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云深便不用再打点滴,我答应了陪着她拔针,正要出办公室,性传染病科的何主任突然来了个电话,说院里今天早晨送来了一个晚期梅毒的病人,用药以后出现了严重的药物反映,想让我过去看看。
我忙赶过去,几个主任医生都在病房里。病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面目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躺在床上抽搐。
我查看了病人的化验报告和用药纪录,再仔细看了他身体上的脓肿和斑点,然后说:“这个病人应该不仅只有梅毒一种病,他现在的反映不是药物过敏,而是并发症。需要做一个全面的血检,特别是hiv,如果证实是艾滋病,马上隔离到血液病传染区。”
大家一听便马上行动起来。这时,我听见护士惊奇地喊了一声:“林小姐!”
我连忙转头,只见穿着一身粉红病号服的云深正站在门边,笑盈盈地看着我,然后好奇的目光落在了病人那张被病毒侵蚀得憎狞可怕的脸上。
过了两秒,她发出一声惊叫,跌坐在地上。
我冲过去,把她一把抓起来,夹在腋下,往消毒室跑。
我来不及宽慰还在哭泣的云深,便把她交给消毒师和护士:“换掉她身上所有的衣服,进行全身消毒,再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创口。”护士赶忙领着吓傻了的云深进了喷气消毒室。
我也给自己做了常规消毒,然后坐下来,等云深出来。我知道其实我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仍心跳得有些厉害。
过了一会儿,消毒师出来跟我笑着说:“她没事。消过毒了,身上也没有创口。她在传染区待了还不到五分钟,应该没事。您别担心。”
我略松了口气说:“多谢你了。不过过段时间还是安排她做一次血检。”
正说着,护士牵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云深走了出来。她还在抽抽搭搭,不肯看我。
消毒师和护士冲我们笑笑,就掩门出去了。
我向她伸出一只手:“云深,过来。”
她一扭头,转身背对着我。
我心里叹了一声,走过去蹲下,扳过她的身子,抱在怀里:“别哭了,是舅舅不好,吓着你了。可你也把舅舅吓坏了。传染区里有很多病毒,你这样乱跑很危险。”
她委屈地辩解:“我没有乱跑,我是来找你。你没来陪我取吊针,张护士说你在这边看病人。我想你了,就过来找你。”
“可这是传染病区,没有磁卡你怎么进来的?”
“我前面有个医生,他用卡开了大门。我趁着门还没关上的时候就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那你有没有摸过,碰过什么东西?”
她摇头:“没有,我只在过道上走,在第二间房间就看见你了。可是你好凶,我都不敢看你的脸。”她又委屈起来。
我赶紧说:“我凶是我不对。以后保证不了。可你也得答应我,不再乱跑了。真地染上病怎么办?这样吧,打我两下出出气,舅舅今天太凶了。”我拉起她的小拳头往自己身上捶了两下。
她连忙挣脱了,将两手藏在背后,嘟着小嘴急急地说:“我不打!”
“那你就不许再生气了。待会儿你出院,舅舅带你去三千居吃东西,好不好?”
她一张小脸立即阴转晴:“我真地可以吃东西了吗?我要水晶糯米饭,香芋饺,枣泥核桃糕,芙蓉鸡包……”她念了一长串她平时爱吃的东西,看来这些天是憋坏了她。
我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有点抱歉地笑:“你现在还只能吃清淡和好消化的东西。你刚才背的那些一样也吃不了。”
她有点丧气地垂头,马上又抬起来:“但是你会和我一起去,对不对?”
我点头:“当然。”
她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雏菊(靖平)
中午我去接云深出院之前,开车先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处花店。
推门进去,店里清凉精致,花团锦簇。我思量着送什么给她好,突然想起了韩彦成送她的那束粉色玫瑰,目光不由落在了放在店内最醒目处的各色玫瑰上。
长大了的她握着一束玫瑰,会有怎样的风致?而送她玫瑰的人又会是谁?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悠悠的悦耳女声打断了我:“先生是要买花吗?”
我转过身,一个身着浅紫长裙的女子站在我面前。
她身材高挑匀称,一头黑色的长卷发云水一般波光流泻,映着姣好面庞上的一双曼妙眼睛,相映生辉。
她用波光盈盈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嫣然一笑:“先生是要送花给女孩子吗?”
我想起云深急巴巴的小脸,不由一笑,然后对那卷发女子微微点头。
她轻轻“噢”了一声,伸出细白纤长的手掠掠额前的头发,然后又抬眼朝我柔和地笑:“不知您想挑哪一种?通常,红玫瑰表示热恋,粉色玫瑰代表初恋,马蹄莲代表永结同心,风信子代表倾慕……”
我轻笑一下,打断她:“谢谢你的推荐,不过你误会了,我是要送花给我外甥女。她才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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