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素没拒绝,先是垂眼不说话,随即又像是想到什麽,忽地抬起脸。「对了,哥哥。」她那长长的眼睫眨呀眨,「你得闲时回府上看看爹爹吧,姊姊也要回府探亲了,哥哥理当在场,这才给姊姊面子。」身为国后的姊姊欲归家,府中大大小小都得在场才是。
蛛童眼一敛,沉思了下,才抬眼道:「会的,国后归家之期哥哥定知晓,到时我会回府上。」那个家让他感到几分排斥,可他不怕。他是官人,怕什麽?
「那就好。」符素蹙着眉,神色有些焦虑。「连着一个月来,爹爹老提心吊胆,像是发病般,心神不宁,夜里老让人抬轿子外出,不知是怎麽了。」她说得极为担心,是真的挺让人担心啊,她想。
负於腰後的双手略略颤动,那细微之间的动作让垂着脸的牧奴收纳入眼中。他想,蛛童和刑部尚书府之间许发生过什麽事,才使蛛童感到几分不自在。
蛛童闭眼颔颔下颚,随後睁眼,以那细长的手指拍拍符素的脸颊。「哥哥会关心爹爹的,你别担心。」他清楚他的义父在担忧些什麽,他太清楚了。
符素的双颊一鼓,显得无奈,若她敬爱的哥哥亦没辙,她可要去跳密河,让密河之水将她冲刷至南方的出海口,让大鱼啃了她的血肉。
「好了,别老绷着一张脸,像是哥哥欺负你似的。」蛛童笑得柔柔,说得轻松,少了对外人时的尖酸刻薄。
自蛛童和符素的对话之间,牧奴可感受到蛛童对於小妹的情感。那是疼惜,是眷顾,和对外人不同。蛛童是个戴着面具的人,里外不一。可谁不是里外不一啊?虽鱼腥草臭,可让水给滚烫过,里头仍是香的。
牧奴疑惑了,疑惑那如鱼腥草般的人,疑惑人的心。
「哥哥。」符素那脆脆的声响再度响起,将目光转至站於一旁的牧奴,细细打量着。「这人是谁?是新来的仆人吗?」她未见过此人,感到好奇。
蛛童回得悠悠,不动声色。「是朋友,朋友。」
「朋友!」符素毫无避讳地一笑,头一撇,欲好好瞧瞧这位新朋友。
她将脸朝一边歪去,正寻着牧奴那双低垂至瞧不见的眼。
「我是素素,你叫什麽名?」她想和哥哥的朋友相识,因她没太多朋友,在尚书府里无聊得很,连个说真心话的人亦寻不着。
牧奴感到几分惶恐,不知可否能将脸抬起,只是畏畏缩缩地低着头。
这时,蛛童忽地走近,拍拍牧奴的肩,道:「抬起脸来,素素是我的妹子,不需不好意思。」他笑,笑得柔柔,一如既往,可却没床上那娇弱女人的凄楚模样。
身子颤颤,牧奴在得到允许後,才默默地将脸抬起,看了眼前方正瞧着他的符素,点头後又将脸给垂下。
眼前的姑娘极为水灵可爱,可他那肉做的心已让那朵溜溜的云给占据,每回夜里都念想着她。虽他只仅仅见过她一回,可却是记忆深刻,将她和花谷里的飞花视为一体,飘啊飘,是最美的梦啊。
想到她,他会想起琥珀阗,想起他的故乡。
「他是牧奴,是琥珀阗来的朋友。」蛛童向符素介绍。
琥珀阗?下一秒,符素睁大了双眼,双脚朝後退了一步,彷若是受了惊吓。
「琥、琥珀阗……」她知晓,琥珀阗是密国的敌人,她哥哥怎会和琥珀阗之人做朋友?
「敌国之人亦可成朋友,无需大惊小怪。」蛛童说得从容,心想,还是情人呢,都滚上床榻,缠成一团了。
停下脚步,符素喘了下,感到失礼,道歉道:「我只是感到讶异,哥哥,真是对不住。」竟然哥哥可将敌人视为朋友,她理当学学哥哥的气度才是。
蛛童哥哥不会害她的,哥哥的朋友便是她的朋友!
「那,下回若在街上遇上我,你可要和我打招呼。」符素抬起脸,对牧奴说。
牧奴一脸傻愣,在蛛童蹭了下他的手臂後,他才略略抬起眼,回应:「哦,是。」他不喜欢,不习惯面对密国人,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倘若这里是琥珀阗,他定能很自在。可,他是亡国奴啊……
符素笑笑,随後拎紧手上的小竹篮,看向蛛童。「哥哥,我在院里栽了好多鱼腥草,一小盆一小盆的,你回府上得来看看,看我栽得好不好。」她笑,很是兴奋,很是得意。她知晓,哥哥定会摸摸她的头,说素素是个聪慧的姑娘。自小哥哥就待她好,领她一同挖土栽鱼腥草,尽管散溢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可於她而言,那是香气。若有人愿陪她,她便笑,笑得开心。
说起鱼腥草,蛛童的神色忽地一变,脸上的肌肤绷住,双手的青筋一条条冒出,微微蠕动着。牧奴看在眼里,看得清晰,看得明白。
「好,若哥哥要回府上,会通知素素的。」蛛童他不想再说下去。
雨,停了。女人,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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