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退,团子就要被人吞吃入腹。
她咬了咬牙,硬声道:“顾先生的茶没那么好喝,我哪敢惦记您的茶呀。陈圆摔碎了您的九桃瓶,咱们赔,一下子咱们拿不出那么多钱,欠条先写着吧。”
顾楚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
不识好歹!
这可不就是不识好歹!
他顾楚雄要的东西,搁在别个时候,谁敢不识好歹的来打岔?活腻歪了!
你刘伶到底是何方神圣,一而再、再而三地坏自己的好事。
“不妨和刘女士说,你刚才走就走了,何苦来搅这趟浑水。说白了,我顾楚雄看中了这妞儿,你们今儿个就算赔钱,也了不了事儿。”
这哪里是有身份的体面人说出的话!
简直比流氓还流氓!
“你别太过分,凡事要讲个道理!”老姑娘一下子就怒了,眼见着一抬手就要往桌子上狠狠地拍去。
可她的手还没落到桌子上,却被一股温暖的力道包住了手腕,轻轻止住了她拍桌的力道。
实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出现在这儿,顾楚雄一下愣了。
太过震惊,让男孩儿好听的嗓音甚至带着微微的颤——
“冯栗?”
握着刘伶手腕的年轻男人淡淡应了声,没说什么。
可那目光掠去,饶是小顾这样气场强大的“流氓”,也禁不住觉得头皮被针尖狠狠扎成了无数个透明窟窿。
顾楚雄头痛了,一个个念头此起彼伏沸腾在脑海里。
这是个什么事儿?
这个阴险又难缠的家伙怎么来了?
自己什么时候又惹过他了?咋一来就给自己脸色?
这是他之前压根没想过的情形。如果知道冯栗要过来,他躲都来不及。
小顾那里头痛着,冯栗这里嘴角翘起一抹笑。
与冯栗相亲的时候,刘伶就被这个男人优雅俊俏的皮相惊艳过了——这位主儿模样生得极好,与符大公子相比不遑多让。
一米九的身高,就算在军校那一水儿颀长挺拔的男孩中,也占足了优势——虽然瘦,却绝对和文弱扯不上半点干系。
特别是五官精致,脸蛋雪白。
不笑的时候,你会觉得他文秀、灵气!
比女孩儿还漂亮!
他要笑起来,那俊秀脸蛋上浮出两朵梨窝儿,梨窝儿捎出几分羞涩,秀色水灵,销魂入骨,活脱脱的妖孽。别说是女人了,就算是男人看了,心中也会狠狠一悸,骨头都酥了。
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还住在军区大院,那时候,大家只知道冯老爷子家的小孙子是个安静文秀的主儿,和大院里这些张扬的孩子都不相似,除了脸蛋俊些、背景比旁人更深厚些,压根没半点儿气势。
那个环境、那个背景,就有那么几个张扬胡闹的女孩儿,甚至是男孩儿被他诱得心里痒痒,做梦也打着尝尝他小冯滋味的主意……
结果嘛。
没有结果。
没人知道当年的小冯栗使了什么手段,只知道那一溜儿张扬的主儿无论在外面如何飞扬跋扈,一见着他冯栗,立马脸色发青,夹着尾巴逃得比兔子还快。
冯栗的笑,也是很有讲究的。
小顾自诩了解冯栗,一看见冯栗对着刘伶露出这样的笑容,眼中赫然闪过一抹亮色,眉也笑、眼也笑,整个人处于极为兴奋的状态。
不怪他兴奋,平常冯栗对谁这么笑,谁倒霉。
如今冯栗对刘伶这么笑,在小顾眼里就一种可能……莫不是冯栗看见刘伶挡了自家弟兄戏果儿的好事儿,良心大发,准备教训教训刘伶,给弟兄出一口恶气?
“你们认识?”一听见对方准确无误喊出了冯栗的名字,又见自己的手腕被冯栗握住,刘伶脸沉了下来,直觉以为冯栗要助纣为虐,声音也阴沉了几分。
冯栗点头。
“你和他是一伙的,你该不会也对团子有兴趣了吧?”实在是顾楚雄给刘伶的印象太差,这一环接一环,目的就是为了拿下陈圆,刘伶原本就沉不住气,这时候思维入了个误区,一下就想到这么个可能。
冯栗哑然失笑:“也不算一伙儿的吧,什么团子?糯米团子?那么粘牙的东西,我可消受不起。”
“不算一伙儿的,那你干吗碍我事儿?”
冯栗无辜地看着老姑娘,软声道:“你大概对我这个朋友不太了解,我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免得你拍了桌子,还不知道人是谁。他叫顾楚雄,刘小姐下次如果还拍桌子,一定要认准了,要不岂不白拍了桌子。何况,你的手……”
“姐,你手怎么流血了?”
被冯栗一提醒,陈圆终于看见了刘伶被握住的手心沾着干涸的血迹,小丫头平时连个不相干的人受伤,心都会缩几下,何况是关系这么好的师姐受伤。心中狠狠一抽,她声音一下子就颤了。
刘伶本来脸红了下,可陈圆紧张兮兮地看着自个儿的手心,泪汪汪的,她登时来不及管了。
“没事儿,一不小心被碎瓷刺了下。”她安慰性地解释着。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清越好听的男孩儿嗓音响起:“就是嘛,不就是被刺了下……”
挑事儿的年轻男孩儿笑嘻嘻的,看不惯团子为个“不相干”的人眼眶发红,这句话明显有了几分醋意。
他不吭声还好,一说话,团子立马像炸了毛的小花猫一样,恶狠狠地瞪着他,眼见就要扑上去和他拼命了。
小顾耸肩,可怜兮兮地看着团子,声音却气定神闲:“小姐,你在我的地盘,摔了我的九桃瓶,喝过我的茶,受过我的款待,如今却这么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哪里又做错了?按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不稀罕你的款待,我都说了会把钱赔给你的……”
可怜陈圆被他戏弄了这么久,三两句话又被他推到弱势的原点,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茶室内,淡淡的茶香飘散在空气中。
眼看着这俩人说着废话。
年轻的军官冯栗此时气场全开,握着老姑娘的手腕来到沙发前,从容落座,强势道:“这些回头再说。小顾,你这儿有酒精和创可贴吗?”
顾楚雄一愣:“你受伤了?”
“……有还是没有?”
小顾摇头,这显然是没有嘛——又不是干架,就算是干架,酒精和创可贴显然没用,他没事儿带那些玩意儿干吗。
冯栗点头:“嗯,那请你去找一些过来吧。”
“……”
冯栗说的是“请”,可气势中透出的分明是“命令”的指令。
顾楚雄瞬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还没察觉出冯栗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还以为冯栗在开玩笑,张口就道:“栗子,你这是在玩儿我吧?这没人受伤的,你让我去折腾那些玩意儿干吗?”
“不愿意去?”
冯栗抬头,乌黑的眼眸儿宛如最明亮的两枚黑色宝石,分不出那目光是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的明锐,还是原本便是那么锐利逼人。
不知为什么,顾楚雄忽然觉得自己又被他目光狠狠扎了扎。
在军校里,他没少吃冯栗的暗招儿,一见这目光,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得,得,我去找。”
男孩儿一咬牙,连忙闪人。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猛地折了身,目光竟直直看着陈圆:“我去找你要的东西,不过你可要帮我看好了团子……别让她溜了,不然我回来和你拼命!”
他说得颇认真,对陈圆倒是上心。
冯栗回他了一个微笑:“嗯,出了春秋茶社往右走,有一个药店,早点儿回来。”
等小顾走到没影儿的时候……
刘伶这才转回头,看着身边漂亮得让人惊艳的年轻男人,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似奇怪又似好笑,无数种神色交错着,最后只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冯栗一笑,那一笑阳光灿烂,眉眼中的英气瞬间冲淡了他原本文秀的感觉。
刘伶知道他长得极好,但乍一眼看见这么张宛如发光体的笑容,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那个……顾那个什么是你的朋友?”
她斟酌着用词,小心地问了一句。
冯栗笑,笑得极迷人:“再说一次,他叫顾楚雄。你这么说,唔,那也算是朋友吧。”他利落地倒了两杯茶,反客为主,递到两位小姐面前,冯栗比起那个肆无忌惮的顾楚雄的确好上太多,举手投足间让人安心。
“顾楚雄?哎呀,又忘记了……”
刘伶这个毛病,分明记性不差,却总是记不住不相干的人名儿,她终于也是不好意思了。
冯栗何等厉害,敏锐地看见她刚才借着喝茶掩盖不小心吐舌的小动作。
他原本是个刻薄的主儿——
这个小动作,别人做出,他会认为对方矫揉造作。
偏偏是刘伶!
他本来就坐在离老姑娘极近的地方,此时,刘伶身上温软的馨香一丝丝弥散而出,延绵入心,他心口仿佛被人勾着最柔软的地儿,痒得很。
痒到极点,却又不可挠。
他抿着唇,看着刘伶嫣红的唇色,眸光倏的浓黯了。
刘伶没啥心计——对她而言,反正在冯栗这儿暴露了本性,一个根正苗红的青年才俊绝对不会对自己这样的老姑娘起什么心思。
既然没戏,遇着徒添尴尬,不如不见!
可如今,冯栗居然代表咱老百姓给资本家狠狠一个下马威!
哈哈,刘伶心中一口怨愤大大地抒发了,当下越看冯栗越顺眼,神马九桃瓶、神马赔钱不赔钱,统统抛之脑后。
她笑着看他:“那个顾楚雄既然是你朋友,你还这么整他?”
“他自己做事儿不地道,怨不着别人瞧他不顺眼,另外……我整了他吗?”
冯栗是啥人啊?
阴损,阴损!
损着了,也要一副无辜,完全不沾事儿的模样。
他这么一说,刘伶笑得越发大气了,先前那点儿对冯栗的隔膜,纷纷烟消云散,拍着他的肩就道:“你忽悠外地人吧?出了春秋茶社,往右走那条街是小吃街,怎么会有药店?他听你的这么走下去,就算走到明天,也别想弄到你要的东西。”
“是么?那大约是我记错了方向。”
他说时脸不红、气不喘。
这是刘伶不了解他,否则当下就能听出这话差得多离谱。一个军校毕业的高才生,能分不清地形认不出方向?
糊弄谁呢!
刘伶扭头对陈圆道:“团子,这么着吧,你先回去,这里我顶着。顾楚雄不就是让咱们赔钱吗——借着赔钱的事儿,来勾搭你。你走了,我写个欠条给他,咱们一点点把这钱还上,凡事都讲个道理,他如果再来缠着你,老娘阉了他。”
这话儿,刘伶说得那叫一个雷霆万钧。
刚才是冯栗握着她的手,她没来得及发飙,那顾楚雄就出门帮冯栗买东西去了。
如今,既然一个正主儿都走了,她要让另外一个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陈圆有些害怕,怯怯望她:“姐,可是这个……”眼神瞟向某一处,顾楚雄临走前可是让人家帮忙看着自己,她怕自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顺着她的目光,老姑娘看见了冯栗。
刘伶目光如炬,认真地看着冯栗:“你是顾楚雄什么人?”
冯栗答道:“大学同学。”
刘伶问:“助纣为虐?”
一听这话儿,冯栗笑了:“听你这话儿,你们对小顾似乎有些成见,怎么回事儿?这小子又惹祸了?”
刘伶道:“不是他惹祸,是咱们家团子惹祸了。”她郁闷地一手握着茶杯,狠狠灌了口茶水。
陈圆急了:“姐,要不你把我卖了吧!”
刘伶一眼瞟了上去,下意识接道:“卖了你也不值三百万啊。”
这是句大实话。
这俩原来开玩笑,也是这么两句,一字不差。
老姑娘语速这么快,简直是条件反射。
话一说出来,陈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老姑娘咂摸了遍语境,忽然明白自己这时候说这句话杀伤力有多大,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忙打起精神,接过话头:“别愁了,这不是还有你姐我在嘛,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咱们再想想吧,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后面一句她没说出来,问题是没钱!
这姑娘太有意思了!
冯栗在旁边,观察她半天,直到这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刘伶正烦着呢,冯栗这一笑,无疑是火上浇油,“哎我说冯栗,你这个人不差啊,咋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
冯栗忍着笑,和声问道:“这怎么说?”
“我们都说摔碎了他的九桃瓶,赔钱就是,可他愣是打着团子的主意。咱们团子是良家少女,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陪你那个狐朋狗友玩!”
“那就不陪他玩。”
“嗯……”
刘伶应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拿着笔在那儿不停地写写画画,聚精会神,连头都不抬一下。
冯栗望过去,只看见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正好奇着,但见老姑娘刷刷落笔,在后面记下了最后的数字,她拧着眉,咬了咬牙,终是抬头正色道:“冯栗,团子欠顾楚雄三百万,我算了下,我们大约能凑足六十九万,先把卡给你,三天内把钱打进去。剩余的,我先写个欠条,慢慢还上。顾楚雄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可以让他直接找我……”
一边说,一边从包中取出张银行卡。
“姐,我们哪里一下子能凑那么多啊?”一听到六十九万这个数字,陈圆脸都白了,她一个月工资大约五千,这三年下来,也不过才存了十几万。十几万和六十九万,这相差的是不是太大啊。
她小小声地说着,满心焦躁。
刘伶轻声安抚道:“你拿不出来,你姐我难道也没办法?”
知道刘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没压力。
不赔钱的方法不是没有,可刘伶为了自己,想尽了一切办法。
陈圆看着她,眼眶一下就红了:“姐……”
刘伶平素最怕人家泪眼相对,当即拍拍她的脑袋,逗她道:“别高兴太早的,先帮你垫着,还是得还的。”
小丫头破涕为笑,哽咽道:“姐,谢谢你。”
刘伶安慰她:“说这些干什么,这次是顾楚雄太过分了,如果有第二种办法,你自个儿慢慢还,总有还清的一天,我也不用帮你先垫着。”
将欠条和写了手机号码的纸往冯栗手里一塞,老姑娘站起来,拉着陈圆的手,居高临下,不露分毫弱势,正色道:“冯栗,麻烦你把这些转交给顾楚雄,并且转告他,不用担心我们会赖账。确定了这古董确实值那个价,这卡只要他拿到手上,我自然会打钱过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问题,你让他直接找我刘伶就好了。”
这一系列事情,刘伶在极短时间处理好了,雷厉风行,足见她的办事态度,绝不拖沓。
冯栗其实有些不明白了。
这样极具气势、颇有男儿范儿的女孩儿,怎么偏偏在婚姻上跌跌撞撞,到现在都没把自己从那团乱麻中绕出来。
他知道刘伶今年二十九岁,已婚的身份。
也知道刘伶名义上的老公其实在结婚前,就已经有一个感情稳定的女友。
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出手,他母亲华昭就把刘伶的事儿打听得一清二楚,资料完完整整地整理好,供他参考了。
如果她刘伶婚姻美满,如今也轮不到他冯栗站在这边,对其有所觊觎。
可如今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冯栗手里捏着写了她电话号码的那薄薄一张纸,眼底露出了干净温暖的笑意。
“小顾的事儿归小顾的事,刘小姐……我可以叫你伶子吗?你不是说过,咱们还有一层远房亲戚的关系?”
他眨眨眼,笑着打趣。
他一说这么句,老姑娘立刻想起和他相亲的时候,恰遇上婆婆,自个儿说的那个拙劣的谎话。
这世上有一种“友谊”,是在同患难、共甘苦的情况下滋生的。
甭管这个“患难”、“甘苦”,是不是在俩人都乐意的情况下发生,不过既然都发生了,自然多了层干系。
腹黑不愧是腹黑,人性琢磨得太透了,这张友情牌,真是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
第六章
钢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刘伶咬着笔杆,眉毛拧成了结。
从春秋茶社回来以后,她就开始算这笔账——在人和钱的权衡中,保人,赔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问题是去掉一个六十九万,二百三十一万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说拿就能拿出来的。何况这点钱,也把她这几年炒股赚的体己掏干了。
抱枕被捏成了团,老姑娘算烦这本烂账了,就在床上滚来滚去,抓着头发痛不欲生。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寻常人。
别看着在陈圆那块儿,这位同志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英雄好汉还能被一文钱难倒,她刘伶是人,又不是机器猫,从哪儿一下子变出那么多钱啊?
“叮咚——”
清脆的门铃仿佛能震动空气,清晰传入耳中。
老姑娘把耳朵塞得严严的,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半夜一点半。她爸妈别说这时候,就算是白天也不会来,婆婆如果这么晚来,提前肯定会打电话,所以也不会是婆婆。这么算算,除了那个夜不归宿的符人渣,还能有谁!
不管!
不理!
不开门!
老姑娘施行三不政策,心道:他符昊又不是没钥匙!对付人渣,压根儿就不能给予常人待遇,要用渣的办法,狠狠地反击渣!
“二百三十一万啊,还有谁能帮忙呢?”
她用枕头蒙着脑袋,把认识的人全部提溜出来。
“叮咚——”
门铃声不依不饶,又响了,而且还很有节奏,每隔半分钟,就响一次。连休息时间都不带留的,简直比催命符还讨厌。
老姑娘心里刚有的那点眉目,被门铃声打断复打断。
忍。
她忍。
忍无可忍。
“去你个死人渣!”
一个枕头狠狠朝卧室门砸过去。
抱枕管什么用,能砸得到门,却砸不到按门铃的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铃声不停,卧室的门口却已经被砸了n个抱枕、趴趴熊、被子、甚至是床单。能砸的东西,刘伶已经将其夹带着深深的怨念,毫无保留地全部砸了。
可门铃声依然没有停止。
老姑娘血红着双眼,火气扑哧扑哧地直往脑门上蹿。
她蓬乱着长发,一个翻身,趿着鞋,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地往门口冲——
“该死的符昊,你难道没钥匙吗?进不了门就去找你的苏情啊!嫌宾馆脏,总不能嫌苏情吧。半夜扰人清眠,你相不相信我去告你谋杀啊!”
她连珠弹一样地爆出这些话,可木门一打开,透过铁门看见门口那位宛如白莲花的娇俏少女时,接下来的愤言全部被堵在喉咙口,想骂,又实在是骂不出什么——那感觉,简直比吃饭吃到了死苍蝇还让人恶心。
“你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沉默许久,她终于冷冷问出这么一句。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先把门打开,外面好冷。”
看清开门的人不是符昊,居然是刘伶……白莲花立刻化身黑牡丹。说实话,苏情的确是美女。婉约时,如临风照水。冷笑时,别有番风情,更是艳丽照人。
难怪符大公子栽在了牡丹花下,有了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气魄。
符昊喜欢她,不代表刘伶也要让着她。
老姑娘一手抓着门把,疑惑看着眼前气焰嚣张的黑牡丹,好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开门?苏小姐,这房产证上的名字好像不是‘苏情’这俩字吧。大半夜的,我有义务给一个陌生人开门吗?”
实在也是半夜两点多,太晚了。
站在门口,老姑娘听着钟摆滴滴答答的声音,忽然就困了。
她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才不管苏情说啥,当着她的面,就想关门。
苏情威胁道:“刘伶,你敢关门,你敢关门试试看!”
关就关,还有什么敢不敢的?这个苏情该不会被符昊宠坏了,连带着脑瓜儿久不用也生锈坏掉了吧。
刘伶不屑地想着,大门“咔嚓”一声当着苏情的面关上了。
眼见着大门关上,最后一点儿灯光完全熄灭,苏情整个人都躁了。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仿佛忽然疯了似的,拼命喧嚣起来。
魔音入耳,就仿佛有人拿着小锤子,在你脑海里狠狠地捶了那么一下。
老姑娘经不得这么激,脸色一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大门猛地被她拉开了。
她冲着苏情忍不住低吼起来:“有没有搞错,你要发疯回家里去发,别在人家门前闹心!你再闹小心我报警了!”
这厢,苏情没想过她居然会做这么绝,一下就急了,拍着铁门,脸色都青了,“刘伶,放我进去,我有东西要拿……喂!你干什么?”
看着她又想关门,苏情知道这次被关外面,她就算把门铃按坏,也按不出这个人了,当即就急了。
老姑娘看白痴似的看着她,道:“还能干什么?关门睡觉啊。”她理所当然道。折腾了大半夜,如果不是这门铃一直吵着,她应该早撑不住睡过去了——真算起来,是苏小三扰她清净,如今她不想再算那些个烂账,只想睡觉!
“我还在外面呢,你怎么能这样?”
“哦,那算我的不是吧,你赶紧走吧。”她迷迷糊糊中,这句话居然说得那叫个情真意切,一双乌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苏情,只当苏情说自己不能关门,是因为有人站在门外,关门不礼貌。
苏情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老姑娘禁不住有了几分厌倦,嘀咕了一句:“和脑残讲不通道理!”然后,很痛快地把门关了,不管门铃响成什么样,她完全充耳不闻,直接拔了电源,摇摇晃晃地晃悠回了卧室,刚要睡觉,她似乎又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儿,拨通一个电话。
“喂,110吗,我遇上麻烦了……”
“嗯,是这样的……”
“对,我住在鱼南路1号……”
花了三分钟时间说清情况与地址,她扑回大床,倒头就睡。
人生苦短,不要与脑残较真。
虽然睡得比较晚,不过好在耳根子清净——符昊没回来,苏情被“警察叔叔”带走了,刘伶同志这天晚上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精神也特别地好。
刘伶这人,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开心的事儿,绝对不惦念着。
这才几小时工夫,她早把苏小三抛之脑后。
不过,翌日从家出门到出了小区,这一路上遇着的保安、物业,认识的或者是见过却不大熟的人一个个看着她,走岔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上几眼,看着她的目光,格外诡异。
老姑娘心里终于有了几分怪异。
逮着个偷窥自己的姓许的小保安,她笑眯眯地搭起了话:“哎,小许啊,这么早啊?”
“刘姐早。”
小保安礼貌得很,看着刘伶的眼神虽然依旧有些古怪,却打起精神好声好气地打了个招呼。
“上回你帮我捉了那个抢钱包的小偷,我一直说要请你吃饭,这不都没抽出空儿,趁着今儿个时间还早,一起去吃个早点吧!”
小保安是个半大的孩子,黑黝黝的脸蛋,尚带着未褪的稚气,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刘姐,不用啦。何况,你上次都请我吃过板鸭了……”
“板鸭是板鸭,对街新开的那家福建小吃做的云吞面味道很正,走吧走吧,你刘姐请客,客气什么!”
好容易找着个知情人士,刘伶哪能放过。
她笑容可掬,拉着许姓的小保安,不由分说地就往对街冲。
正是清早六点半,天色露白,却没有耀眼的阳光。
小吃店开在花园不远处,生意还算红火,里面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人,热热闹闹地吃着早点,喝着茶,一派大好的和谐景象。
刘伶拉着许姓的小保安在露天处寻了个位坐下,这个小许,还有些拘谨,被刘伶这么热情地招呼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黑黝黝的脸蛋腾出了热气,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就说出来了,直道:“刘姐,咋子好意思总叫你请哦……”
“吃什么?”
“一碗云吞吧……”小保安见推辞不得,指着菜单上最便宜的小声道。
“两碗云吞,两屉蒸饺,两碗蒸鸡蛋。”合上菜单,刘伶十分痛快地叫菜。看着小许惊讶的小模样,老姑娘笑眯眯道:“一碗云吞哪里够,早上多吃点儿,你这是长身体的年纪啊。早说了你刘姐请客,不要客气!”
没多大会儿,吃食陆续上来了。
蒸饺被包得皮薄馅嫩,整齐地码在屉笼里,像一只只熟睡的小鸟儿,秀气而饱满,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动。云吞上撒了切碎的葱花,腾着白煞煞的雾气,在这样一个微凉的清晨,给人一种温暖的舒适感。
小保安开始还不大放得开,可在刘伶热情的招呼下,也顾不得许多,安安心心吃起来了。
四川人好上那么一口辣,灯笼椒调制的辣椒往云吞里一洒,味道说不出的正,吃得俩人满头大汗。
“小许啊,今儿个我出来,你看我咋跟看着国宝似的,眼神有点不对哦。”
谈话谈话,讲究一个技巧问题。
吃到兴起,五脏庙都舒服了,心舒服了,嘴舒服了,没啥不能说的事儿。
老姑娘一手用勺子在碗里舀了一勺汤,口中嚼着蒸饺,头也没抬,漫不经心丢了个问题。
“这不怪我撒,刘姐,你是知道的,昨晚上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小区谁不知道你刘姐的手段,真个是很厉害啊!”
说起昨晚上的事儿,小保安脸色通红通红,看着刘伶,眼色中满是震惊,还有一丝儿让人琢磨不透的八卦之光。
“昨晚?什么事啊?”
压下心中的惊讶,老姑娘慢条斯理问,好像不大关心。
天青色淡如轻烟,干净宛如水洗。
耳旁噪杂着人声,吃早点的人来了一批,走了一批。
刘伶拉着小保安坐的是露天位,靠着角落,丁点儿也不惹眼。
小保安哧溜一下,吃了好大一口云吞,四处望了圈,看见没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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