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转眼珠,计算了一下位置,她轻手轻脚地解下身上的红狐皮大氅铺在地上,让丁点边角露在佛塔之外,然後无声无息地退隐到相邻的左前侧的一座佛塔後。利落地脱下皮袍,将镶嵌了银花泡和绿松石的牛皮腰带抄在手中,暗暗祈祷:但愿手中的这牛皮带结实耐用。
身体紧紧贴靠著佛塔,她朝右前方悄悄看去。最先看到的是一点锐利的刀尖,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出刺眼的光芒。连忙缩回头,屏住呼吸,默估著男人的步伐。
男人行走无声,她什麽也看不见,可是依赖在少年时代打架斗殴中锻炼出来的身体本能,她能清楚地察觉到危险正在逐步逼近,力气逐渐汇聚双手。慢慢的,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出现在视野中,随後看见了男人小半个戾的侧面。只要他往右转头,就能立刻发现她的藏身之处。但此时他的注意力显然被前方佛塔拐角处露出的一抹红狐大氅边角吸引了,嘴角勾出得意的狩猎冷笑。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男人从她左侧经过的一刹那,罗朱双眼迅速闪过一道狠光。揉身蹿出,双手抓紧牛皮腰带,用尽全身力气朝那只握刀的手抽打下去。
啪──
一道清脆无比,干净利落的声音骤然响起。
男人猝不及防,只觉右手一阵剧痛,长刀铮然落地的同时,反应极快地踢出右脚。
因著去势太猛,罗朱本没有余力躲开。这一脚正中腰腹,整个身体飞撞到了後面的佛塔上。
“砰”地一声,眼前被震出几圈黑晕,後背传来剧痛。她颓然滑落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石砖上的灰白莲花。但觉腹内也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破裂了。尼玛的这古代高原的武士果真比现代的痞子流氓少年凶悍啊!反应不是一般的快,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好,好!不愧是古格王喜欢的女人,够狡猾,够剽悍!”
男人握著破皮红肿的右手,居高临下地看著颓然蜷躺地上的吐血女人,细眼中充斥著嗜血的暴怒。他是拉达克数一数二的武士,如今右手居然被一个低贱无用的女人用牛皮带抽打成骨裂。这对一个武士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即使是要拿这个女人来做诱饵,他也要先将她凌虐掉半条命才行。
他桀桀狞笑著走近女人,一脚踏上她的右手,戾道:“你敢伤了我右手,我必要你用一双手来偿还。”皮靴慢慢用力,在嫩的手背上旋转碾磨。
右手霎时传出阵阵钻心地剧痛,几乎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罗朱失声痛叫,汗水和泪水同时迸涌。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男人嗜血眼眸里闪烁的凌虐快意。
一、二──
“三!”
痛叫的嘴突然爆发出一个破音,蜷曲的右腿凝聚仅剩的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男人岔开的双腿间狠踢上去。尼玛的猖狂凶悍,老子的防身术也不是白学的!
“啊!”
男人发出短促凄厉的痛嗥,双手反地紧紧捂住胯间,整个健硕的身躯佝偻地痉挛起来,力气尽失地瘫软在罗朱身旁。黑红脸庞唰地褪成了青白,五官因极度的痛楚变得扭曲狰狞,嗜血的双眼如噬人的恶狼般狠狠瞪著再次伤他的女人,额角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他还是太大意,太小瞧了这个低贱无用却狡猾剽悍的女人。
罗朱知道自己的那一脚虽然踢得够狠,但男人的无力症状要不了多久就能慢慢减轻,可她又实在没力气再补上几脚了。
刀!必须要拿到刀!
喉头涌上腥甜,她呸地吐出一口鲜血,忍著剧痛朝两臂之外的长刀爬去。
剧痛无力的男人看出她的意图,眼中的恨意和怒意更深更浓。利牙一挫,也强忍剧痛和羞辱,像狗一样朝长刀缓慢挪动。
同样身受重创,同样丧失力气,此刻拼的就是意志,就是身体素质。谁爬得快,谁先拿到刀,谁就有可能活下来。
(12鲜币)第一百四十章逞强斗狠(二)
後背痛,腰腹痛,右手痛,四肢百骸好像都在痛。幸好从沦为奴隶後,她的忍痛能力就直线提升,不然此刻早痛晕过去了。罗朱在艰难的爬行中接连不断地吐了好几口腥甜的血,又一次陷入深深的後悔。
其实坏人最先只是想捉住她用来引诱禽兽王上钩,方便他自个暗杀刺杀的。她该选择积极配合,乖顺听话才对。为毛要逞强斗狠,落得里外一身伤,也弄得人家改变主意,恨不能将她杀之而後快?仔细想想,以禽兽王非人的身手来说,就算会因为喜欢她而出现点点关心则乱的迹象,也断然不会被个刺客轻易宰掉。她当时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或者是呕吐过度导致头昏脑胀,神经错乱,为毛第一反应就是绝不能成为威胁他人的人质啊啊啊?
古人严肃训诫的“人不可逞匹夫之勇”,老师三申五令的“学生严禁打架斗殴”,社会谆谆教导的“青少年切忌逞强斗狠”,都***全正确啊啊啊!她千不该万不该瞧人家是一个人就兴起了单挑脱困的愚勇!然而後悔无用,要活下去只有拿到刀!
胡思乱想稍微麻痹了身上的剧痛,她目光灼然凶狠地盯著前方大约还有一臂多距离的刀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身体一寸寸地艰难挪动。
距离一臂远,与罗朱并排赛爬的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体每挪一下,受重创的关键部位就被地砖上的浮雕蔓枝莲花雪上加霜地咯磨一下。即使隔著衣袍,依然让他痛得冷汗涔涔,浑身痉挛抖颤,估计以後很难正常使用了。该死的,他一定要拿刀剁了伤他的女人!
一寸、两寸、三寸再往前爬一点,伸直手臂就能够著刀柄了。她正打算不要命地冲刺,却惊见身旁的男人已经颤抖著向前伸出了手臂。心里一寒,狂奔过一万头草泥马。尼玛的她和男人身材有悬殊,人家的手臂天生就比她长些!怎麽办?男人的指尖快触到刀柄了!
生死攸关下,最後的肾上腺素被激发出来,她当机立断地朝男人滚去,撞上他的身体。迅速出手抓扯住他的头发,嘴巴大张,嗷呜一声从侧面死死咬住了他脖颈上凸起的喉结──男人的要害之一!当初恁是没胆子袭击禽兽王的两个要害,没想到现在统统实施在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嘴下传来男人沈闷的含混不清的痛苦咕哝,辫子被男人直往後抓扯。力道麽和先前踢她的那一脚差了十万八千里。嘿嘿,老子的断子绝孙脚也让你痛不欲生吧?她得意地冷笑腹诽。硬撑著一阵阵眩晕的剧痛,不去理会男人的动作,只管下死力咬住男人的喉结。当唇齿间尝到不知道是谁冒出的腥甜铁锈味时,心中竟泛起一股奇异的畅快感。
男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身受重伤的女人居然在最後关头还会伤他第三次!原本眼看就要抓到刀柄,身体却被撞得一震,连带著抓刀的手也失去了准头。喉间的剧痛不亚於下身重创,充盈腔的耻辱和愤怒益加深浓。他痛苦万分地承受著脖颈上的凶戾啮咬,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青筋暴突的左手颤巍巍地在前方重新索,终於艰难地握到了刀柄。血红的细眼杀气横溢,正要提刀宰了咬喉的女人,眼前光线突然一暗──
一道雪亮弧光突兀地从视野中滑过,左手腕掠过一缕彻骨的冰凉,凝聚的力气霎时随著滚热的鲜血从断腕处狂涌而出。剧痛中,他看到了两张倒著俯视他的一模一样的俊美而英气的男孩面庞。不过六七岁年纪,却是满脸满眼的残佞笑容,眉心一点朱砂小痣随著扬起的浓黑眉峰微抬,透出几分罕见的邪异。
烈乾罗纳重重拍了拍罗朱僵硬的腮帮,强迫她松开牙齿,将她拖到佛塔边靠坐好。
他蹲在她面前,上上下下连瞅了好几眼,笑意可掬地赞赏道:“你叫猪猡是吧?不错,虽然是个低贱的女奴,样子也不够绝色,但这份冷静狡猾和不死不休的剽悍勉强能匹配我们的阿爸。”
熬过死亡的威胁,罗朱浑身彻底无力,软软地瘫靠著冰冷的佛塔基座,剧烈的疼痛重新席卷而来,每个细胞好似都在抽搐尖叫。她喘著快要断掉的气,微微动了动酸疼的牙帮。想用尚且完好的左手背揩去唇边的狼狈鲜血,努力了好一会儿,结果只有几手指在原地颤抖。耳边听到男孩发出一声忍俊不禁的嗤笑,她抬眼淡漠地扫了一眼,不置一词。
从男孩的言词中不难判断他们早将一切看进了眼中。而他们能不让人发觉地一直跟踪在後,也足以证明其年龄虽小,实力却不容小觑。这算什麽,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她死到临头了,才拔刀相助。那她前面的逞强斗狠是在给他们耍猴戏看麽?尼玛的!早在初见她就感知到凶兽的崽子除非基因变异,不然也是头实打实的缺乏人的凶兽。
烈坤罗达将还在手中滴血的腰刀回刀鞘,用女奴遗落的腰带和断腕男人的腰带将男人的手脚捆好。从男人里衣上撕下一块布塞住他的嘴,又在他的断腕上洒了些止血药,草草包扎了一下。不是心善,而是这麽重要的暗杀者应该活著交给阿爸来处理,不能让他随随便便地流血死掉。
处理完一切,他回过身,也和阿兄一样笑眯眯地蹲在罗朱面前。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眼後,点头肯定道:“我知道阿爸和王为什麽会喜欢上你了。又狡猾又剽悍,当弱则弱,当强则强,比大多数女人都要有趣好玩。”
阿爸要一直负责法会的相关事宜,他们的席位就在这个女奴的左後侧,目睹她退下台後,惊喜而惶恐地飞奔出去,方向却不是寺里的如厕之处。心底不由生出了几分趣味,遂决定悄悄尾随上去,看她究竟要干什麽。刚走下台子,远远就看见一个身著古格平民服饰的高壮男人吊在那个女奴身後,随她转过回廊弄巷。
女奴浑然不觉,仍旧脚步不停地朝著离广场最偏远的佛塔林跑去。男人不紧不慢地跟著,时不时藏掩身形,警惕地往四周环顾几眼。当然,任他再警惕,要想发现从两岁起就跟著阿爸勤练武艺,修习密宗的他们无疑是痴人说梦。即使他是个强悍的武士,但在他们兄弟俩的通力合作下,也能轻易将他的锋利爪子全部砍下。
他们虽觉著阿爸喜欢的女奴有几分意思,不过心底深处却是有些瞧不上的。原打算好好看一场那个女奴的笑话後回去讲给阿爸听,谁料看到的竟是一场彩的搏斗,这情形就是人们常说的兔子急了也咬人吧?
有趣好玩你个毛线!我虽然惧怕过你们的老子,但没道理惧怕你们这两个毛都没长的凶兽崽子。
罗朱恶狠狠地瞪了两个凶兽崽子一眼,有心怒骂一句。嘴刚张开,却呕出了一口血。眼前黑雾弥漫,终於支持不住地昏死过去。作家的话:亲爱滴童鞋亲亲们,恭祝乃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也离不开乃们滴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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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鲜币)第一百四一章逞强斗狠(三)
眼见正怒气冲冲瞪人的女奴突然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接著双眼一翻,毫无预警地软倒在地。乾罗纳和坤罗达心下齐齐一惊,不约而同地伸指凑到她鼻间试探。片刻,才齐齐暗吁一口长气。还活著,只是受重伤昏死过去了。
“阿弟,知道该怎样回禀麽?”乾罗纳用袖袍揩去女奴嘴边夺目的豔红,眉眼弯弯地望著身侧的双胞弟弟。
“阿兄放心,我当然知道。”坤罗达也是眉眼弯弯地回望身侧的双胞兄长。
两人心照不宣地咯咯笑了一声,随即拾来女奴脱下的皮袍和狐皮大氅,重新给她穿戴整齐,只是束袍的腰带变成了一从断腕男人皮袍下摆割下的皮条子。
乾罗纳一手揽住女奴的脖子,一手揽住她的膝弯,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横抱起来。小小的背脊挺得笔直,膝盖也没有弯折一下,仿佛横抱著的不是一个成年女人,而是一只小巧的兔子。
至於地上被捆住双脚双腕的男人就没这份高规格的待遇了。坤罗达抓住他的一把头发,像是对待死掉的大个猎物一般,在地上拖拽而行。步子迈得流畅矫健,全然不管身後男人磕磕绊绊的剧烈痛楚。
谁也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另一座佛塔後,还有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躲藏著,目送他们抱著女奴,拖著男人走出佛塔林。
棕色大眼里辉映著冬日豔阳的金色灿烂,温暖明媚。上挑的眉梢和唇角笑意涟涟,於灵慧狡黠中溢散出一股憨然淳厚的可爱稚气,这人正是从地牢中逃出的多吉。
他收回遥望的目光,半个身子都趴在佛塔上,手指逗弄起一只在佛塔边角上玩吐丝玩得不亦乐乎的蚕豆大的黑色蜘蛛,丰厚的嘴唇略带几分埋怨地撅起。
好不容易才逮到个女奴落单的机会,结果却被暗杀者给破坏了。要从两个小崽子的手中夺走女奴并非难事,但他治不了女奴的伤。如果真强行夺走了,估计女奴只有死路一条。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早知这样,该在一开始就把暗杀者解决掉的。
两个小崽子尾随在暗杀者後面,他尾随在两个小崽子後面。小崽子们兴趣十足地想看女奴遭临危险时的反应,他也不例外。
地牢中的女奴脆弱无依,温柔乖巧,而塔林中的她所表现出的沈著冷静和坚韧剽悍则让他大开眼界。三年多来,他行走的足迹不仅遍布雪域,还远至中原、天竺、察合台等雪域之外的土地,不是没有见过剽悍勇敢的女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女人。
该怎麽形容呢?对了,就是乾罗纳那个小崽子说的“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浴血战斗到生命的最後。这是骁勇战士的狠劲呵,竟然被一个低贱的女奴体现得淋漓尽致。联想到他曾听闻的她在暗道中杀死军獒的传言,唇瓣间咧出一道耀眼的磁光。原来他只是因为银猊、王和烈队正对她的上心而生出玩乐兴趣,现在这份玩乐兴趣却随著那股不死不休的狠劲化成一皮绳,深深地勒进了心脏。
严酷的雪域需要的就是这样剽悍的女人,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孕育他的子嗣。
屈指弹开吐丝的黑蜘蛛,他一步步走到染满血迹的石砖前。凝目瞧了片刻,慢慢伏跪下身体,长睫微垂,爱怜而虔诚地亲吻上已凝结冷硬的暗红血渍。姐姐,你等著,我一定会把你弄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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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绕过寺墙,就看见前方回廊中急速行来一队僧兵,领头的人正是阿爸。面色肃冷,五官间满是狰狞残佞之气,紫红黄边袈裟猎猎翻飞,浑身逸散著浓稠的血腥杀戾,好似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嗜血长刀。
这样的阿爸是可怕的,却也是最让他们崇拜的。
乾罗纳快速上前几步,恭敬地向阿爸呈上臂弯中昏死的女奴。
一眼看到那张惨白铁青,双眸紧闭的小脸,释迦闼修紧绷的心差点炸裂。他快速伸手从儿子手中夺过罗朱,硬声问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阿爸,我们在席位上坐著无聊,便退席到广场中跳舞,无意间发现这个女奴朝最偏远的佛塔林跑。开始并未在意,可後来又觉得不太对劲,怕是女奴胆大包天地想要逃跑。彼此商量一番後,决定也去佛塔林看看。”乾罗纳侧移脚步,给阿弟让出个位置。
坤罗达拖著男人走上前,摇了摇手中已经半死不活的暗杀者,郑重地接口道:“一进塔林,就见女奴和这个男人滚在地上扭打。她死咬著男人的脖子,男人左手刚好到跌落的刀柄,正要朝她挥砍。知道阿爸中意她,我们连忙将她救下。谁料她受伤过重,看我们一眼後就昏死过去了。”
末了,趁阿爸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女奴身上,他和阿兄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就算是对著阿爸也不能原原本本地老实交代。谁知道阿爸若是清楚了他们因为想看女奴的临危反应,就一直袖手旁观,导致他喜欢的女奴身受重伤的事实後,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他兄弟二人禁足个一年半载。
坤罗达最後说什麽,释迦闼修几乎没有听进去。怀里的小猪猡呼吸微弱,口起伏清浅,脸上沾染的几点血渍直直刺痛了他的腔。心里像著一把刀,正在用力地翻搅。他不敢用劲拥抱,怕稍一使力就把她给抱碎抱散了。
刚刚将法会所有的後续事务布置完毕,就接到王吩咐他去寻找小猪猡的命令。小猪猡对王说要如厕撒尿,可是他带人寻遍了寺内所有的如厕之处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寻不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小猪猡借口如厕,寻机逃跑了;二是寺内有居心叵测的暗杀者,瞅准了她对王的重要,将她当做人质掳走。
若是前者,他并不担心,寺外的巡逻兵士看似都入寺参与了法会,实则在离寺一里之外,四周还埋伏著若干守卫兵士。小猪猡就算上翅膀从天上飞逃,也会被下来。
是後者就闹心了,能躲过兵士的严密盘查最终混进法会中的奸细绝对是有几分能耐的。如果只想用小猪猡来威胁王那还好办,怕就怕会凌虐强暴小猪猡。若换一个时候,他早已派兵大肆全面搜捕,但今日偏偏碰上不容有失的法会,他只能暗中调遣僧兵和侍卫四处搜寻。
还未踏出回廊,就见乾罗纳抱著一个熟悉无比的女人从墙角绕出,後面跟著的坤罗达手上拖拽著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却在看到女人昏迷的惨况时,尖锐地疼痛起来。
小猪猡右手手骨断裂,後肋断了两。最严重的是腹内脏腑破裂,再拖延下去,命堪忧。如此重伤,目前只有一个人能够救治。
他扭头对打头的僧兵领队冷声命令,“传令所有僧兵和侍卫继续严密巡查寺庙,举凡发现嫌疑者当场格杀不论。”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脸色灰败,面目扭曲的半死男人身上,切齿道,“先把这杂碎丢到地牢里,留心别让他死了,我要亲自拷问。”森森的口吻淬满冰寒的雪霜和血的浓烈腥气。
“是。”
僧兵领队弯腰应声领命,指挥两个僧兵抬起地上的男人,带队迅速向某处暗的弄巷中拐去。
暗色长眸晦暗不明地盯著面前的两个儿子,淡淡道:“乾罗纳,坤罗达,跳神法舞已经结束,你们快些赶到广场请王在法会结束後到密殿一趟。”
“知道了,阿爸。”乾罗纳和坤罗达小脸肃穆,脆生生地答道,沿著回廊急匆匆地小跑离去。
瞧著已消失在回廊转角的小小身影,释迦闼修收回沈暗森寒的目光。两个小崽子翅膀长硬了,居然吃了豹子胆地敢糊弄他。这次回去就将他俩关进雪山石窟,不好好把密宗修习个半年就别想著出来遛躂!
视线落在女奴煞白中隐隐透著一丝死气的脸颊上,森寒遽然变柔,柔光的背後涌动著深暗的如焚痛楚。
对王做下的决定,他不会生出半分埋怨。他只痛恨自己的失职,居然会让暗杀者混进寺庙!
扯下袈裟,将怀里的女奴又裹上一层,旋而大步踏向右侧的一条曲折狭窄的深幽回廊。
(12鲜币)第一百四二章法王疗伤(一)
白玛丹增刚回到密殿,嘱咐贴身伺候的僧人将新鲜祭品摆上供桌,半掩的殿门就被碰地推开。一道腥风扑卷进来,接著噗通一声闷响,一个物体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抬眸淡淡看了一眼,对贴身伺候的两个僧人温和道:“你们先下去,在外殿候著,恭候王驾。”
两名僧人面色平静如水,合十弯腰失礼,恭敬地应诺一声退出密殿,并顺手将殿门关上。
昏暗的殿堂中薄烟萦绕,十三盏酥油长明灯摇曳跳跃。嘎布拉碗中的人头、断足、人肠等祭物在灯光中忽明忽暗,弥散著森森腥气。密殿正面供奉的金身银眼五佛宝相庄严,充满了神秘端穆与慈悲仁爱。
“释迦闼修,说吧。”白玛丹增盘坐莲座,双手平搁膝盖,神情和蔼,凤眸温柔。
“法王,恳请您救救她。”
释迦闼修膝行数步,将怀里的女奴轻轻放在莲座前,双手平举额前,端正恭敬地朝白玛丹增伏拜磕头。
“释迦闼修,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玛丹增凤眸依旧温柔,神情依旧和蔼,只是口吻却带著一丝冷的嘲讽。
释迦闼修身体一僵,头埋得更深,沈声道:“是我失职,请法王责罚。”
白玛丹增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抬脚下了莲座,弯腰抱起地上的女奴,朝密殿最隐秘的内室走去。
“罚你在这跪候王,他来了就把他领进内室。”
“是。”释迦闼修恭声应诺。
等听到两声咯吱响动後,他才慢慢抬起头。望著殿宇左侧壁角供奉的数百三寸金佛,眸中的焦急和担忧终於散去。只要法王应承救治,哪怕是地狱阎罗也得放人。王,是你一时疏忽,才会将小猪猡提前推到了法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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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殿内室其实是数个地下室连缀而成,空间并不狭小。因为四处都设有隐蔽且良好的透气孔,所以里面的空气一点也不浑浊。绘满彩画的坚硬土壁上挂著一盏盏纯金铸就的莲花酥油灯,里面的光线竟然比密殿还要充足明亮。
白玛丹增抱著罗朱走进一间居室。室正中有个两米多长,一米宽,半尺来高的池子。池底和池边全用莹白色的昆仑玉石铺就,池中盛满淡绿色的无波水。
他先把罗朱放在池边,从居室左侧的架子上捧出几个大罐子。打开罐子,将里面的褐色粉末全倒进池子,用一人的胫骨制成的法杖在里面来回搅弄。不一会儿,池子里盛著的就是散发著腥气药味的稀薄褐色药糊了。
接著他脱去罗朱身上的所有衣物,目光在右肩头的穆赤王家奴印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缕没有感情的浅笑,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入池中。
黏耷耷的药糊仿若软腻的淤泥,承载不住罗朱的重量,却迅速把她嫩的身体重重包围裹覆。
他又从一个碧绿的小罐子里倒出几颗红色药丸,掰开罗朱的嘴,把药丸尽数塞进去。最後换了个扁平的石头垫在她後脑上,让她整张脸也沈入药糊中,只小心翼翼地露出鼻孔呼吸。
随盘坐在池边,瞅著池中与药糊浑然相容的女人,唇边没有笑意的笑容悄然加深。凤眸静静合上,双手在身前结印,慢慢入定。
不知何时,池边多了一站一跪两道男人身形。那站著男人异常高大剽悍,犹如山岳挺拔,气势巍峨不凡。只是一张深刻凌厉的英俊面容煞气凛冽,鸷可怖,令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他冷冷地注视著池子里的褐色物体。活了二十三年,终於喜欢上一个女人,可这女人却一直想著逃离。他不过对她小小试探了一下,她就头脑昏蒙地借机逃跑。在乍闻她被暗杀者重伤昏死的一刹那,他心头除了有种凌迟的厉痛外,更多的还有亟欲撕裂她愤怒。
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女奴,竟敢毫不留情地将他对她的种种疼宠和纵容踩在脚下,扔在身後。此刻,她静静地躺在药泥中,紧闭的眼眸好像在轻蔑他的白费心思和一厢情愿。双手在身侧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指骨咯咯直响,鹰眸冷冽似万年不化的冰雪。
“王,猪猡被暗杀者掳走,是臣下失职,请王责罚。”释迦闼修看到王紧捏的拳头,心里微微一颤,连忙再次请罪。
赞布卓顿冷哼一声,慢慢松开双手,森道:“你当然有失职之罪,但猪猡是不是被暗杀者掳走,你心里最明白不过,别妄图给她脱罪。”
“奴隶逃跑被抓,当受鞭笞断足之刑,王是要砍断这个女奴的双足?”白玛丹增睁开眼睛,注视著池中的褐色东西,温言问道。
赞布卓顿不语,眸色沈沈地盯著女奴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盘坐池边的白玛丹增。
“什麽时候脏腑修复,接骨成功?”
“一直外敷内服我亲手调制的顶级秘药”白玛丹增沈吟片刻,掐指算算,“十日後,脏腑能基本修复。十五日後,骨头能勉强愈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王舍得将她放在这里养伤,让我使用魂来辅助医治,不出一月,小女奴就能活蹦乱跳。”
“法王想要她?”赞布卓顿肯定地问道。
“王该记得我曾对你提过出现了一个能窥视魂眼的人。”白玛丹增慢条斯理地拨动念珠,“当时王对我应了个好字。眼下这能窥视魂眼的人就在池中,不知王是否该履行承诺了?”
鹰眸蓦地一眯,出威严锐利的鸷冷光,丰润的唇线勾染杀意:“她是我的奴隶。”
“作为祭品献出後,她就不再是王的奴隶,而是莲华法王的双修莲女。”白玛丹增对赞布卓顿温和而慈爱地笑了笑。起身走到架子边,从上面取出一个大罐子,将里面的暗红色药粉尽数倒入池中,蹲身拾起靠在池边的人骨法杖有条不紊地搅拌起来。
居室内一时寂然无声,只余药糊轻微的搅弄声。
“当然,即便她成了莲女,王也可以随时把她放在里玩弄,只需在固定的日子中送到寺里供我双修就行了。”不一会儿,白玛丹增又淡淡地打破了寂静,“至於是否砍断逃奴的双腿,现在她依旧是王的女奴,我无权干涉。”
池里的褐色药糊逐渐染上淡淡的暗红,赞布卓顿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冷冷问道:“为什麽非她不可?”
白玛丹增丢开法杖,起身走到他面前,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温和道,“王,我不急著要她,你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斟酌,我会在这里等你最终的决定。”温慈的凤眸里突然升起几缕不合时宜的促狭,伸手拍了拍赞布卓顿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言,“赞布卓顿,从小到大,我为你满足了无数个愿望,这一次是不是该你来回报我了。”
他甩甩僧袍,後退一步,合十浅浅弯腰施了一礼後,便飘然出了居室。
赞布卓顿沈默许久,脸上凝滞的森冷表情终於有了一丝松动,对跪在脚边的释迦闼修漠然吩咐道:“十天之後,你带猪猡回养伤。”
“是。”
释迦闼修没料到法王会公然向王挑明心思,诧异之余慌忙沈声应道。
但愿王不会迁怒小猪猡,真将她的双足给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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