一个的墓碑,形状与规格完全相同,诸航还真找不着佳汐呢!

佳汐喜静,现在待在这么热闹的地方,不知是否习惯?

诸航放下手中的白菊花,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她回过头,卓绍华抱着恋儿站在身后,帆帆不解地看看爸爸,看看妈妈,这位阿姨是谁?

这儿位于郊外,车开了很久。风无所遮挡,显得特别大,天地间又飘着雪花,卓绍华怕恋儿冷,替她挡着风,把风帽拉得严严实实的。恋儿看不见外面,像只小虫在风褛里直钻。

“我来抱恋儿。”诸航不小心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感觉浑身都冻得没知觉了。她没有看首长的脸。

很奇怪,她并不是妒忌,但她怕看到首长脸上露出那种忧伤的表情。

她将脸转向帆帆,对帆帆说:“帆帆,这里睡着佳汐妈妈。要不是她,帆帆也不会做妈妈和爸爸的宝宝,更不可能有恋儿妹妹。”

帆帆拧起眉头,他太小,还不明白这么曲折的因果关系。

卓绍华掸了掸墓碑上的雪,往后退了几步,他欠了欠身,说道:“佳汐,好久不见!北京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得干冷,日子也是一样得忙忙碌碌,有点不同的是,家里比哪年都热闹。我和诸航又添了个女儿,大姐说比诸航小时候还要皮,可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围着她转。帆帆越来越出众,他是一个令父母无比欣慰、骄傲的孩子。我是幸福的,佳汐,希望你在那边也幸福。新年快乐!”

恋儿听到卓绍华提到自己的名字,更着急了,头扭动得更猛。诸航只得把拉链拉下一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点点探出来,一下就看见了墓碑上的照片。目光定格了,眼睛眨都不眨,也不笑,也不说话。这陌生而又肃穆的环境让恋儿有点紧张。

“帆帆,来给佳汐妈妈鞠个躬!”卓绍华拉过帆帆,行了礼。

“妈妈!”帆帆朝后看着诸航,扑向诸航。这才是妈妈,那个人不是。

诸航蹲下来,捧起帆帆的小手,呵了又呵,她让卓绍华和帆帆、恋儿先走一步。

卓绍华看了看她,说道:“不要待太久,天冷。”

她点头,看着他们下了几级台阶,这才转过脸来。

“佳汐,我来,不是炫耀。我知道这样讲很矫情,但我还是想说一声:谢谢!”

她已经不去想佳汐是出于什么目的找上她代孕的,在那时,她确实真切地感觉到佳汐对她的关心,她也是出自内心地愿意代孕。就当佳汐是个天使,有未卜先知的法力,知道她将会和首长相爱、结合,但在一般的情形下,他们是没办法有交集的,于是以这样特殊的方式来安排。所以应该说声谢谢。

她再一次看了看佳汐,然后挥手下去。

“祝你们幸福。”

她一怔,耳边似乎听到一声笑语。

她回过头,墓碑安静地伫立着,佳汐温婉地笑着,哦,原来是风。

回去的路上,卓绍华开车,诸航抱着恋儿和帆帆坐在后座。车中暖和,厚重的风褛脱去了,恋儿兴奋地抱着帆帆,在他脸上摸来摸去。诸航一边护着恋儿不要摔着,一边悄然看向首长。

因路道下雪有点打滑,他一直都专注地看着前方,她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这一天奔波,所有人都累了。

首长和小帆帆跑了个热水澡,她就简单冲了冲。恋儿睡觉比帆帆小时乖,从来不问大卧室小卧室,往床上一扔,就睡得呼呼的。唐嫂早早把她抱走了。

她把头发拭干,走进大卧室,看到首长坐在床头捧着本书,她站在床边没动。

卓绍华抬了下眼。

“首长,我今天和帆帆睡吧!”她很真诚地看着他。

“厌倦我了?”卓绍华慢条斯理地掀开被角,她快速地往里一钻,抱住他精瘦的腰,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抱着这么舒服,想厌倦太难。

“不是。我想给你一个独立的空间。”

“要了干吗?”拍拍她,让她快点入睡。

“自由地想你想想的那个人。”

他深呼吸,怎么嗅着一股醋味。

她咕哝咕哝了一会儿,渐渐没声了。

他把灯熄了,也躺下。刚想把她往里揽,听到她叹了一声:“我已经成熟了,首长!”

他不禁失笑出声。

第二天,诸航睡到了自然醒,床上只有她一人,听到小帆帆在高声叫着恋儿。她揉揉眼坐起来,手一抬,枕头下面飘出一张纸。

她信手拿了过来,呃,首长的字迹,俊逸挺拔。

我的心,

是一座城,

一座最小的城。

没有杂乱的市场,

没有众多的居民,

冷冷清清,

冷冷清清。

只有一片落叶,

只有一簇花丛,

还偷偷掩藏着——

一抹深情!

我是一座小城,

一座最小的城,

只能住一个人,

只能住一个人,

我的梦中人,

我的心上人,

我的爱人——

诸航!

她想笑,嘴角撇了几撇,眼睛反倒红了。那样一板一眼、一本正经的首长哦,把人家顾城的诗改得面目全非,可还是令她感动,真是很肉麻的一对夫妻哦!

首长他不再是一颗星,他要做一座小城,那么她就做城中自由出入的猪吧!

预订签名版独家番外《远大前程》

1

调令下来的时候,圣诞节刚过,正是帝都最寒冷的季节。

诸航是在书房接的电话,打电话给她的是卓明。一时间,诸航脑中出现了一片空白,没有说话。卓明安慰道,你不用担心,绍华妈妈马上要退了,你大姐和姐夫也离得不远,宴南飞也在国内,都会帮着你照顾帆帆和恋儿。

这不是她失神的关键,好不好?

随着年岁渐长,虽然还端着一张稚气的小脸,帆帆却越来越有首长的范了。安静,懂事,品学兼优。诸航想像个伟大母亲操点心,烦点神,都没个机会。

诸航有点郁闷,她怀念那个以前笑起来皮皮的坏家伙。她向首长嘀咕,首长拧眉看着她,你是不是嫉妒帆帆没有遗传到你的缺点。她大言不惭道,我是个完美的人,没有缺点。首长笑,替她把抓乱的头发理好,有你这样的妈妈么,整天巴着孩子闯个祸,好扬扬自己的威风。其实帆帆还是从前的坏家伙,只是他大了,不会像从前那么外露情绪。你看他有被别人左右过吗,他做的都是他喜欢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腹黑,像谁,诸航瞪大眼。

卓绍华嘴角微微抽了抽,慢悠悠地说道,去看恋儿吧,如果你很闲的话,她好像刚刚砸碎了什么大概是妈妈刚送的那盆花。

诸航拔腿就往外冲。

用‘坏家伙’这个词来比喻恋儿,实在是微不足道,她活脱脱一个小恐怖分子。精力充沛得让人咂舌,从睁眼下床到脱衣睡觉,每分每秒,她不会消停一会。她对任何事物都是好奇的,语言表达丰富,表情五彩缤纷,动作麻利迅速,每天至少闯三个小祸。

诸航觉得卓亦心这么淑女的名字和恐怖分子一点也不搭。

小艾和柠檬生的都是男孩,这样一看,北航曾经的吉祥三宝的第二代,就出了恋儿一个小公主,偏偏这位比四个男生都野。

多么令人啼笑皆非!

恋儿很喜欢球,去公园看到几个小男生在玩球,她挣开诸航的手,欢叫着向小男生们扑去。

柠檬撇嘴,很有做色女的潜质呀,看到帅哥,两眼放光了。猪,这可不太像是你生的,会不会抱错。

抱错的可能性非常小,恋儿出生的那天,产房内外那是重兵把守,但凡事也有可能。

遇到诸盈,小小声地问。诸盈冷冷哼了一声,哪里错了,你小时候就这样,妈妈说,她的腰怎么佝的,就是你闯祸太多,她天天低头哈腰向人家赔不是。

诸航摸摸鼻子,在恋儿面前再也不敢理直气壮地训斥。千错万错,原来都是自己的过呀!

恋儿,为什么要砸碎这个花盆?真是欧灿送的花,叫什么纽西兰玫瑰,名贵着呢!欧灿不遗余力想把恋儿往名门闺秀上熏陶,音乐,舞蹈,花艺,茶道……每每被挫败得一塌糊涂。但欧灿毫不气俀,没关系,我们还小,女大十八变。

诸航不想打击欧灿,她是恋儿的现成的镜子,都变3三十年了,就这样。

昨天那个花苞这么大。恋儿拭去脑门上的汗,蹭了一层泥,像个小鬼脸,乌溜溜的眼睛瞪的大大地。今天还是那么大,恋儿不放心,想看看下面有没有虫子咬它。

有么?诸航想笑又想哭。

恋儿摇摇头,它的头发太多,虫子可能藏起来了。

那不叫头发,叫根须。从画室出来的帆帆插了句话。

诸航狠狠斜过去一眼,帆帆,你看到妹妹闯祸,也不阻止?

帆帆无辜地闭了眼睛,妈妈,我觉得妹妹没有做错呀。她发现花草生长是需要一个序期,不比一只花盆重要么!还有,妈妈你认为妹妹会喜欢那盆花?说完,他耸耸肩,摸摸恋儿的头,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恋儿咧开小嘴,笑得咯咯的。

好半天,诸航才回过神来。她扭头朝向房间看,首长笑语晏然。

首长永远是英明的,这个装大人似的臭男孩果真还是那个坏家伙。

我在家中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月上中天,诸航向卓绍华轻声抱怨。帆帆和恋儿,无视我的威严。

嗯。卓绍华一只手给她做枕头,一只手拿着本书,翻页时有点困难。你很担心吗?

去爸妈家吃饭,一吃完,他们就说,出去和帆帆恋儿玩吧。我是玩具么,我是他们的妈妈。这样下去,他们对我会肆无忌惮。哼哼唧唧翻了个身,推开颈下的手臂,拿后背对着他。

对自己要求别太高,而且,也没必要高,帆帆和恋儿这样快乐,不正是因为有一个和他们亦姐亦友的妈妈!把灯调暗了,躺平,温柔地揽过别别扭扭的人,低声笑道。其实,他们怎样,你不要太计较,陪伴你一生的人是我。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重的。

幸好还有首长,诸航感动了。我以后再也不爱别人了,我把首长往前挪,排第一。

原来我排第几?

感觉到腰间的手臂一紧,诸航慌忙笑道,一直是第一呀。

诸航,你是不是还忘不了某个人呀。

啊,现在都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首长把陈谷子烂芝麻翻出来,想种一亩田?乖乖地转过身去,主动抬头,吻上他清凉的唇,两只手不安分地从他的睡衣下滑向后背,俏皮地,魅惑地弹奏着。

如果是呢,绍华?

她只有在极亲密时,才会叫他绍华。

呼吸,刹时乱了。

你敢!他一侧身,她已在他身下。

她鬼鬼地笑,索性丢盔弃甲,仍由他处置。她擅长攻击,疏于防范。唯有在他面前,她愿示弱。

航航,你还在么?久听不到回应,卓明着急了。

在的,爸。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丝笑,我会全力支持首长的工作。

2

没想过,要和首长分离。

他们婚后,已经有过两次长长的分离。一想起,心仍然一抽,瞬间,呼吸放缓,四肢都有疼痛的感觉。

首长在网络奇兵工作多年,成绩斐然,升职并不突兀。南京呀,九朝还是六朝古都。江南春早,花红柳绿,美女如云,她不在身边,如果有诱惑,首长挡得住么?这个无需纠结,首长绝对是专情专一的君子。可是南京真的很远,哦,再远也没有特罗姆瑟远,但那也是异地。

航航,你得有个思想准备,绍华的新工作,不是一般忙碌,压力也非常大,以后家里可能不太能顾到。卓明说。

她懂的,首长,绝对是有着远大前程的人。顾大家,就不能在意小家。那何必要结婚呢?她没有多说,闷闷地挂上电话。

帆帆放学回来了,先洗澡,画一会画,然后才吃晚饭。恋儿皮了一天,晚饭时,眼睛就有点睁不开。洗好澡,用毛巾包着出浴室,已经睡得嘟嘟的。唐嫂把她抱走了。

应该去画画的帆帆,随诸航进了书房。

妈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诸航,遇到什么事了么?

坏家伙自小就观察入微,她一点情绪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诸航坐下来,把他拥入怀中。是有一点事,不是大事,不是坏事,但妈妈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

帆帆点点头,没再说话,任由她抱了很久。

卓绍华回来得不算晚,九点还没到。帆帆也睡了,他现在有了自己的房间,与画室紧挨着,大卧室里,完全没有“第三者”的痕迹。

关上门,脱下外衣。如果诸航已经上床,他会走过去,吻吻诸航,才去洗澡。如果诸航在书房,他折身就去书房。

诸航手撑着下巴,歪在床背上发着呆。

今天好不好?卓绍华没有急着进浴室,在床边坐了下来,拉过诸航的手,轻轻抚摸。

首长,你应该早就知道去南京的事吧?诸航向来不懂迂回,卓绍华也鼓励她不需要那样。

卓绍华深深地凝视着她,笑了笑,然后点头。也没有很早,没告诉你,不是怕事情有变故,而是我有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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