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对面,一辆银灰色astonmartin静静停在细雨中。
车窗摇下,冰冷倨傲的男子以手撑窗,冷冷看着她一个人孤寂地淋雨走边边。身上分不清是雨水或墨汁,她整个人像极了江南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女子,直直晃入了他的心底。
她也跟阿荏一样,不懂得爱惜自己专喜淋雨吗!
陈以航胸腔里蓦地一疼,他半仰起头紧闭双眸,觉得很累。
昨天下午陪杨秉文下棋。
白子落定,杨秉文淡淡笑容浮上面容:“厚积薄发,终会换得天地一宽。不错,以航你的棋艺越发长进了。”
他谦逊笑笑,不多言语。
杨昱美笑着黏了过来,勾住以航的手臂:“爸你又赢了啊,以航你真没用!”
杨秉文假装脸一沉:“你个没大没小的丫头,还没嫁人胳膊肘就往外拐,以后眼里还有我跟你妈吗!”
陈以航收棋局的动作微微一滞,老爷子的意思,他懂。
饭桌上只剩下银筷发出的清亮声音,杨秉文接过茶漱了漱口,不经意说道:“下个月五号,锦森的30周年庆上,我打算宣布你和昱美的婚事。”
杨昱美绽放出一朵极美的笑容。
陈以航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汤:“好。”
道了别,司机于南早已等在路边,替他拉开车门。
陈以航回头望了一眼阶梯上的昱美,她朝他粲然一笑挥挥手,他没有回应。
于南不知道老爷子又说了什么,让老板心情如此不佳。他回身朝昱美深深鞠躬,便带上帽子坐进了驾驶座。
于南不时透过倒视镜看后座上的老板,他自上车后一直在翻看文件,忽然交代了一句:“明天我不去公司,车我留下,你待会自己打车回去。”连眼睛都没抬。
“是。”于南懂原因,故不再多话。
……
车窗大开,夏雨无孔不入地飘了进来,陈以航一颗心也像是被浸泡在梅雨天里,慢慢地皱了起来。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固守这么多年的阿荏,真的是要彻底、永远地失去了……
他揉揉额角,又恍惚看向对面。
阿荏。
以航极疲惫地念出这两个字。
“砰”的一声,车门被甩上,他大步步入雨帘,暴雨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
苏沫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宽大的身影,心狠狠地突了一下。
抬眸便对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雨滴顺着他深邃如刀刻的五官滑下,毫不客气地在衣料上晕开深浅不一的痕迹。
苏沫觉得,他此刻美得不像真人。
我见过一场海啸,没见过你的微笑9
这果真应了一句话: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苏沫霎了霎眼睫,擦过身子就走。
却被他一把钳住,狠狠扯了回来。
她没稳住身形,一下跌进他坚硬的怀抱里。下一秒,他薄凉的唇就欺了过来,苏沫惊得瞪圆杏眸,清晰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她奋力挣扎,推他、打他,却只换来他更大力气地禁锢她的双手和脑袋。
他的舌灵活撬开她的唇齿,钻进去与她唇舌辗转纠缠。他的手指似乎要嵌进她身子里,她察觉到他的怒气,在一寸一寸蔓延,四周暧mei的空气中浮动着丝丝酒气。
酒气?他喝酒了!
苏沫心底滋生一股惧意,可樱唇被他死死堵住,“陈以航”只能变成一阵阵无力的呜咽。“唔……”他霸道的气息强势专制地灌入她的心肺,雨水砸进眼睛,泛起一阵阵酸涩滚烫的疼痛。
她羞愤至极,忽地狠狠咬住他唇瓣,浓重的血腥味霎时溢满彼此唇齿间。
他皱眉低咒一声放开她,黑如幽潭的眸子里俱是不可思议:“你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么!”
“无耻!”苏沫后退几步,紧紧抱住颤抖不已的身体,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如山洪般喷出!
陈以航愣愣看着她狼狈奔跑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再也不见。
雨,落得愈发急了。
与此同时。
市政府金色宴会大厅,数百家媒体对准举着香槟酒杯的市委书记高业年一阵猛拍。
一片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中,高业年步至子乔身边,拍拍他的肩,脸上看不出表情:“你颜伯父这次要好好谢谢你了。”
“是以航没想要去争。”
高业年见他漫不经心就要走,忽地严厉道:“几周不回家在外面鬼混像什么样子!下周你顾叔叔的女儿学成回国,我们两家约好了一起吃顿便饭,你跟那个姓宋的女孩子尽快断掉!”
子乔止步。
他轻晃高脚杯里的红酒,悠悠转过身子看向父亲,笑得疏远:“您管的也太宽了点吧。”说完提步就走。
身后的高业年气得颤抖。
杨昱美瞧见他一个人倚着窗,一袭红裙曳地优雅走近,笑道:“一个人喝闷酒?”
他也笑笑:“以航没来?”
“他又去那边了。”她神色微微泛苦。
高子乔点点头,眯了眯眸又看向窗外。天空灰蒙,愈发衬得身后一派金碧辉煌更显刺目,而他与父亲之间的隔阂,则是最刺目的那道伤疤,一碰就疼。
轰。
雷电交加。离地面三千米左右的大气对流层,雨云高效地制造着一场场夏季雨。
苏沫踩在水坑里脚下失稳,狠狠摔在地上,痛得整个人都蜷曲起来。
雨珠砸在她脸上,生疼冰冷,她一怔,继而像发疯了似地拼命擦拭唇瓣,可那个男人的气息却似蛊毒,越来越浓稠,越来越……跗骨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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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一场海啸,没见过你的微笑10
原来——
自第一次餐厅钢琴邂逅,到沏茶,再到福记偶遇,都让他误会是自己刻意为之,别有情意!他错以为她与其他女人无异,都想要接近他攀附他,所以目露嘲讽举止孟浪,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可她要怎么说出口,每次与他相遇,她都会觉得心脏不能负荷,所有的感情融进血液,一寸一寸涨高,最终泛滥成灾。
苏沫不可自抑笑开,眼眶里的泪水却是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陈以航在雨里怔怔站立良久,酒醉伴着淋雨的微凉袭上全身,头渐渐昏沉,胃部也跟着开始一阵阵翻滚。
他倚在路边一直吐,笑容苦涩:“九年了,阿荏,你是不是在怪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杨昱美的第十一次来电。他看了一眼,接通。
“以航!”她很紧张,每一年妹妹的忌日,都是她的噩梦。
他揉揉额角,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以航,你还在墓地吗?今天从福记出来你就去了那边,现在宴会都结束好久了,我去你家没找到你,打你电话又一直不接,你别吓我啊……”
陈以航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没站稳撞上车身,发出响亮一声。
杨昱美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急道:“以航,你怎么了?你,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他皱了皱眉:“我没事。”
她似乎被他的冷淡伤到,静了一下,又忽然换上近乎乞求的语气:“我真的很担心你酒后开车,让我来接你好不好?”
他仿似没有听到般,嘴里只是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杨昱美急得哭了出来:“以航你不要吓我,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我……我爱你。”
陈以航的睫毛突然一颤,爱……
他还有爱情吗?
他的爱,早在九年前的今天,随着阿荏的死,一起死了。
三千多个日夜,他永远记得那场惊心动魄的车祸,熊熊燃烧的大火,面目全非的少女尸体骇然入目,还有她身上挂着的碧玺项坠,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情物。
曾经光鲜夺目渗入生命的面孔,现在任凭他如何烂醉如泥,都再见不到了。
连梦里,她都吝啬出现。
“以航?杨颂荏已经死了九年了,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是我陪在你身边,是我啊!”她声嘶力竭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喂?喂?以航?”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手指动了动,直接摁下关机键。
昱美,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是否只是贪恋你跟阿荏那如出一辙的面容。
陈以航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他恍惚看到自己坐在两棵枝繁叶茂的泡桐树中间,眯起眼睛做复习。然后一个穿白色上衣,眼睛灼亮的女孩子跑过来,微带羞涩地说:“我正在看书呢,你挡住了我的太阳。”
这样璀璨的画面,即使在九年以后,依旧像是伤口一样,微微牵扯一下,就会很痛。
而且,无法愈合。
我以为逆着风奔跑,就可以时光倒流再遇第一次的你1
“嘟——嘟——嘟——”
这是从手机听筒传到左耳耳膜里的声音。
子乔将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嘴里愤愤嘀咕:“这两个丫头片子又迟到!”
手机突然发出淡淡的蓝光,他打开短信一看:“荏荏有事不来,我带啦啦队来捧场,记着你又欠了我一顿哈根达斯!”署名是杨昱美。男生无奈笑笑,一个月总要被她敲诈那么两三次。
今晚是他们和圣元高中的篮球赛。观众席人山人海。
甫一进场,高子乔便公子哥儿般吹起口哨,风情万种君临天下地朝女生们挥挥手,又暧mei地揽过以航的肩。以航唇角微动,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场下顷刻爆发出更加喧嚣的尖叫声!
——常常一起出现,都还没有女朋友,会不会一起睡?谁是漫画里的小攻,谁是漫画里的小受!
外面是寂静的黑夜,场内却是热闹翻天的比赛,凉城一中的比分一直领先。中场休息时,广播里放起《歌舞青春》的主题曲,篮球宝贝们从四面八方尖叫着簇拥而上。陈以航喝水的动作微微一滞,他显然也看到了舞台中央的杨昱美。
一如往昔露出光洁的额头,身穿艳红抹胸和超短裙,烟熏色妖冶至极的妆容。手捏花球,一笑倾城。
男生的眼神微染迷离,记忆呼啸而过,回到那日细雨中的绿野,女生言笑晏晏,眼神灼亮地问自己愿否教她画画?实在是很难想象,她摇身一变,就成了长袖善舞光芒万丈的另一个人。
“嘿!别看入迷了!”耳畔响起子乔充满戏谑的玩笑声,以航好脾气地笑笑,擦了一把汗,再度上场。
最后一分钟,以航随手接过传球,对方有两人同时来截,他一个假动作急转停,没怎么瞄准就跃起投出,篮球“簌”一下划过当空,时空仿似就此凝滞,杨昱美怔怔凝望着他飞扬的浓黑发梢,屏声静气。
篮球精准地落入框中。
漂亮的三分球!
裁判的口哨声旋即响起,比赛结束。
几秒的静默后,全场忽然沸腾了起来!场上的男生没有意料中激动,只是跑过与队友一一击掌,不经意间目光投向台下,锁住了昱美的身影,朝她淡淡笑开。
四目相对,轰的一声,心房塌陷。
骄傲如孔雀的女生,这一刻就突然喜欢上了那个似风的少年。仿似心中的凌霄花,在暗夜里,含苞怒放。
……
三天后。
高子乔履行诺言,请姐妹二人去吃哈根达斯。
他早就看出那夜篮球赛,好友和昱美之间微妙的眼神交流,于是冲昱美挑眉,嬉笑着故意说道:“下周二是以航的生日,你要不要有所表示?”
杨颂荏一口巧克力还没吞下,便不可自抑地呛到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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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转回青春了,大家别急,过几章男主认错女主这个误会就解开了。小说的新名字你们还喜欢不?人都哪去了,昨天一杯咖啡都木有,好伤感啊啊啊啊!
我以为逆着风奔跑,就可以时光倒流再遇第一次的你2
还好他们只当她是不小心,没多问就又自顾聊了起来,她在一旁听着,隐约还原了故事全貌。盛夏炎热的气息无孔不入,店里的空调安静地吹着风,她的手,微微泛凉。
回神时,高子乔已经离开了,走前替她们结了帐。
姐妹俩闲闲散散搭着话。
“你觉得陈以航怎么样啊?”杨昱美朝她撒娇。
她手里还捧着一本宋词,抬眸轻声笑道:“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温柔也很帅气,篮球打得很棒,成绩也很好。而且子乔说,他其实还有一点点腹黑,当男朋友的话不会很无趣。”杨昱美停了停,骄傲地仰起脸:“最重要的是,他配得上我。”
果然,是这样。
其实姐姐并不是真正想问自己对他的看法,她瞧着杨昱美眉梢处似有红晕在绽开,平静说道:“想好送什么礼物了吗?”
女生长长叹了一口气,趴在桌上:“可是我还从来没向男生表过白诶。”
店门帘上的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杨昱美拖着她去逛街。
日晒。太阳伞防晒霜。无休止的知了鸣叫。
mk魅族品牌店。
——凉城最有名的运动商品专卖店,所有男孩子都向往得到它家独一无二的设计。而下午子乔无意间说起,上次篮球赛,陈以航弄丢了他带了半年的护腕,正是这家店去年的新款。
杨昱美挑中了一款深黑色mk短款,激动问她:“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黑色典雅大气,应该很衬白衬衫的学长才是。可她蓦地就想起绿野日沉,他望着黄昏的天空,眉眼中有少年特有的单薄。他还握着她的画笔在画板上温润笑说:“改日去画海,一片深蓝色的背景才叫壮丽。”
深蓝色代表什么?镇静自若,冷漠疏离。真的很像他给人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重新选了一款。
店员惊喜道:“小姐真有眼光!这是今年才出的kani魅族单款,全球限量五十套,每一件里面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缝在夹层里。”
杨颂荏浅笑道谢,递给姐姐,却被她一把挥开。
“我不喜欢,还是黑色的好看。”冷冷的口气。
她了解姐姐的脾气,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杨昱美却突然眼睛一亮:“这样吧杨颂荏,我们打个赌,你送深蓝的我送黑的,看看学长挑谁的好不好?”
杨颂荏懵然看着她。
姐姐粲然笑道:“服务员,两款都给我包起来!”
好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把两份礼物一起送了出去。
奇怪的是,杨颂荏的心底竟然有一种隐秘的快乐。若是自己猜中了他的喜好,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离他又近了一点?这几日她总觉得胸腔里的情绪层层上涨,汇成了一条河,密密地一直想要往外溢……
直到,谜底揭晓的那天。
我以为逆着风奔跑,就可以时光倒流再遇第一次的你3
校园里,暮色倾城。
“老师再见。”女生乖巧地从办公室退出,轻轻带上门。她看了看时间,恰好赶上每周一次的篮球赛集训结束。女生收拾完书包来到隐于泡桐树叶阴影里的走廊,看着不远处行走在暗暗光线里的少年。
他青涩的肩线。他宁静的侧脸。他微抿的唇。
咔嚓。咔嚓。咔嚓。
仿似心里忽然架起单反,不停在定格他的瞬间。
男生身边的高子乔看到她,大声朝她挥了挥手:“嘿!昱美!”
她怔怔站在原地,眼前所有景物都以光速模糊起来,唯有子乔手腕上的深蓝护腕,愈发清晰。视线左移,陈以航左手戴着的,分明是深黑色的mk短款,低调而沉寂。
她的手指用力地握紧了栏杆。
高子乔跑上楼梯朝她奔来,刚刚运动完的少年,额头上满是密密的汗水,他甩一甩头发,好看的桃花眼里光芒万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哈哈忘记跟你说了,你和荏荏送的礼物,他挑了你的!”
女生没有接话,眼神穿过他望向身后的少年,他就像是光点汇聚出来的虚像,身影被暮色拉长。
“喂!跟你说话呢!”高子乔懊恼地挑眉,她却一把打掉他伸过来的左手,赌气跑开,走前还不忘用力往下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很熟悉的生气动作。
子乔站在原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愣愣失神:“怎么是荏荏啊?”
“什么人人?”陈以航淡淡问了一句,唇角含笑。她站过的走廊,仿佛连空气里都满是温暖的浮光。
女生心情复杂地回了家。
镜子里,她一把扯掉高高的马尾,拔掉发夹,长长的刘海顺着额头滑了下来。“笨蛋高子乔,连我和姐姐都分不出!”
——今晚放学时,数学老师突然点名让杨昱美去办公室,可姐姐已经翘了自修课去参加舞会了。无奈之下,她只得乔装成姐姐的样子先混过这一关,可没想到竟然死巧不巧撞上了学长和子乔,还都被他们认错!
混蛋混蛋混蛋。
他喜欢姐姐送的深黑色护腕就算了,可为什么自己送给他的kani深蓝限量款居然戴在了高子乔的手上!
女生趴到床上,拉起被子就将脸埋了进去。
时间倒溯至昨天。
陈以航桌上摆着一双淡金色的长方形盒子,高子乔右手搭在椅子上,神秘地说:“猜猜都是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漆黑色的眼眸静水流深:“你认识?”
高子乔呵呵地笑,干脆替他拆开,露出了mk魅族系列特有的包装盒及绒布。
“哇塞,都是mk今年的新款,一份黑一份深蓝。”继而他又意味颇丰地朝以航笑言:“右边这个盒子上还写了三个字——杨昱美!”
我以为逆着风奔跑,就可以时光倒流再遇第一次的你4
以航笑笑,修长双手却伸向左边。没有名字的淡金色盒子里,偏墨色的深蓝,映着中央金色的kani标志,像一颗海洋之上璀璨的星星。
高子乔笑着催问他:“到底喜欢哪款?”
分针以缓慢的姿态移动,男生眯了眯眸,喜欢的和最终选择的,往往都不大一样。
高子乔看着他收起深黑色的短款,笑容如钻石每一个切面都折射出妖艳的光芒:“那这款蓝的可别浪费,我拿走了啊!”说完就往手上带了起来。
以航没有说什么,只是肩部微微地僵硬了一下。
教室外面,夏风吹过头顶的泡桐树,在叶片间折叠、旋转,阳光甚好。
。
再见面是四天后的周末。
他答应子乔替他去带家教,却没有想到命运如此神奇。在礼貌地向佣人道谢,换上拖鞋走进书房的时候,男生的身形明显微怔。杨颂荏抬眸看到他,清亮的双眸瞬间簇起一团火,又在眨眼之间敛息:“看来子乔哥哥又偷懒了,学长等等,我去叫姐姐来。”
然后就是拖鞋击打楼梯“噼里啪啦”的声音,陈以航愣愣瞧着眼前目光灼灼的红衣少女,长长的头发像是海藻,用一条粉色丝带高高束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视线往后,是另一张如出一辙的清丽面容。
故事一下子变得清晰,仿似一片树叶夹在书里几个春秋之后,忽然便看到了叶片上细小的纹络,如血液般纵横交错。
自己……认错人了。
一整个下午,杨昱美坐在他右边侃侃而谈,身子总有意无意地倾向他。他余光扫向对面的妹妹,长发柔顺落在脸庞两侧,刘海垂下遮住眼睛,衬得原就不丰润的脸庞愈加消瘦清怜。她一直在看书演算,笔在纸上“唰唰”疾走,不出声也不看他们。
早就习惯了。
每次补课都是姐姐和高子乔互相闹腾的过程,只是今天自己抗干扰的能力太差了些。她拨了下刘海,慢慢收起笔记和习题集,朝门口走去:“我做完了。”
男生跟着站起:“你,没有什么问题吗?”
她只看了他一眼,无谓微笑:“没了。”
以航想开口叫她,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只能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一个转弯上楼,再不见了。
不是不失落的。
男生在心底低骂了一声,该死的高子乔!而与此同时,篮球馆里的子乔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心想要牵的线,到头来竟然连对象都弄错了。
。
陈以航一本书砸向了他。
“唉哟!”子乔捂住胸口:“好痛哦。”
以航气怒:“高子乔,一个痛字你叫得如此中气十足抑扬顿挫,你再继续装啊!”
“被识破了。”子乔耸耸肩戳他,“怎么了你小子,我还等着你感谢我上周末让给你的家教呢,就等来这么一拳,我多冤啊我!”
我以为逆着风奔跑,就可以时光倒流再遇第一次的你5
陈以航打断他:“就是因为家教,你怎么不告诉我杨昱美还有个妹妹,还有我问你,那个深蓝护腕是谁送的?”
高子乔愣了愣神:“是荏荏送的啊。”他看着以航吃瘪的表情,突然大笑开:“你别装了,你会不知道她们是双胞胎姐妹?你小时候可还抱过荏荏的呢!”
陈以航喝进一半的水险些喷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子的。
颜东、高子乔、杨家姐妹年幼都住在一个大院里,三家父辈关系极好。陈以航三岁时,某天爸爸牵着他去大院里玩。盛夏的泡桐树下,摇篮边围着颜东和子乔,忍不住发出“荏荏怎么一直不理人呀”、“还是美美讨人喜欢”这样的感慨。
陈鸿天朝儿子招招手:“以航,过来见见小妹妹。”
他走近,摇篮里姐妹俩一模一样肉嘟嘟的瓷白面庞。以航左瞧瞧,右看看,最终手一伸,戳了戳右边那个女娃的小脸。
子乔在身后喊道:“荏荏谁都不理的!”可话还没说完,女孩子竟然弯了弯眼角,朝他笑了。紧接着又挥舞起小手小脚,想要去够这个将头探进摇篮里的少年,结果被以航“啊呜”一口包住!
周围大人们满目不可思议,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出一片笑声。子乔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末了直跺脚:“小色女!没骨气!”
大人们笑言日后结成儿女亲家,颜正铭问自家儿子意见,谁料想颜东年纪不大,却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才不要娶双胞胎,以后跟子乔的老婆混在一起,我都分不清谁是我的了。”
子乔则立刻接口:“那我两个都要!”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以航听言,则一把拎起正爬过来抱着他脚的荏荏,酷酷地说:“这个黏人精,是我的。”而蜷进他怀里的荏荏像知道了什么似的,跟着露出粉红舌尖,去舔他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
说话声断在空气里。
屋外明媚的阳光仿似突然逆转成红色的晨雾,泡桐树叶模糊成一片一片拉长的绿色从身边嗖嗖向后退去。男生恍惚站回当年,扎着羊角辫穿着粉红裙子的女生跟在身后,声声唤着“以航哥哥,亲亲抱抱。”
——原来你早就长大,变成了戴皇冠的公主。
——而我依旧茫然不知地以为你是鼻涕满面的小屁孩。
男生极轻地笑了一声。
奶奶喊他们去吃饭。
高子乔想着这一出闹剧,忍不住揶揄道:“陈以航你可真没良心,小时候非荏荏不娶,长大了竟然人在对面不相识。要我说,虽然跟颜东这么多年没见,他一回国肯定还能认出姐妹俩!”
“叮”!筷子和汤勺相碰撞,发出格外突兀的清脆声。
蓦地,气氛骤冷。
桌上的清蒸鱼开始沉默,排骨汤沉默,装着米饭的白色瓷碗也跟着沉默。
子乔的心忽地一沉。
我以为逆着风奔跑,就可以时光倒流再遇第一次的你6
他注意到,以航的表情在一瞬间起了种种微妙又强烈的变化。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想叫他心无芥蒂,再如从前一般和颜东交好已是不可能了。子乔懊恼地噤了声,他怎么忘了,这么多年在以航面前不能提及颜家人的习惯。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连鼻息都是小心翼翼的。
奶奶适时为尴尬的两人舀了汤:“哦哟,饭都不好好吃,当心个子长不高。”
“谢谢奶奶。”子乔明媚笑开,间或扫了一眼对面的少年。以航觉得胸口有些堵,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一种难以掩饰也不想掩饰的漠然。
。
七点十分,屋外的雨下得很轻很轻。
杨颂荏应了一声宋阿姨的招呼,嘴里开始嘟哝:这几天是不是撞邪了,怎么总能撞见欲言又止的学长。单车棚、公交站、甚至是今天的教室门口。
下午自习课,听到外面一直有人咳嗽。女生探头一看,陈以航安静地站在教室门口。衣服素净、笑容很轻,眼睛里有一种名曰温暖的光芒。她重新坐回座位,碰了碰姐姐:“学长来找你了。”
杨昱美绽出甜蜜的笑容,迅速收完书包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我先走了!”
目睹着他们两人并肩穿过走廊,在一片光与影中渐渐离开,她的眉间染上淡淡的惆怅,笔还在稿纸上不断地来回勾画,满满的都是三个字:陈以航。
……
女生走进房间,禁不住尖叫出声:“姐,姐你怎么了!”
杨昱美正拼命挥舞着剪刀,面前散落了一地的深黑色碎布片。她漂亮的大眼睛像火焰一般燃烧起来,似要把这些碎布统统燃成灰烬。“不值得珍惜的东西,我从来都不在乎!”说完还一脚踢开了零碎的垃圾,“砰”一声重重关上房门出去了。
屋外,雨水沿着墙壁流下,蜿蜒如溪流。
屋内,杨颂荏苍白着一张脸,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无。
她看清楚了地上布片被剪碎的标志,拼凑在一起分明是……mk。
有大风,从凛冽的黑暗中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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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绿野。
远远就看见了倚着单车的少年,一副等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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