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们都是小怪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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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地看着屋顶。他好久都不想诺诺了,他正学着适应她在自己的生活里扮演新的角色,作为老大夫人,江湖上俗称大嫂。古惑仔里说勾引大嫂要受三刀六洞之刑,可见勾引大嫂是何等淫贱下流的事,绝非一部书的主角该做的。可当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没有诺诺的生活时,诺诺却以一个丑陋傀儡的形象出现在梦里。这个梦仿佛在暗示什么,可他还是想不明白。

诺诺已经失踪很久了,说是出外实习,可怎么会有这么秘密的实习,连恺撒都不知道她的去向。路明非隐隐地担心起来。

他摸索着起身,想去接一杯水喝,忽然惊得蹦了起来,他这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来,绘梨衣不见了

那不是普通状态的绘梨衣,而是血统处在爆发状态下堪比巨龙的杀戮者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时间是凌晨四点,他们被黑道阻截是昨晚九点前后的事,这么说来绘梨衣已经消失了七个小时七个小时里这个危险的杀戮者在东京的雨夜中游荡

他忍痛抓起椅子上的衣服,想出门去找她,忽然发现浴室的门缝里有微弱的光。

他慢慢地推开门,浴室里黑着灯,电视里正在重播奥特曼系列中颇为有名的那部迪迦奥特曼。这部特摄片是1996年上映的,算是元祖级的特摄片了。

剧情一如既往地毫无变化可言,外星怪兽在虐过迪迦奥特曼之后,迪迦奥特曼反过来压制了怪兽,大家笨拙地扭打在一起。浴缸里放满了水,绘梨衣蜷缩在浴缸的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路明非松了一口气,赶紧用手遮脸。他不是第一次在绘梨衣洗澡的时候闯进来了,比前一次镇静了许多,他没有立刻退出去是想确认一下绘梨衣的状态。

我马上就出去,你没事吧我已经好了我没事了。他说得杂乱无章。

绘梨衣仍旧缩在浴缸的角落里,黑暗里她的瞳孔亮得慑人。但那不是进攻前的凶相,而是恐惧,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蜷缩在浴缸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路明非又有点紧张起来,他本以为绘梨衣还有心情看特摄片,应该处在比较稳定的状态下,可情况跟他想的不太一样。绘梨衣把自己更深地泡进水里,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带着微微的血红色。

水面上浮着那件被鲜血浸透的、蓝紫色罩黑纱的公主裙。

她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所以返回旅馆里立刻把自己泡在了浴缸里,放水清洗身体。她是杀戮者,但她所受的惊吓跟那些人临死前感受到的恐惧是同等程度的。当时她处在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中,但她还是把路明非带回了情人旅馆。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去,但是浴缸实在太大了,他伸手也够不到绘梨衣。

他还不敢把手伸得太长,一则怕触碰到绘梨衣的身体,二则绘梨衣的神情有如炸毛的小猫,猫温顺的时候可爱,但受惊时是会连主人都咬的。

绘梨衣警觉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一个湿透的枕头。

路明非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话让她安心,可他刚做了那样诡异的梦,他看绘梨衣一时像是受惊的小女孩一时像是燃烧的丑陋傀儡,他的手也有点抖。

别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我会保护你,别怕。他干巴巴地说。

他拿起浴缸边上的小黄鸭,放进水里轻轻地推向绘梨衣。两个人的目光都跟着小东京天空树亮灯是你安排的酒德麻衣问。

还不是武宫贤司想出来的那套老招数神启嘛,在双方心动的时候给他们些神启,让他们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逢。苏恩曦撇撇嘴,那帮专家组也就提了这么一条有价值的意见,钱倒是花了不少。

你应该在高天原坐镇,来这里干什么

红豆大福饼,趁热吃咯。苏恩曦把手中的便当盒递给酒德麻衣。

对我这么好

关心你嘛苏恩曦耸耸肩,去屋檐下躲着吃吧,不用守着你那支狙击步枪,人家正在拥抱,情意绵绵,不会忽然化身怪物毁灭东京的。

两个人躲在短短的屋檐下吃红豆大福饼,雨滴落在她们考究的靴子前。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那么喜欢记录音日志苏恩曦问。

薯片你有没有怀疑过一件事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过酒德麻衣望着外面千丝万线的雨。

我得指出你这种唯心主义的怀疑在尼采和斯宾塞的著作中已经有过非常详尽的批驳,如果你需要参考书的话我可以借你几本书看。

我有没有给你讲过忍者的生活酒德麻衣忽然转向另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没有,不过在我想来忍者不都是你这种样子的对吧开兰博基尼跑车,穿的高跟鞋、二号礼服,坐着公务机全世界泡帅哥。

真实的忍者是一群疯子。酒德麻衣咬着红豆大福饼缓缓地说,忍术这门技巧被发明出来的时候,是日本历史上最混乱的年代。那时在伊贺和甲贺这两个小地方,几百个人就是一个小国,小国之间相互战争,因为不相互战争粮食就不够吃,赢家吃输家的粮食才能活下去。因为人数少,所以单兵实力被特别地看重,于是大家都不惜一切地开发人体的潜能。忍术的入门练习是用手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我做这个练习的时候,老师在我下面放了一块钉板就走了,我吊了整整一天,累得失去意识了都不敢松手。

我去,这是练习么这是肉刑吧你们日本人能要点脸么

可这就是忍术的真谛,与恐惧为伴,恐惧把你的潜能激发出来。古代忍者相信自己生活在神秘的世界里,召唤式神,与妖鬼战斗,但这些都是恐惧带来的幻觉。

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

其实传说中那些伟大的忍者并没有活过,活过的只是战乱年代的一些可怜人。所谓伟大的忍术传统,本来就是一场骗局。酒德麻衣说,相信这个的忍者就是一群疯子。

那么你也是疯子咯

是啊,我也是个忍者,与恐惧为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生活在一场骗局里但自己不知道,我担心自己的记忆出偏差,就用录音笔把我做过的事情记下来。有一天我疯掉了或者死掉了,能证明我活过的东西就只是这些录音带而已。

长腿你忽然变得很忧郁,忧郁得很感人,你是立志要当作家么苏恩曦笑。

别笑,每个人可能都生活在骗局中,你也不例外。我们在这里看着路明非,知道他生活在一场虚假的爱情里,可谁知道我们的生活之外没有人正悄悄地看着我们呢酒德麻衣幽幽地说。

只要不是个咸湿大叔我就没意见苏恩曦满脸不在乎。

酒德麻衣笑笑:以前有个剧作家追我,跟我约会了三四次。有一次我问他说你刚开始写一个故事的时候,知道结局是悲剧还是喜剧么他说我知道,悲剧还是喜剧通常在开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即便结尾还未确定,我已经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样的情感。我说那如果你要写一幕让人流泪的悲剧,你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写悲剧发生前的欢乐呢他说喜剧中欢乐是为了让人笑,而悲剧中的欢乐是为了让人在结尾时的悲伤加倍,你曾有多快乐,就得用双倍的悲伤来买单,所以一个好的剧作家必须学会写欢乐,即使他们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欢乐这种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给路明非制造了一场爱情,但因为剧作家是老板,是标准的浑蛋,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故事写成悲剧

酒德麻衣点了点头:老板不像是个能写出喜剧结局的人,这不取决于他想不想。那个剧作家说,当他开始写一幕真正的好剧时,即便他自己都无法改变结局你可以挣扎,但无济于事。

苏恩曦沉默了片刻:如果是我,会在悲剧结局到来之前开开心心地过。

多年之后路明非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深爱过他的女孩,名叫绘梨衣,但那只是骗局。那几天的欢乐是剧作家为了映衬结尾的悲剧而写出来的桥段。如果你是他,你会喜欢那种开心么

别傻了长腿,你以为你是谁你没办法操纵爱情,你能做的只是加速那件事的发生。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路明非真的爱上了上杉家主,那是他原本就有这个可能性,你只是加速了事情的发生。苏恩曦说,你还记得那位从迪拜追你追到纽约的年轻伯爵么你永远都不会爱上他,即使伯爵风骚靓丽地向你走来的时候,天上降下天使来对你咏唱说啊酒德麻衣,张开双臂接受你宿命的爱人吧想象一下,如果真有天使告诉你你宿命中的爱人是那位伯爵,你会怎么样

酒德麻衣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会一脚踹在天使脸上,叫他别烦。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伯爵不是你的菜。只有当你对伯爵动了心,再出现神启,你才会顺势倒在伯爵的怀抱里。同理你也没法强迫路明非爱上上杉家主,你只能试着给本来没有机会的爱情一个机会。如果上杉家主确实只剩很短的生命了,那她至少能在生命结束前体会一下爱情。我们做了好事。苏恩曦打了个响指,就算结局是个悲剧,也该是了无遗憾的悲剧

酒德麻衣歪着头审视苏恩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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