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知青的集体生活,知青间的友爱亲密,他们之间随意的说笑、打闹、眉来眼去,充盈着青春的灿烂和美好。这一点更让柯雷眼热,和自己车间里男女青工间诸多禁忌的关系比,我们简直就是一些和尚和尼姑。
想到这儿,柯雷有点后悔没有下乡。
图书座谈会开得很热烈。
开过座谈会,知青们就又下地去了。应李副主任的请求,李玉淑收集了知青的日记本,柯雷他们几个人留在青年点里阅读知青日记。
柯雷从没读过写这么好的日记。不只是写的工整,字里行间显露的思想境界,无私无畏的心地,奔放直爽的格,昂扬的干劲和热情,对知识的渴求和钻研,看得柯雷激动不已。相比之下觉得自己的眼光短浅,心狭窄,碌碌无为,渺小了许多。
傍晚,吃完了饭,柯雷和肖芳相约去村头散步,交流起阅读日记的想法,俩人有同样的感受。都觉着自己生活的狭小和乏味。
晚霞在西边天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也把红色撒向大地。站在村头看一望无垠的田野,已半尺高的庄稼抹上了红色的霞光,极目远眺,令人心旷神怡。回首俯瞰村落,土墙茅草盖的农舍东西排列有序,房上在微风中摇曳着袅袅炊烟,房下庄稼院里**鸣狗吠,让人想起陶渊明的诗句:
“暧暧暖人村,依依墟里烟。”
此时此景,令柯雷和肖芳感慨叹息唏嘘不已。生出像陶渊明那样遁到这穷乡僻壤,远离城市那灰色暗令人窒息的樊篱,敞开心怀尽情享受这田园美景的念头来。
第二天早上,柯雷他们要返回去了,来时送他们的卡车,当天就返回去了。这里离松花江不算远,大约有十二里地。下午两点钟在江边的黑鱼汀船站,有去城里的客船,六人决定乘船返回,可以观松花江两岸的风景。
吃过早饭他们就想走,知青们舍不得,极尽地挽留,李副主任对他们说:“我们已完成了工作,再在这里逗留只会影响你们。”知青执意不肯,几个人只好又滞留了一上午,但没让李玉淑留人再陪他们,而是随他们一起下了地,体验了一下农活——锄草。
午饭后,柯雷他们在知青们依依不舍的送行下,离开了青年点。分手时几个女知青眼圈红了,泪水就在眼圈里衔着,男知青则默默地陪送。看着知青们难舍难分的样子,柯雷、肖芳心中也很怅然。相处虽然只有三天,但情感融洽得让他们在分手时欲罢不忍。走出好远,柯雷频频回首,看知青们还站在分手的地方。看着已渐渐远去的已熟悉了的青年点房舍院落和知青们的脸庞,柯雷的心像被挖去了一块,空落落的难受。
往东北方向走了二里路,是公社所在地的太平庄,他们进供销社逛了逛。又步行了十里路,就来到了松花江边。松花江边是一片开阔的湿地,站在田地与湿地接壤处的高岗上,松花江水像一条玉带闪着粼粼波光由西南向东北蜿蜒而去。两岸舒缓的水草地,像翡翠的地毯镶嵌在那条玉带两边。这入眼的美丽画面,疑似人间仙境。这使几个人的心情从刚才分别的伤感中脱离了出来。这两天下了几场雨,旱象已除,大地湿润绿色盎然一派生机,莅临松花江边看到这般美景,更使人愉悦,大家欢呼雀跃,像些刚被家长放出门少见多怪的孩子。
兴奋地奔下高岗,穿越江边湿地向船站走去。脚下的草地,身边的水洼,塔头墩子星罗棋布;不知名的鸟儿在空中盘旋,在水草里寻觅,唧唧喳喳地歌唱;散落的牛羊这一处那一处地尽情撒欢吃草;江边有几个钓鱼人,长长的鱼竿伸向水面,钓鱼人端坐竿后静观动静。松花江盛产“三花”:鲫花、鳊花、鳌花。六人好奇地伫立他们身后观看了半天,只见一会儿,这个突然起竿拽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鳊花,那个又钓起一条鳞光闪闪的鳌花,令六人好生羡慕。
黑鱼汀船站比想象中要大。岸边有座规模不小的粮库,围墙里有十几座圆圆的粮囤。院里一高杆上的高音喇叭里,正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制的北京各文艺团体会演节目。北京琴书《传家宝》,这会儿唱得柯雷喜滋滋的,触发了他下次厂文艺宣传队再排练演出,也想弄段鼓书唱唱的想法。
船还有半个小时才到。等船寂寞,柯雷拾起一些薄石子儿,往江面上打水漂玩,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都弯腰找寻石片儿往江里打起来。李副主任还像孩子似的说:“咱们比一比看谁扔的远吧!”大家叫喊着热烈响应。结果是柯雷第一,李副主任第二,肖芳末尾。
东方红一号船来了。几个人没进船舱,站在甲板上观望江岸风景。
船顺流下行,很快,快到城边的正阳河了,迎面从下游市区江段上来一艘粉漆的很漂亮的游船。甲板上船舷边站满了外宾。柯雷兴奋地向他们招手致意,肖芳、李副主任等人也跟着举手。对面船上的外国人纷纷举起照相机冲这边拍照,然后又鼓掌,两船互相鸣笛,交错驶离。
进入市区段,两岸是另一种风光,不像刚才充满野趣。左边是江北太阳岛,像一条洋游船样的太阳岛餐厅矗立在绿树掩映的太阳岛西南湾头。滩边水下散落着游人,有的水中嬉戏,有的在沙滩上晒阳光。右边是一条怡人的风景线,欧式风格的江上铁路俱乐部,坐落在半水半岸之上;飞檐挑脊闪着琉璃瓦异彩的友谊;雄浑挺立的防洪纪念塔;飞机型的青年黄色建筑;还有旁边飞架南北的铁路大桥把江岸装点的分外妖娆。
东方红一号穿过铁路大桥下巨大的桥洞,鸣着笛声驶靠进了港口。
当脚踏上陆地时,柯雷的心情顿时又黯然起来。明天又不得不去的车间,像一块铅堵上了心头。
柯雷回来的头一天早上,汪蒴和蓝正的大字报就贴出来了。许文波也签上了名,汪蒴签名在前,蓝正在中间。大字报抄写在大白纸上,粘连在一起用钢丝悬挂在车间北墙的半空中。蓝正的行书笔势苍劲大小错落,字面很漂亮。大字报很长,三张白纸粘连成一联,连挂十二联,占了北墙半空一大片,很有气势。
大字报的标题是:给邱明哲的一封公开信。还有一个副题:我们不得不说的话。历数了邱明哲专横霸道,压制民主,压制青年思想活跃和进步的种种行为,对蓝正上外语培训班出尔反尔,和对汪蒴抓住一点无限上纲不及其余,及缺乏善意拒绝谈心沟通的事列。指出邱明哲是把党和人民给予的职务和权力,当做了个人权力,在三车间营造自己的家天下,搞封建专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拉一帮打一帮,使我们青年工作生活在压抑之中,像生活在玻璃房子里,不透风不透气,外界看着好看,内里的人却窒息痛苦。这正是邱明哲伪善之处。说到他的伪善,举出了他压制青年个对青年实行两种标准,对顺其者一种宽容的标准,对逆其者实行一种专横的标准,冠冕堂皇地进行严酷打击。其典型就是对高小兵、薛印岩搞对象的不同对待。薛印岩和高小兵同是六九年入厂的徒工,同样和七二年入厂的女徒工暗中恋爱。薛印岩和宋玉花先于高小兵于司丹红暗恋,但薛印岩和宋玉花受到大会点名批评和警告处分,终被拆散,而高小兵和司丹红却受到了默许不问不究的待遇。
大字报最后要求邱明哲还三车间以民主,放弃对青年的专制和个的压抑,还给青年一个像毛主席说的那样的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
大字报的轰然贴出,震惊了整个车间。青年们争先观看纷纷议论。老工人却闪在一边,很少有人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驻足阅看。经过那里,要是没人尤其是邱明哲不在车间里时,才放慢脚步磨磨蹭蹭地扫上几眼。他们的眼神和情态及私下和关系不错的人之间的议论,显露的都是惶惑,觉着这是出事儿了,天下从此不太平了。看吧!下边不知会怎么样哪!
青年们心底里却洋溢着一种莫名的说不出的兴奋,这种兴奋来自于下意识中撬开封堵透出气儿来的直感。至于这件事有何意义?往下会如何发展?没有人能分析和推断。大家都在猜测邱明哲会如何反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字报是邱明哲预料之外的。他没有丝毫思想准备,大字报的每个字都像只只利箭刺向自己的心窝。大字报内容有述有析,像层层剥他的衣服,然后把他展览在全车间职工面前。他早上上班一眼看到大字报和围看的一堆工人,心里咯噔一下子。走近一看果然是写自己的,他脑袋轰一下差点儿没晕倒。他慌乱地离开,快步向办公室走去,又觉得这样不妥,你不看似乎没有领导者的风度。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要看,看他们说什么?他又踅回来,站在那堆人的身后看,那堆人发现他来了,一个一个都撤身躲开了,大字报前只剩了他自己。他看着大字报上的内容和犀利的话语,他气恼愤恨,他想大叫摔东西,他想就近喊过周忠权,让他马上把大字报扯下来。但一想那样会损害自己作为领导人的形象,太低能。要稳住,要表现出不以为然。跟我斗?看看咱谁能斗过谁?他坚持站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大字报看完,像裸着身子经历一场乱针扎刺,一针一针地挨。仿佛全车间工人的眼睛都目不转睛地审视他的裸体,看那利针刺他的。针刺上一阵疼后不再拔出去了,让他不敢再动弹,怕针尖在里再刺痛。身上忽一阵儿燥热,忽一阵儿冷。有一阵儿觉着自己要倒下去了,但他咬牙挺住了。他要把大字报内容都看下来,做到心中有数,知己知彼嘛!不然如何反击?所以不能装模作样地看,得真看。他终于看完了,然后稳住步伐,穿过在炉前锤旁忙碌或等待开炉干活的工人,走向他自己的办公室。
柯雷早上踏进车间,看到已经没有人再围看的大字报,惊得心脏咚咚乱跳。他吃惊汪蒴、蓝正和许文波有如此胆量。亏着我出去参加活动没在车间,要是在车间,汪蒴肯定要我参加签名的。说老实话,自己还真是不敢签这个名。汪蒴、蓝正和邱明哲都有过节,许文波毫无干系却签上了名,敢于仗义执言,令人佩服。汪蒴他们的大字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也说出了三车间青年人的心声。
锻冶车间的人已经没有人围看大字报了。时而有站在那看的,都是其他车间和部门的。消息传的很快,只一天的工夫,全厂几乎没有不知道锻冶车间三名青工给邱明哲贴大字报的了。大多数人都好奇,因为大字报近几年里在厂里很少见了。很多人都想来看看大字报都说了什么。这也是汪蒴、蓝正希望的,让全厂人都知道,大字报才分量重起作用。所以,大字报贴上后,他们三人已做了两种准备:一种是要看住大字报保留两天,不准任何人撕毁,要是邱明哲让人撕,他们要拼命保住,宁可和撕大字报的人动手。另一种准备就是迎接和承受邱明哲可能采取的任何打击报复。舍得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豁出去了。三个人签名时想到这些时,颇有“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味儿。
邱明哲最初想做出一种宰相肚里能撑船,毫不在意这种把戏的姿态。看到外车间的人开始来观看,影响越来越大,他醒悟到自己有点儿失策。如此扩大知晓面,对自己不利。于是,他让周忠权在当天夜班后的下半夜,趁车间没人把大字报摘了下来。没让周忠权销毁,拿给他留做研究和以为证据。
第二天,汪蒴和蓝正一看大字报被摘走了,立刻去办公室找邱明哲,问是不是你让人把大字报摘了?邱明哲并不隐瞒,承认说是。汪蒴问为什么给摘了?邱明哲说:“已经贴了一天了,可以了!不能总这么贴下去,影响是不好的。”蓝正说:“什么影响不好?我们说的都是事实,贴大字报也是允许的,你没有权力给取消。你应该交还给我们。”邱明哲说:“你们这不是写给我的一封公开信吗?既然是写给我的,又公开过了,现在我收留起来也是合乎情理的呀!”嘿!老奸巨猾的家伙!汪蒴和蓝正心里都不得不佩服邱明哲的头脑明。汪蒴接着说:“那好!我们提出的问题你应该回答我们。希望咱们都摆在桌面上。别在暗中鼓捣,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咱们之间可以公开辩论,也好让群众听个明白和明辨是非,相信谁是谁非终会搞清的。”邱明哲说:“这我现在不能回答你,容我考虑。我有许多工作要忙,不能光对你们这件事儿。”汪蒴和蓝正说:“那好!我们等着你!”
邱明哲是缓兵之计,他还没有想好对策。但从大字报的事已扩散到全厂的形势看,他想到他应该依靠厂领导。昨天晚上厂革委会副主任贾士清找邱明哲去他的办公室询问了情况。邱明哲全盘否认了大字报提到的事实,说蓝正一向不服领导,对没给他涨工资耿耿于怀,这次是借机对我进行攻击。汪蒴自打来车间就傲气十足,没把我和党支部放在眼里,和团支部的委员高小兵不对付有矛盾,牵怒于我,在团员青年中煽动不服党支部的领导。一顿编排,说得贾士清火冒三丈:这俩个年轻人也忑狂妄了!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然在车间和工厂影响太坏了!要制服他们,把他们的嚣张气焰打下去。那个许文波看来是被他俩拉下水的,要做分化瓦解工作。你拿出一个办法来,必要时我也可以出面,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何能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长了三头六臂?
贾副主任的一番话,让邱明哲似乎吃了颗定心丸,有贾副主任这样的厂领导支持我还顾虑啥?但他还没考虑好采取什么方式?如何着手解决汪蓝二人?
当天下班后,邱明哲让三班班长把许文波留下来,在他的办公室里,邱明哲对许文波笑脸相对,按着肩膀让他坐,还给沏了一杯自己喜欢喝的龙井茶。脸上堆着温馨的笑,嘴上温和地以关怀的口吻跟许文波说:
“你年纪这么小,有许多事还没有经验,不能受他俩的蛊惑,跟着他俩瞎跑,赶快猛醒,和他俩划清界限,不然这样走下去,对你今后是不利的有害的。”
“邱书记,你不要这样说,其实这里面正像你以为的,没我什么事儿,但为什么我要参与和他俩站在一起呢?因为我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我看得很清楚,你的确缺少民主,我们年轻人感到压抑,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个宽松活泼一点儿的环境呢?”
许文波的话让邱明哲惊鄂的没话回应了。本来是想瓦解说服他,以为一顿安抚和威胁暗示就能让他俯首贴耳,没想到他竟然振振有词,如此有自己的主见。看谈不出什么结果,便无奈地说:
“好吧!你这样固执,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咱们再谈。”
和许文波的谈话没有达到预期目的,让邱明哲心中有些没了底。他思前想后觉着得抓住和依靠贾副主任,他想到一个主意,这个主意若实现,就会把自己作为汪蒴、蓝正的对立面,提升和扩大为以贾副主任为代表的厂领导的对立面。
邱明哲以求救的姿态,装出一副可怜相又跟贾士清汇报了一次,说我找许文波谈话失败了,仅一个许文波就如此顽固,可见汪蒴和蓝正的头又该有多难剃!何况他和汪蒴、蓝正已无法对话了。他建议厂子组建一个工作组,领导和帮助三车间解决这个问题。
邱明哲的可怜相让贾士清上了套。贾士清倒不是可怜和同情邱明哲。其实,他是有他的目的的。这人生傲慢,又是在公安局干过,盛气凌人惯了,听邱明哲把汪蒴和蓝正说的如此狂妄,他气不打一处来。他从公安局调来才不足两年,还没有做出什么有彩的事儿,这次三车间出现的大字报攻击邱明哲的事件,他觉得正是他贾士清在厂领导中和全厂人面前露一手的时候。哼!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形形色色的犯人,我啥样的没抓过没揍过没押过?这三个小爬虫是三碟小菜儿,看我咋收拾你们?
“好!这个建议不错,我考虑一下人选,你先回去,等我的信儿。工作组没去之前,你要稳住,先不要和他们冲突。”
邱明哲听此话欣喜异常,出了门就乐的换了刚才的哭丧相。
贾士清来北华厂虽然没做出什么有威信的事,但善于弄权和好色却晓有名声。他的那些事儿,工人堆里有人知,在工厂上层和一些部门里暗暗传播。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贾副主任见了漂亮女人就不会动了,骚的很呀!人们私下里津津乐道他最典型的骚事儿,是他和厂卫生院潘静的风流韵事。潘静今年二十六岁,一米六八的个子,白净净的鹅蛋脸,一双丹凤眼闪着两颗黑眸子又亮又活泼。虽然长了一副大骨架,但凸和宽臀之间卡着条细细的蜂腰,让乍来厂的贾士清看的垂涎欲滴。这年月从公安局调转来的厂级领导,无疑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贾士清像苍蝇似的粘上了潘静,想方设法接近她,有事没事常到卫生院潘静所在的注室泡。开始,潘静慑于贾士清的威势,不得不和他周旋,并没让他轻易得手。但贾士清并没有灰心和罢休。他是带着目的接近潘静的,他知道潘静的底细,他调阅了潘静的档案。潘静是被部队开除后进入地方到工厂的。被开除的原因是她入文工团才一年就乱搞两关系。进厂后不久就结了婚有了小孩儿。生了孩子后,房更加丰满,身子愈加丰腴白嫩。掌握了潘静的这些底细,贾士清认为肯定能把潘静钓上钩,只是功夫没下到。鱼儿是不咬没饵的钩啊!
贾士清终于等到了机会。厂卫生院调工资,正是在他这个主管人事劳资的副主任管辖权限内。他到潘静那泡时,套潘静的话儿,问她想不想涨工资?潘静说:“涨工资谁不想呀!可惜咱来卫生院还不满两年,又不是懂医术的大夫,哪能给我涨呀!”贾士清嬉着脸说:“只要你想涨,我帮你,你现在工资是多少?”潘静一听眼睛瞪得亮起来:“哎呀!我的大主任!你说话当真吗?”“怎么不当真?你说你现在挣多少钱?”看贾士清认真样子不是开玩笑,潘静的白脸蛋儿笑开了花:“哎哟!我现在才挣三十八元呀!太少了!你说我们又添了一个小孩儿,我的水又不足,又要买粉又要买饼干的,挣这点儿钱哪够呀……”没等潘静已改成嗲声嗲气的话说完,贾士清大包大揽地说:“我给你带帽儿拨给卫生院一个指标,给你长到四十五元,咋样?”“哎哟!我的大主任吆!我得咋感谢你呀?”潘静兴奋的花容白里又透了红,摆动丰腴的身子往贾士清跟前凑了凑。贾士清涎着脸说:“谢什么呀!你给我的印象这么好,我就忍不住要为你做点什么……”
果然,贾士清没有食言,开始涨工资后,他真就给潘静带帽儿拨了一级,达到了四十五元,相当于工人的三级工,这要1964年入厂的工人才能熬得上。
正值盛夏七月,工资涨完不几日,有人就在松花江道里段的江心沙滩上,看见贾士清和潘静几个人一起在游泳。潘静是个旱鸭子,贾士清专门教潘静。他有板有眼地教潘静先练漂浮,让潘静平卧在他托起的双手上,借助水的浮力,托着潘静那只穿了薄薄泳衣的白嫩丰满的体,贾士清张着色胆,两手在水下放肆地起潘静那肥硕的房和下部来。潘静也投桃报李,乖乖地让贾士清索。还借着女人初学游泳的胆怯惊炸,浪声地叫着。俩人都被点燃的情欲烧灼着,放肆地在公共浴场众目睽睽之中行苟且之事。但水的遮掩瞒不过明眼人,同去的人早已看在眼里。后来,这些人不再去为他俩当陪伴做掩护了。俩人却无所顾及地结伴单行去江上游泳。不光是休息日,还时常在工作日午休时,贾士清让厂办的小车送他俩到江上游一阵儿,下午再接回来。
厂门卫时常看见潘静早上四点钟就来到厂子,不是去卫生院,而是去了厂办大楼。这时,三楼贾士清的办公室已亮了半天的灯了。
工作组经贾士清的谋划组成了。他自己任组长,成员有宣传部长、团委和工会的干事,总共七个人,阵势不小,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三车间。进驻的当天上午,先分别找了一些人谈话。这些人有老工人、班组长、党团员和青年。柯雷也被找了去,询问了玉泉山野游偷果事件的前后经过,对汪蒴和高小兵的矛盾怎么看?对邱明哲的工作有什么看法?对玉泉山偷果事件,柯雷如实描述;对汪蒴和高小兵的矛盾,柯雷说,他认为是年轻人气盛互不服气;对邱明哲的工作,柯雷没有冒失,大而皇之地说这两年三车间不错呀!获了许多荣誉。他没有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和看法。因为他觉得以贾士清为首的工作组,从姿态到意图,他看不出一丝想实事求是解决问题的迹象,只是为了平息。柯雷本能地觉着不能冒失地乱说,趟进这个浑水。在面对工作组谈话时,因为不是一对一地促膝交谈,而是一个对七个,那架势像在审问。虽然面对的是工作组的人,邱明哲不在场,可邱明哲好像就站在他们后边,瞪着一双大眼在审视着你。
分别谈话进行了一天,车间里的人差不多都找谈了。
对汪蒴、蓝正和许文波,先是把他们撂在一边。对他们不闻不问,有意地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试图想以此让他们孤立。贾士清自以为是策略,在他们身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三个人照样按部就班地上班干活儿,下班回家。在工作组找别人谈话时,他们静观动静。贾士清低估了他们,这是因为他们预料到的。而对于工作组找的车间其他人,他们虽然听不到,但他们不认为被找的那些人能敢说真话。他们不指望能从那些被找的人口中获得什么支持。因为他们已从自己的大字报贴出后的反应中看出来了,他们不奢望什么。
最后对他们三人分别谈话,想分化瓦解,但不起作用,每个人都是滔滔不绝振振有词。这出乎工作组尤其是贾士清的意料之外。工作组的阵势和之前对全车间人普遍谈话形成的所谓的事实和群众看法,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撼动和改变。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的言语并不是那种简单的实际利益的计较,而是大字报观点的坚持和延伸。把三车间的一些看似平凡的事情,都用这些观点加以透视和分析,要是不认真思量很难应对。贾士清原以为经过这一过程,会平抚他们三人,让他们在自己造成的威势下屈服,然后,再以居高临下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态势,安抚一下让他们服软就此收场算了。可事情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开始觉得他抓了个热地瓜,拿着烫手,吃还吃不了,扔还扔不掉。他后悔手这件事了,后悔之余,他觉出邱明哲是在利用自己,但自己又说不出什么。因为毕竟下级有了问题依靠上级是正常的。无论怎样自己是骑虎难下了,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第二天上午,贾士清召集了有邱明哲参加的工作组会议商讨对策。他建议下午召开有车间各层干部、党团员、老工人等骨干参加的会议,让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参加,进行一次明显不对称的论辩。以工作组和三车间骨干队伍结合的优势,来压倒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他还让大家又一次仔细研究了大字报的内容和观点。对于他的这一建议,邱明哲有点儿不情愿,这样不是给汪蒴和蓝正提供机会了吗?而且这样范围的公开对谈,涉及到我的,我该有多难受呀!他想提出反对意见,又怕贾士清怀疑自己心里发虚,且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对策。转念一想,如果在会上能驳倒汪蒴他们,从此封住他们的口也未尝不可,但在多大程度上能压住他们,邱明哲心里没有太多的把握。
会议在午休后十二点半召开。四十几人,坐了满满一屋子。抽出这么多人开会,生产进行不了,只好三个班并成了一个班生产。
会议由贾士清主持。他说:“今天这个会,我们是要帮助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转变一些看法,提高一些认识,让他们归位到我们三车间的队伍中来,重新在邱明哲同志领导的党支部的带领下,团结一致搞好工作。”他用这样一种界定和口吻,把汪蒴三人说成是有思想问题,今天开会是帮助他们提高认识转变思想。他的话马上就引起了汪蒴和蓝正的激烈反驳。汪蒴说:“不是我们三个人思想有问题,而是邱明哲的思想作风、工作作风有问题,我们对他的问题提出意见,是正当的。说我们不该写大字报,扰乱大家的思想,这不实际。因为首先大字报是邱明哲逼出来的,我们跟他谈不通,我们只好如此。第二,我们把想法公开出来没什么不好,是非辩在明处这更有利于澄清思想。假若没有问题对意见的公开又何惧之有呢?”
第一个回合,汪蒴就抓住要害直指事情的本质,一下子就无人能接上话对应,会场出现短暂的沉默。贾士清想象的群体强势没有形成起来。工人们都文化不高,说不出个道道。在他们眼里,三个小年轻是不守三车间的规矩,是不本分,是瞎胡闹,是炸刺儿,是欠收拾,是不碰南墙不回头。他们想说两句,但肚子里又拽不出像样的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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