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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完,叶韩转身回房,不给我多说一句的机会。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是齐远叫我出来应酬。

即便我有多么不愿意,此刻,我必须要放下叶韩,先把迫在眉睫的公事处理好。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我只能默默地对他说,叶韩,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公司带回正轨,我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

当天晚上,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带着一身酒味回来,我当然不想吵到叶韩。只是没想到才刚进门几步,我就跌跌撞撞地摔在沙发上,然后就再也坐不起来了。

以前银行为了求我们给他们做房贷,哪里敢像这样灌我们酒。可是,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是我们想找银行做抵押贷款,所以,不得不像孙子一样伺候他们。

最近几年的我确实太安逸了,竟然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被灌得大醉,可想而知,先前早就忘了当年开疆辟地的辛苦,因而才有了后来的得意忘形以及战略错误。

我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明明想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整个人头晕目眩的,脑袋痛得像要炸开一样。

这时,我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缓缓地走向我。我努力侧过头,隐约看见是叶韩的身影。可是,他始终没有吭声,只是略有些chu鲁地扶我起来,一直往卧室走。

过了很久,他终于冒出一句话,嘀咕说:“还好没吐,算你聪明!”

我忍不住笑了,享受两人依偎在一起时,短暂而美好的温情。

到了房里,他把我往床上一丢,然后就跑出去了。隔了半天,当我以为他已经回房的时候,竟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叶韩拿了一杯水进来,扶起我喂了几口,然后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冷冷地说:“口渴了自己喝。”

虽然他的表情很严肃,语气更是不善,可是,他的动作始终温柔。见他要走,我装模作样地握住他的手腕,死死地拽住不放。可惜,不等我开口,叶韩狠狠地瞪向我,说:“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脑子有多清醒?”

即便被叶韩拆穿了把戏,我仍然没有松手,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叶韩,等我租好房子,我们一起搬……”

话未说完,叶韩狠心把我的手甩开,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我的房间。而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痛。从前自以为无往不利的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煎熬。

44

我本想趁叶韩搬回家以前,赶紧租到一套房子,带着他一起过去住。没想到,这天下午,我刚从中介门店出来,意外地接到阿姨的电话,原来是我父亲病了。

上次因为糖尿病进医院,我已经提高紧惕,让医生加大胰岛素的剂量。没想到他还是吃了不少甜食,光是糯米汤团之类的东西就吃了不少,更别说其他的东西。

下午,父亲从午睡醒来就不对劲,一直到傍晚昏倒一次,阿姨才知道出事了,她劝父亲赶紧到医院,父亲就是倔脾气不答应。阿姨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打电话给我。

我赶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对阿姨一顿臭骂,如果不是我及时冲上前,恐怕他早就一脚踢上去了。我本就心烦,更知道他的脾气,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让阿姨去找医保卡。然后,我拿了衣服往老头子身上一披,干脆就拽着他往外走。

父亲嘴上仍是骂个不停,只是见我难得连句话都没有,时间长了倒是不吭声了,只是一个劲地怪阿姨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我们三人刚走出大楼,父亲一个没站稳,险些就要晕倒,我心头一急,连忙扶着他上车,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等我把父亲送进急症室,这才发现情况有多严重,医生直接把人带进去抢救,好几次都要下病危通知单了。

我看着急症室吵吵闹闹的样子,心里又着急又烦躁,却只能坐在门口什么都做不了。每次看到医生跑来跟我说话,我都怕他要下病危通知单,为了顾及阿姨的心情,我更要装作神色如常的样子,心里的烦闷只有自己知道。

我和阿姨不吃不喝坐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是接到了病危通知单。糖尿病和其他疾病不同,不是医生把人推进手术室奋战几小时就有结果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熬不熬得住就得看父亲自己。我不能让阿姨一直等着,想尽办法才劝她回家先睡一觉,等到明天早上再来换我。

我把阿姨送回家,看到客厅里扔了一地的饼干牛n之类的零食,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团火,随手抓起就往垃圾桶里扔。

倔老头一把岁数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如果不是仗着有阿姨在旁边照顾,他敢肆无忌惮地瞎折腾吗?然而,事实就是不管他怎么犯倔,一旦出了事总有我和阿姨跟着他转,无怨无悔地照顾在他左右。因为阿姨是他的妻子额,而我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看着阿姨默默收拾东西的样子,不禁想起蒋妍在医院照顾孩子的情景,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责任,对家庭、对爱人、甚至是对自己,我们无法逃避、更无法抗拒,我们在付出的同时亦可能是得到。

我曾经害怕家庭的责任,不只是因为我不定x,更是因为我太自信,我不相信自己会有弱点,也不相信自己会输。我还未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我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但是,事实证明是我错了,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伴我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至少可以听我发发牢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我也会累。

我和阿姨轮流在医院陪了三天,父亲的病仍然不见好转,甚至没有转入普通病房。我不能丢下工作不管,只能趁阿姨来换班的时候,强撑j神到公司处理公事。齐远知道我家里出了事,勒令我不准和他一起出来应酬,但是工作上的事仍是躲不掉,我在这三天里几乎没有睡过觉。

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也许下一秒就会昏死在车里。就在我准备回家睡一会儿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毫不意外地又是一张病危通知单。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过世了,阿姨坐在病房外面,哭得声音都哑了。而我看着父亲的遗容,心里一阵茫然,老头子风光了大半辈子,竟然会因为糖尿病就要了他的命?我真的不敢相信,也没办法接受。

急症室每天都有很多人过世,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的声音,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除了一句节哀顺变还能说什么?阿姨哭倒在病床旁边,眼睛早就又红又肿。而我难道会不难过吗?母亲早就过世,父亲是我最后的亲人,哪怕我们相处得再怎么糟糕,他总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此刻,我的悲痛是不容置疑的,心里好像空了一样,难受得不能自已。可是,我只能把痛苦憋在心里,阿姨已经在哭了,难道我要陪着她哭?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我g本没空给自己一点悲痛的时间。

晚上,我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客厅里一片漆黑,房里也不见人,大概是叶韩加班还没有回来。

黑暗中,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疲倦得什么都想不了,连下一秒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隔了很久,我终于站起身,进浴室刷牙洗脸,准备先睡过今夜,其余的事明天再说。可是,当我从浴室出来,这才发现不对劲,叶韩的毛巾牙刷不见了。

这一刻,我仿佛是忽然惊醒,飞快地跑进他的房里,果然,他的东西都不在了。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短信,大约是我在医院的时候发来的。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而已,我走了,钥匙在玄关。

等我走到门口,果然看到玄关的柜子上放了一串钥匙,我把钥匙拿在手里,握得很紧很重,齿痕勒得我掌心发痛。

此时,我多想不顾不管,冲出家里跑去找叶韩。可笑的是我的双脚跨不出一步,连按下通话键回电给他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的我真的太累了,也太过狼狈,这样的江衡予有什么筹码可以追回叶韩,仅仅是凭一句“我爱你”吗?不,我没有这样的自信,更没有这样的勇气。父亲的病逝令我痛苦不堪,公司的困难将我的自信击溃,哪怕我努力撑足了一口气,但是,我实在没办法把每一件事处理好。眼前的挫折和困难都迫在眉睫,可是,我的j力尚且不能处理好任何一件,这样的我凭什么向叶韩许诺未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冷冷清清的家,心里不禁苦笑,不要说把叶韩找回来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再过几天得住在哪里。

如今的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江衡予,我正在经历对一个男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父亲病故,工作动荡,居无定所,还失去了情人,所以,我分外怀念和叶韩在一起的日子,每天晚上有人催我下班,或是回家发现屋里开着灯,哪怕只是摆满了一桌外卖,好歹也是一口热饭。可惜,是我亲手把他弄丢了,也把这份温暖打破了。

45

父亲的葬礼在三天后,我趁着这几天把房子找好,然后约庄瑾出来签合同、办手续。

下午,齐远没想到我会回公司,更没想到我把房子卖了,我故作轻松地把事情说完,他却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等我把话说完,脸色凝重地朝我摇了摇头,说:“不行,是我的判断错误造成今天的局面,就算要砸锅卖铁也应该是我。”

我不由得笑了,问他说:“你没卖吗?你老婆名下的商铺,你这几年陆陆续续买的房子,连佘山的别墅都挂在中介,可是,现在的市场下,能这么容易卖掉吗?”

齐远立刻说:“不,还有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我昨天托人问过,只要我不黑心,这套房子不愁卖。”

我走上前,拍了拍齐远的肩膀,说:“算了吧,卖了你们一家住哪里?租房子吗?还是回你爸家住?别忘了,他一直不赞成你从商,难道你想让他看笑话。”

齐远激动地问我:“那你呢?你卖了房子住哪里?还不是租房子吗?”

此时,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却不得不对齐远故作轻松地笑,说:“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没有家,也没有情人。大房子也好,租房子也好,回到家不就是四面墙壁,有什么区别?可是你不一样,你有老婆,还有孩子,你的肩膀很重,不光要撑起一家公司,还要撑起一个家。”

见齐远低头不吭声,我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以前应该听你的,多买几套房子做投资,现在也有房产可以周转。”

齐远好像听不见我的话一样,突然抬头看向我,严肃地说:“好,我写借条给你。”

他正要转身,却被我拦住了,我故意板起脸,说:“什么意思?要和我明算账?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算得清吗?”

听到这话,齐远忽然顿住了,凝神看向我,渐渐红了眼眶,哽咽地说:“等我们把这关熬过去,你想要钱,我算利息还你,你不要钱,我换成股份给你。你说得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是我们兄弟俩的!”

我很清楚,齐远的心里比我更不好受。只是,他必须在下属面前神色如常,在妻儿面前游刃有余,而唯独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

我按住他的肩膀,单手抱住他的背,低声说:“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兄弟。”

齐远点头,重重地拍了我的背,肯定地说:“是,我们兄弟俩能把公司发展到今天,没理由会输在这个关卡。”

不管是我还是齐远,我们对明天的市场都毫无把握,更不要说到年底会是什么情况。在商场上除非及时抽身,否则,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会输。

但是,不管我们输掉多少钱,有一种信念是绝不能输的,那就是对未来的希望。我们并非穷途末路,我们是可以翻身的,转机随时都可能出现,只要我们没有中途退场。如今,我们赌上现有的一切,挣的不只是一口气而已,还有十年来的青春和奋斗。我们要向所有人证明,公司不会被市场所淘汰,等到这次风暴过去后,我们仍然还会在这里,我们没有被任何事打败。

父亲的葬礼并不隆重,除了亲戚以外,只有亲近的朋友前来观礼。下午,我把阿姨送回家后,立刻赶回公司处理事情。我没敢让阿姨知道我把房子卖掉的事,也没打算搬到父亲家来住,阿姨一直待我不错,即便父亲死了,我也有义务照顾她的生活。

几天后,我买了点东西回家看阿姨,等我到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她刚看到我,遮掩地走上前,刚好把行李箱藏在背后。

我扫了一眼行李箱的尺寸,虽然心知肚明,却故意问她:“打算去哪里散散心?”

阿姨尴尬地摇头,说:“不是的,衡予……”

她顿了顿,叹气说:“我打算回南京的姐姐家住。”

我大致猜到她的心思,只是装傻说:“去多久?我帮你订机票,到时候送你。”

阿姨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实话:“我这次过去就不打算回来了……我已经和姐说好,帮她一起照顾她孙子。”

见我不吭声,阿姨的表情有些慌张,又说:“我没想要你们父子什么东西,你不是最近手头紧吗?搬回家住吧,或者把这套房子卖了也行……”

不等她说完,我忍不住开口,说:“阿姨,我不会搬回来的,也不会卖了这套房子,你好好住。”

阿姨忙说:“不……”

不等她说下去,我朝她笑了笑,安抚地说:“如果你觉得触景生情,我可以卖了这套房子,另外买一套给你住。你照顾了我们父子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把你当成家人。”

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别跟我客气了,说不定过阵子我会常回来吃饭,好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

阿姨眼眶微红,连忙说:“好,好,你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我给你买菜去。”

不容我回答,阿姨就急匆匆地拎了环保袋要往外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我心里亦是不太好受。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对我父亲是真情实意,可惜,他自私了一辈子,到死都不信这世上有无关利益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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