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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部婚姻美满要请客,这可是一贯传统,大伙儿直说刘伶小气,不愿意请客。

“喂,你们闹一闹可以了啊!”

“请客!请客!请客!请客……”

谁理她哦,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把房顶给掀了。

这些槽子闹起来,鸡飞狗跳,可真是没完。

刘伶被他们吵着,精神越发委靡起来,钢笔狠狠戳着记事本,她心中无比怨念:都是冯栗干的好事!这个家伙,捉弄她很好玩吗?打这通电话什么意思啊!

a城某军区营部

拉开窗帘,灿亮的阳光顿时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子,喧嚣着挤满了房间,目之所及,漆黑的暗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仓皇退散。

“一、一、一二一……”

窗外,操场上传来整齐有力的口号声,声音喊久了,就略带沙哑感,然而从丹田爆破而出的音量,却让人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放眼处,一片绿,或绕操场长跑,或在演练。

这厢,一个身形挺拔、面容俊俏的年轻军官看着操场,一言不发。他是冯栗——a城某军区22师14团3营营长。

“咚咚。”

敲门声传来,他转过身道:“请进。”

从门外步入个皮肤黝黑的小战士,刷的一下,先敬了个礼,简洁道:“报告营长,有一位姓华的女同志在大门口儿,说是要找您。”

“华?”

那军官好看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似了然,又有些无奈,道:“请她进来。”

“是。”

确定了联系人,小战士一溜儿小跑着出去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不俗的中年妇女在小战士的指引中,到了营长办公室。

到了地头儿,她微笑着和黑皮肤的小战士道了谢,然后在年轻军官的目光下,从容地在沙发上坐定,“请给我一杯绿茶,谢谢。”

小战士麻利地泡了茶,在那军官的眼神示意下,机灵地出去了,顺便细心地关上了门,心中暗暗琢磨营长和这女的到底有啥关系。

不怪小战士好奇,平常不管是谁来找营长,营长向来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那气度、那风范、那涵养,整个军区的战士们谁不佩服咱们营长啊。可如今不过是一个姓华的女同志来了,营长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

小战士揣着满腹疑惑,出了门。

门一关,那年轻军官的眉头越发拧了起来。

他在桌前踱了两步,抿了抿嫣润的薄唇,静默地看这位“姓华的女同志”慢条斯理啜了一口香茗,淡淡掠去一眼,“妈,您来这儿,就为了喝一口绿茶?”

他眉眼修长,脸蛋儿雪白,但看面相,与贵妇确有七分相似。

看来是长得随母。

女子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漂亮的眼睛直直看向年轻军官,“我来你这儿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军官沉默了下:“又是为了小顾?”

女子眼睛一瞪,一股子血气猛地往头上冲,眼都红了,“我就知道你和那个顾楚雄没那么简单。小顾?小顾!哼。他顾楚雄是你什么人啊?叫得多亲。”

需要提一下,顾楚雄是个男人,一个生得格外妖孽的男人,他是冯栗当年上军校时认识的。

部队高干子弟圈里的这些少爷们,绝不是什么善茬儿。

如果说,冯栗是阴坏的主儿,表面看来沉默而文秀,那一肚子坏水放在肚子里不动声色,那么顾楚雄绝对如开得灿烂到极致的蔷薇,张扬热烈,便是造孽的事儿,他也能明明白白地放在台面上玩儿。

当年冯栗和顾楚雄在军校里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明争暗斗到毕业。

所有人都当这俩没啥关系——

谁能想到,居然被华昭亲眼撞见儿子压在小顾的身上……

华昭当时就气坏了,对方是顾老的儿子,她能说什么,圈子就这么大点儿,暗里的龌龊事儿摆不上台面。

她一个为人母的,见到这样,能怎么样。

从此,她押着冯栗去相亲,不管对方高矮胖瘦,只要是个母的,她都觉着好。

“……”

儿子不搭话了,华女士怒火更盛,“冯栗,你年龄也不小了。若还是二十出头,你爱怎么玩,当妈的什么时候说过你一句。你素来是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和你爸操过什么心。可怎么单单在这个事儿上,不让我省心。”

年轻军官一言不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任华女士喋喋不休地数落,拿起文件夹和笔,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儿。

华昭说:“冯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指望着你传宗接代。你玩儿什么不好,你看你表哥不就比你大一岁,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还有那谁谁,你们打小儿玩到大的那孩子,当年说什么不结婚,如今还不是娶了。”

“妈妈也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也听妈妈话,去相亲了。可相了那么些姑娘,难道就没一个看中的?”

“不怪妈妈说,那顾楚雄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一张脸蛋儿生得俊,生得俊的姑娘那么多,怎么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

华昭说了大半天,嘴皮都快磨干了。

一抬眼,冯栗没事儿人一样坐在那儿。

他右手边,是一沓阅完的公文——就刚才她说话的空儿,冯栗把公文都整理好了。

华昭一下无语了,敢情自己说了这么久,都白说了。

她对这儿子真是又爱又恨,都是自己宠他宠得没边了,这会儿可好,报应来了。

她嘴角抽搐了两下,忽然想到上次在碧晶见到的那姑娘。虽说是奉之的儿媳,不过看儿子当初对她的感觉,不像是对女人没兴趣啊。

华昭是个聪明人,立马想到那姑娘既然能去和儿子相亲,必是婚姻不顺——看奉之的模样,应该不知道儿子和儿媳不顺吧。

虽然是结过婚的姑娘,比儿子年纪也大,可好歹是个女的。

倘若能让儿子回心转意,明白女人的好……开了一次荤,往后接受其他家世好、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儿应该也不是难事儿吧。

自己就算对不起奉之,也没办法。

她华昭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华女士想了一会儿,试探道:“上次和你相亲的那个,还记得不?”

她一提到刘伶,年轻军官握着的钢笔“刷刷”落墨,那撇捺处明显晕开了较重的字迹,雪白的纸张上,俊逸的字体越发遒劲,煞是好看。

华昭原想着儿子对刘伶的态度不大一般,可这会儿看冯栗的模样依然是头也不抬,面无表情,一门心思也不知是扑在公事上,还是想着那个姓顾的小子,华女士一下急了。

“就是那个姓刘的姑娘,叫刘伶。”

“……”

冯栗在和母亲较劲儿,他十分明白自家母亲是个心高的主儿,自己倘若想在婚姻上拿到主动权,分寸必须拿捏在最恰当的时候。

倘若是过了,怕是得不偿失。

他从公文中抬起眼,一张雪白俊俏的脸蛋上淡若止水,“那是陈阿姨的儿媳吧。”

他此刻倘若有一分兴味,华昭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焦躁。

她踏着皮靴走到冯栗边上,抽走他手底下的公文,实在沉不住气了,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甭和你妈绕那么多圈子,妈看得出你喜欢她。”

“唔,是,喜欢。”

冯栗搭话搭得毫无诚意,伸手要去取华昭手上的文件,文件被华昭扣着,他总不能强取过来。

年轻军官松开钢笔,靠在椅上,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温软道:“妈,别闹了。”他闭目休憩时,浓密的睫毛宛如蝶翼,静静泊着。

光影错落,在他文秀的面容上分割出完美的立体感。

一身军装,更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极好。

多好的孩子啊,华昭心中一阵发酸,越发坚定了不惜一切也要把儿子引上正路的决心。

她搬了椅子坐到冯栗边上,谆谆劝道:“我这怎么是和你闹呢,这可关系到你的人生大事。甭管这公文了,你打起精神来,好好和妈妈说,你对刘伶有什么想法没?”

“她已经结婚了。”

没说不喜欢,有戏!“你甭管她结没结婚,你只要告诉妈妈,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就好了。”

“不喜欢。”

“不喜欢?”华昭笑了下,“家里的女孩们,哪个若是近了你的身,你脸色一下就阴了。谁如果不小心撞到你身上,你嘴上不说,等一回头,任多好的衣服,丢一边,说不穿就再不愿意穿了。害得你那些表姐啊、堂妹啊,见你就头痛,都躲着走……有没有这么回事儿?”

“……”

“平常你就算过生日,都不爱吃甜食。让你吃块蛋糕,和逼你吃毒药似的。也有这么一回事儿吧?”

“……”

华昭越说,眼睛越亮,几乎看见儿子被刘伶引导回正路的模样。

“还记得那天吧?”

“什么?”

“周日——你相亲那天。”

“唔。”

见他还是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华昭索性把话全抖出来了,“那天下午,刘伶在你旁边坐着,你安安静静的,怎么就不说什么了?她喂你一个蜜枣,你二话不说,吞了下去。她说什么,你应什么……平常没见你这么迁就过谁!”

“……”

华昭从皮包里把手机掏了出来,直接递到儿子的手里:“打电话吧。”

冯栗接了手机,却没有拨号,华昭一眼瞪过去,“给刘伶打电话啊。”

她话刚说完,手机就被塞了回来,冯栗的眼睛黑沉如墨,看不出分毫感情:“打了电话又怎么样,就凭她刘伶结过婚,也进不了冯家的门,何必要给她找麻烦。”

“可是儿子……”

冯栗把公文重新展开,眼见低头又要继续办公,华昭心中咯噔一下,仿佛脑子里有什么狠狠撞了过来,整个人都蒙了蒙。

刘伶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

天暗了大半,华灯初上,那光亮打在地上,让低头往公交车站赶去的刘伶恍惚间居然有一种天依然亮着的错觉。

离车站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她等的8路车已经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老姑娘平素最喜欢这种情况,只要跑两步,直接坐上车就可以回家,不用在寒风中可怜兮兮地等着。

“嗡,嗡……”

皮包里,忽然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

谁啊?

这时候来电话!

老姑娘一边跑,一边胡乱地翻着皮包:“喂,你好。”

话音还没落下,手机那头传来一把带着哭腔的可怜嗓音:“姐。”

“团子?”

这声音是她师妹陈圆的嗓音,因为名字取得“圆”得很,所以从小到大,小丫头外号一直是“团子”。

陈圆素来是开朗乐观的主儿,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2012如果是真的,那就实现了世界大同……

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现在居然哭着给自己打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伶追公交车的动作一停,忙把手机放耳朵旁边贴好,“团子,别哭。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呜……我……我……”小丫头泣不成声,刚说两个字,想起伤心事,哭得更大声了。

刘伶不敢刺激她,换了个说法,“好好,你别说,先告诉姐你现在在哪儿?”

待记下地址以后,老姑娘看着绝尘而去的8路车,嘴角狠狠抽了抽。

都是8路车能到的地儿,她刚才为什么不上了车再接电话呢?

耽搁了那么30秒钟,再等公交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事儿的时候。

老姑娘招手拦下出租车,风风火火地赶到陈圆报的地方,但见“春秋茶社”四个古色古香的篆字在夜色下,沉木鎏金,她额角又抽了抽。

人生真无奈。

今天符大公子说在“春秋茶社”等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在心里想:鬼才会去。谁料到一转眼,自己就站在春秋茶社的大门口。

还没等老姑娘感慨一下这份“孽缘”,一团儿粉白色一下子就扑到了自己的怀里,哭得无限伤心。

紧追着她出来的,是一个暴发户模样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明显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

刘伶抬起头,确定了下门上那鎏金的四个大字,其中有俩写的分明是茶社啊!可为啥从茶社里走出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跑茶社里喝酒,这男人到底要多有才啊?

刘伶拍拍小姑娘的背:“乖,不哭了。哭成这样,脸都花了。咱们进去说,这儿人来人往的,多不好看啊!”

其实,已经有几个过路的人不住地回头看热闹。

追出来的男人双脚叉开,腆着肚子,口齿不清地骂着陈圆:“你走路不长眼啊,把茶洒到老子身上,烫着老子你赔得起吗?”

这男人说话不干不净,满嘴喷粪。

刘伶脸沉了下来,一抬眼,乌黑的眸子沉不见底,冰冷的目光扫过男人身上的茶渍,声音清冷而淡漠。

“你烫到哪儿了?现在我们就到医院去检查,伤到哪儿,医药费我付。”

这个天,衣服穿得那么厚,哪怕再烫的茶水泼了一下,透了衣服,能烫成什么样?

这人明显是找茬儿。

陈圆是个软柿子,但刘伶却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跟在后面出来的,有一个穿着风衣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二十来岁,脸蛋儿雪白,嘴角含笑,生着双勾人的桃花眼,不笑时也似含笑。

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翘着嘴角,软声道:“大老爷们皮粗肉糙,捉着这点儿事说,摆明了为难人家小姑娘,臊不臊。”

听他这么说,刘伶感激地递去一眼。

可不待刘伶接过话头儿讥讽中年男人的无耻,但见那年纪极轻的漂亮男人笑眯眯地瞅着中年男人,似自言自语,又似牢骚,嘀咕着:“分明是怜香惜玉,心疼人家小姑娘,偏偏做出这么副龌龊样子干什么。你心疼她,她可不会为你想。那个被她摔碎的九桃瓶,可不便宜吧。”

他笑眯眯说出这么一段话,声音不大,偏偏是所有过路人都能听见的音量。

刘伶当时血液纷纷往头上冲。

九桃瓶?老姑娘就算平素不爱看什么寻宝鉴宝的栏目,也知道这个时候,那家伙用这种语气说出的九桃瓶绝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仿品。

这人看来斯斯文文的模样,居然和暴发户是一伙儿的!

陈圆咋惹上了这么麻烦的人?

小姑娘不敢抬头,扑在刘伶的身上一直哭着,看来这俩人也不是没事找茬儿的。

刘伶同志稳了稳神,琢磨着输人不输阵。

她故作镇定,冷然道:“好了,外面这么冷,在这儿解决也不好看,进去说话吧。”

暴发户摇摇晃晃,眼神儿都没个准头。

刘伶显然是对他身后的那个男人说的。

后者双手依然插在风衣口袋里,听见刘伶的话,露出可爱的笑容,那干净的眉眼,透着孩子似的无邪,可不知道为什么,刘伶总觉得他看着陈圆时,身后好像多了条狐狸尾巴,不怀好意。

茶社的格局很雅,暴发户摇摇晃晃地跟了进来,居然直接醉倒在地,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在他不远处是茶几,茶几上东倒西歪着无数个喝个底朝天的酒瓶。地上,几片摔碎的瓷片儿,白生生的,依稀能见到疏密有致的构图以及鲜艳饱满的粉桃色。

这个,大约就是他们说的“九桃瓶”了吧。

“姐,这东西真的很贵吗?”

陈圆可怜兮兮地抓着刘伶的衣角,躲在她身后,粉团儿似的小脸上沾着泪,粉嫩得仿佛掐一下都会滴出水来,看起来既害怕又委屈。

年轻男人目光越过刘伶,温软地看着她,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格外地魅人。

小姑娘何时被人这么看着,吓坏了,脑袋一下缩到刘伶后面。

“唔,我长得很可怕吗?又不会吃了你。”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年轻男人脱掉风衣挂在衣架上,装出受伤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陈圆。

刘伶嘴角抽了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小姑娘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微微打抖儿,怕极了这个年轻男人。

这时,一个雷鸣似的结巴嗓音忽然飙了出来,骂骂咧咧地爆着粗口——

“靠!臭……臭娘们,打碎老子送人的瓶子,老子找人做了你!”

是那个醉在地上的中年暴发户,他醉了以后,一直糊里糊涂说着醉话。

声音小,也没人理他,可谁都没想到这人酒品这么差,说着说着,居然来了这么雷鸣似的一炸……被这么一惊,陈圆一声尖叫,吓得慌忙跳开了几步。

年轻男人的目光沉了沉,虽然嘴角含笑,可笑容却似乎有点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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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4。11。作者留言:如果有看《邀宠》和《香灯半卷流苏帐》的亲,等晚上21:3022:00再看,我暂时手上在赶出版稿子,所以这边慢了点,我会尽快办完这边的事情去更新。依旧日更,只是偶尔迟点,请诸位稍等!

他走过去,颇有几分痞气地踢了踢醉死的暴发户,笑吟吟地说:“你,去厕所睡着,没叫你,别出来吓着人。”

这个时候,听他这么说,刘伶心里其实很有几分不以为然。

暴发户都醉成这样了,能听他的才怪。

可很快,她就没想法了,连意识都醉没了的这人,听见年轻男人的话,摇摇晃晃挣了起来,居然蒙着头就摸索着厕所的方向。

刘伶看着那些见底的酒瓶,无意问了句:“你把他灌醉了?”

年轻男人摊手,笑得好无辜:“不怪我,我哪儿知道他酒量这么差。”

刘伶决定速战速决,掠了眼碎瓷片儿,公事公办道:“团子打碎了你的九桃瓶,我代她赔不是了,这瓶子多少钱,我们赔。”

她说完这句,年轻男人抬头,这才算正眼看了刘伶。

他请刘伶坐下,笑得和和善善:“你好,我是顾楚雄,这是我的名片。请问两位怎么称呼?”

刘伶其实很烦这些虚伪的客套话,不就是打碎了一个九桃瓶,自己要帮团子摆平这事儿嘛。直接开价,直接付钱,直接走人不就得了。

她现在是这么想,不过倘若她知道大清乾隆年间粉彩九桃瓶的价值,恐怕就不会觉得这些是客套的程序了。

“我叫刘伶,这是陈圆。”

她接过顾楚雄递来的名片,没几分诚意地简略介绍了下,也没拿名片。

“陈圆吗?”

顾楚雄在嘴里喊着名字,咀嚼了下这俩字,嘴角咧开了极灿烂的笑容。

陈圆从进来以后,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着,小脸儿煞白,小手直哆嗦。刘伶看了心里挺不忍心的,她抓着小姑娘的手轻捏了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直接切入主题:“顾先生,这瓶子的事儿……”

“不急。”

顾楚雄笑眯眯地掠了一眼地上碎成片儿的瓷瓶,优雅地朝两人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随手取来一边煮着的功夫茶,慢条斯理地斟上两杯茶——声音极温软,宛如浸在水中的一团云,干净而柔润。

“只不过是个瓶子,今儿个不碎,没准明天一个不小心也会被碎(cei)了。相逢即是缘,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两位小姐喝一杯茶。”

不怪陈圆害怕。

这男人目的性太强,那充满暗示性的目光压根就没从陈圆身上移开过。

他说的话、干的事儿,直接摆在明面上,如最张扬的玫瑰,以极灿烂的姿态绽放着,压根不在意自己给予人的压迫感。

如果不是陈圆有一个感情笃定的小男友,又怕他怕到了骨子里,有这么优秀个男人追陈圆,老姑娘乐见其成,绝对不多插一句话。

可现在,这人比狐狸还狡猾,说了“不过是个瓶子”,却偏偏用“瓶子”的事来拖着陈圆。

老姑娘恨得牙痒着,接过茶,递给陈圆一杯,喝了一口,直接道:“好了,茶也喝了,顾先生可以说一说这个九桃瓶的事了吧。”

顾楚雄笑吟吟地看了刘伶一眼,那一眼看着和善,却似刀刃般冷冷扎了她一下。

“瓶子也不贵,刘女士若是执意要赔,那就去个零头吧……唔,也才四十万。”他撇撇嘴,不以为然道。

“扑哧——”

刘伶一口茶喷了出来,胡乱擦去嘴角的茶渍,她声调打着颤儿往上扬:“四十万?你说的是……越南盾?顾先生真幽默,呵呵……”

她干笑两声,嘴角笑得有些抽搐。陈圆的眼睛也一下子瞪圆了,开始是捏着刘伶的衣角,现在换做捏茶杯,那握着茶杯的小手,指节处明显由于过于用力,泛出了微微的白。

顾楚雄将两人反应收入眼底,笑得风轻云淡:“刘女士真风趣。”他表情从头到尾都没离过笑。

一开始,刘伶还笑得出来,这时候委实笑得有点儿僵了:“人民币?”

他没说话,一双桃花眼中依然含着最纯粹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中,似乎带了几分怜悯。

“靠,该不会是美元吧。”

茶杯一下子顿在桌上,刘伶猛地抬头,眼神都带着一股子杀意,靠,什么破瓶子啊,要三百多万元的人民币。

陈圆砸的哪里是一个瓶子啊,那是一套三居室的小公寓哟!

“你们等等,我有点儿事。”

刘伶拳头握着,松开,握着,又松开,终是坐不住了。

可怜的陈圆哪经得住自己砸了一套三居室小公寓的这个事实,眼神儿都绝望了。

“我都说了不会让两位小姐赔,我只是想请陈小姐喝一杯茶,过一个愉快的晚上。”掠了一眼刘伶往外走的背影,顾楚雄料准了女人间的友情到底也是有一个价值底线,超过了这个底线,剩下的只有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他对陈圆,已是胸有成竹,含情脉脉地看着脸色煞白的女孩儿,笑得格外温柔。

“陈小姐,介意我叫你圆圆吗?”

这男人阴,阴到了骨子里,习惯性用最直接、最残暴的方式扫开一切的障碍,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他而言,刘伶就是他的障碍物。

如今,刘伶走了,他料想着她不会再回来了,草根的友谊就是这么不堪,区区三百万的人民币就可以将之砸开一条裂隙,继而粉碎它。

一出包厢,刘伶脸色立刻阴了下来。

她先是发了个短信给陈圆,问她到底是赔了那瓶子,还是和顾楚雄一起喝茶,吃吃喝喝地混过这事儿。

没一会儿,陈圆的短信就回了过来——

“姐,我知道您为难。这事儿是我手拙,您别说了,就算我借钱,砸锅卖铁,也要把这钱赔给人家。”

看这短信的语气,小丫头是不想和顾楚雄有任何干系,急得都快哭了。

刘伶一看,也就知道她怎么想了。

这丫头单纯得很,从来不愿欠人家什么。

倘若是欠着,就连睡觉也不安生,更何况这一欠就是三百万的人情债啊。

三百万人民币,对一个普通的白领而言,绝不是什么小数字。

刘伶自个儿心里也有主意啊……你说顾楚雄他当自己是谁啊?说要三百万,自己就一定要给他三百万?老姑娘心里明白,这时候怪团子那丫头不小心,绝对不是理智解决问题的法子。

既然平白被人叫一声姐姐,除了帮,还能怎么办?

如今当务之急,先是要确定这九桃瓶到底是不是值这个价儿!

自己身边这一群人,没一个有这经济实力玩儿古董——兴许有点儿希望懂的,大约也就只能问问符大公子那一溜儿人了……

刘伶找到符昊的时候,他正在和朋友玩桥牌。

这个玩桥牌,就是纯纯粹粹的玩桥牌。

这溜儿少爷们多会玩啊,如今居然沦落到在茶社里无聊玩牌,可见他们有多想见识见识把苏情挤下正室位置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伶心里也挺为自己难过,自己居然沦落到和渣谈判的地步,真是形势催人悲!

老姑娘拎着包,一进包厢……五六双眼睛齐刷刷地转了过来,或饶有兴味、或好奇、或鄙夷、或……复杂到让人根本猜不出对方的意图。

来这儿之前,刘伶同志已经深刻地思考过了——

以符大公子为首的那溜儿渣,不就是想看自己出丑,给自己难堪么。

她刘伶是什么人啊!

纵横职场那么多年了,哪儿能那么容易被一群渣给拿下。

她站在门外的时候就检查过自己——衣着没有不适,头发也没有乱,嘴角翘起的绝对是自己在镜前苦练的优雅弧度——可一切都完美了,为啥这满屋子的少爷们都盯着自己,全静了下来?

老姑娘不自在地抽了抽笑涩了的嘴角,正准备说些什么打破僵持的气氛。

就在这时,室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紧接着,方才宛如冰点的气氛在霎时间活络了起来——

“哟,这不是嫂子嘛!”

“昊哥早说要带着嫂子出来玩,嫂子不一直不给面子嘛,今儿个怎么来了?”

“昊哥净忽悠咱哥们儿,结婚前还说要娶个水当当的小姑娘,可一结婚啥都忘了!嫂子这是比昊哥大几岁啊?怎么就把这么挑剔的昊哥给拿下了?”

少爷们捏着纸牌,谈笑风生。

那些个轻薄的声音似化作一把把利刃,溅出一道道极炫亮的刀光,以极大的杀伤力喷薄而出。

他们说得欢快,刘伶听着可一点也不欢快。

什么叫比符昊大几岁?

她刘伶和苏情比起来是大了那么几岁,可怎么会看起来比符昊还大?她长得有那么老气吗?

这些渣一个个说的是什么话!老姑娘原本努力维持着优雅淡定的笑容。

可这些个公子哥们太糟蹋人了,她身上的血立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头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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