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快忘了,有多久了?还是,其实根本就没忘,她只是把那块记忆给掩埋了。埋的比什么都深。在海底的最深处,即便是再大的风暴,也不会令其沉渣泛起。她怕疼,关于疼痛的记忆,她总是选择忘记、选择回避。
她一直以为,只有她自己在疼。而他,他并不在乎。
那时候她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刚刚开始工作,好像生活里全部的重心和精彩都在工作上了。那么多的热情,那么多的活力,突然的迸出来,那些她以为都从自己身上消失了的热情和活力,让她觉得兴奋。偶尔觉得累,可是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太辛苦了的缘故……她没想到居然是怀孕。
那天早上,她坐在卫生间的化妆凳上,呆呆的看着试纸上的两道红线,脑中一片空白,背后冷汗直冒。完全记不得,完全记不得……她的心神,慌不择路。她起来,又坐下,又起来。卫生间变成了一个让她窒息的闷罐。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有很多工作,她马上要去澳洲做为期两个月交流,她正在准备攻读博士……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她完全没有准备。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妈妈。她做不来的。她一定做不来的。
她跑出去,开着车子,去药店,买回了一堆验孕用品。结果都是一样。她疲惫的坐在地毡上,坐了好久,晚饭也没有吃。后来,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她胡乱的把面前的一堆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下楼去,看到他带了朋友回来。他正在客厅那间小酒窖里,招待客人。看到她,他笑着,给她介绍,一起回来的朋友是他在英国读书时的朋友李云茂……具体做什么的她不记得了,她只是礼貌的打招呼;她看着铁河,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她想她得和他谈一谈。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尽管,这是意外,这是他们都不曾设想到的意外的牵绊——最终会成为他们之间永久的捆绑。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李云茂在问,你们还没有baby吧?她心里便是一颤。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听力变的灵敏无比。她听到佟铁河在笑,他笑什么?她听他说不要吧,好烦的,现在这样多好,清净……她快步上了楼。倒在床上她眼睛瞪着天花板,在昏黄的灯光下的翎羽,有七彩的光芒。
不要。他说不要。好烦。
她原本像有大石块压着的胸口,更沉更闷了。
凌晨的时候,她下楼去,看到他一个人在酒窖那小橡木桌边坐着,李云茂已经走了。她站在那里,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好像觉察到,回过头来,两个人对视,好久,他站起来,有点儿摇晃,还没忘了,把酒杯里最后一口酒给喝掉,他走出来,走到她身边。
还没睡?他问。
正文第十一章莲与杉的迤逦(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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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红红的脸膛,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不打算理睬他。他见她有点儿生气的样子,反倒笑起来。她去倒水,他坐在厨房高脚凳上要水喝;她热牛奶,他也要一杯;她要上楼去,他一直跟着她……他歪缠的她急了,只是瞪着他,他就笑眯眯的,爬到她的床上去,不脱衣服不洗澡。她气恼心烦,又伤心。坐在一边,看着他。看着他只有在酒精作用下,才会变得柔软的姿态。剩下的时间,多数是冷漠生疏。就这么想着,她竟然有些怯了。
佟铁,孩子……真的不要嘛?她问。声音很轻。很小心。怕他听不到,更怕他听到似的。
不要。他回答。眼睛都没睁。
她呆呆的。缠绕了她一天的问题,像巨大的肥皂泡一样,在她面前,被他这句话,“噗”的一下,戳碎了,片刻,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脸的湿意。
浚第二天她就去了医院。
一大堆的化验,让她身心俱疲。更让她难受的,是老医生的话,反复的问她,考虑清楚了真的不要嘛,第一胎……她只是沉默。听到老医生叹气。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老医生还说,现在的年轻人,做这个手术,跟感冒发烧一样……她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感受着那股冰冷。
她手上拿着的单据,薄薄的一叠,可是沉的很。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上面的名字,是的,景自端,没错。她在等待,有人会叫到她这里……这等待极为漫长,而且,痛苦……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痛苦?不会的。她怎么会觉得痛苦?她不过是在去除一种多余的牵绊,这牵绊甚至只是一颗“小水滴”,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她想着,想着。却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听到护士在叫“景自端”,她却加快了脚步。
藐外面阳光明媚。秋天了,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着落下来,添了一层凉、一层悲。她好像是逃回家里去的,开门的时候,看到他在家,她几乎是呆了,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他模样淡淡的,说是昨晚喝多了,犯懒,今天没有去上班。她低着头,经过他身边,听到他叫她,她回了一下头。他问,阿端,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她说没有……我跟你说过的,我后天飞悉尼。怎么了?她手心捏出了汗。
那是我听错了。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呢。他平静的说。隔了一会儿,又说,去了那边记得联络五姨。妈妈拜托五姨这段时间照顾你,而且我已经和五姨通过电话。你记得打电话过去,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若是不想麻烦她,你直接找那边分公司的tj也可以——他交代着。顿了顿,他还说,自己在外面,小心。
她看着他。应着声。
他接着说,他明早也走,出差要一阵子,不能送她了。
她说好。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她几次想要开口,看到他沉郁的表情,话到嘴边,都咽下去——她果然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说;她想她还有时间……只要一个电话吧,也许不这样面对面的、不看着他的脸,她比较容易再开口,再问一问他。
她只是没想到,后来,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她到达悉尼之后的一个周,忙的四脚朝天,只是在周末抽空去拜访了佟铁河的五姨关友荷。就在那天,她回到学校宿舍之后,在浴室里,滑倒了。她摔在地上,顿时疼的发昏,强挣着想要站起来,根本动不了。她只好拽倒了浴室里的架子,制造出了响声,才被室友发现。她按着肚子,那一刻的慌,没有办法形容……她脑中有一点意识,恐怕是、恐怕是……不行了。还没有到医院,已经见了红。
她恍惚间只听到医生和护士在不停的问她问题,她都只是摇头,所有的感官,都被痛楚填满了……她最后是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知道她那时候当然不止是失去了意识,她还失去了那颗“小水滴”。她把自己裹在被单里。肚子里的“小水滴”没了,却原来都跑到了眼睛里,小水滴太多,她眼睛又太小,所以小水滴都涌出来了……她听到有人和她说话,说别哭了,你这样,以后会眼睛疼的。
她没想到在这里,会有人和她说中文。她擦干了眼。
跟她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华裔女孩子。正在床上玩手机。一边跟她说话,一边玩,眼睛并不看她。没事的,会好的。你第一次啊?她问。
自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一次总是比较难过。以后就好了。
那女孩子笑了一下。说,我这次是比较惨,其实,只要吃药就好。这次搞到进医院就真的是惨。
那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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