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腥草卷?第七章《猫腻》之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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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童温柔地替牧奴上着膏药,纤细的指尖揉着那凸起的肉疤,拂过那粗糙的伤痂,细细地抚慰着那炙人手的仇与恨。

他依惯性地於窗台上点了一盏沉香,换了一款较为清淡的,舒缓着野兽欲爆发的悚然心绪。

古铜色的肌肤上,一道道的口子遍布,牧奴让衙役抽打的伤至今仍未痊癒,使得绝情又多情的蛛童看得心疼,极是不忍。

牧奴已有多日不和蛛童说话了,摆着一张使他感到熟悉的面孔,那是愤世嫉俗,是憎恶这个世间,仇视眼前的每一个人,就连他俩的床榻碰也不碰一下,好似碰了指尖会着火光星子,会如煤炭般燃起一股呛人的燻烟。

他於心里暗笑,他的牧郎和他更为贴近了;他,不孤寂了。

今日,他主动开口提起,欲替牧奴的伤口涂抹上有助於癒合的膏药,他是牧奴的女人,自该软化自己来迎合他心爱的男人。

一早,他便让膳室的厨子烤上一只鸭,他知牧奴喜食烤物,和琥珀阗的烤羊腿一样,吃得香,啃得牙缝溢着逼出的油的香气,处暑时节食上未甘性凉的鸭肉可去除体内燥热,可一同除去那憋於腹内的火气,待伤膏上完,他便命人端呈上。

蛛童跪於牧奴那壮硕臂膀的後方,指尖沾了沾冰凉的紫玉膏,一丝丝、一点点地涂上道道仍可瞧见血肉的口子,神情温婉,肤上未有半点皱纹痕迹,嘴角漾着一抹满意的笑,道:「牧郎,你的伤口还疼吗?」

牧奴不予回应,只是望着虚空,两眼无神,彷若躯壳里的魂魄没了主,未将身後之人所言之话听入耳里。

蛛童放下盛着膏药的陶钵,将纤细的长长指头搭於牧奴的肩上,安抚着道:「别气了,我让人烤上一只鸭,可香了,你定会喜欢。」他不曾对牧奴如此软言软语,可却也不感到奇怪。

他,想当个女人,当个让男人疼爱的女人,哪怕得让男人折磨。

眉宇间略略一蹙,牧奴蓦然开口道:「你方才说些什麽?」语调严肃,他再也不称蛛童为「大人」,不再将他视为尊贵之人。

蛛童笑,心里暖,心想牧奴终愿开口说话了。

「我说,我让厨子烤了你最爱的鸭。」蛛童重复。

「不,不是,上一句。」牧奴道得严谨,彷若在质问,语气凶猛。

搭於肩上的指尖微微一颤,一股陌生之感震颤间涌上心头,蛛童道:「我问,你的伤口还疼吗?」牧奴的转变,使他的心蒙上了一层茫然之灰,虽说他俩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那我问你,弥诺让人去了势,会疼吗?」牧奴以相同的口气回问蛛童,话语间带着一丝丝凌厉的冷锋。

心於赫然间一凉,蛛童明白牧奴的气未消,怕是又要上火。

「那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蛛童轻搂住牧奴的手臂,又道:「牧郎,你不该再想弥诺,你是我的人,心里只该有我,不该装有他人。」路走得辛苦,有了牧奴,他不再是自己一个人。

略略施力地将那浮起的肌肉按下,蛛童蹙着眉,跪起身子,将上身微微地向前倾,唇瓣凑近牧奴的耳,暗暗呼气道:「牧郎,你至今仍不明白为何我未在第一时间救你吗?不明白我为何不为弥诺开脱吗?」双臂一张,他将牧奴灼热的身躯给圈抱住,削瘦的脸颊贴上牧奴,语重心长地道:「你该明白的,牧郎,你该明白。」

他的牧奴该明白他这麽做是为了他,他的心里有他,无法承受他的心里有着别人。

下一秒,牧奴如只被激怒的豹子,双手有劲地一甩,甩开了蛛童那双紧箍住他的臂,挣脱了那令他厌恶的怀抱,使得蛛童狠狠地跌趴於软榻上。

牧奴转身,瞠着一双琥珀色的眼,恶狠狠地吼道:「你是不是也想尝尝疼痛的滋味?你就让我打打看,看你的皮肉疼不疼,心疼不疼,再来问我这样的废话!」

疯了,狂了,失控了。

憋积於心中多日的仇恨在一瞬间爆发,有如山泉涌水般地喷洒出,牧奴如只正抵制住敌人的野兽,伸出粗壮的手臂,将柔弱的蛛童拎起,朝他的脸上猛打,以有力的拳头捶着他所恨之人,挥着那张狭长削瘦之脸。

没有疼惜,没有留情,只有狠狠地打,将自始至终的不如意与恨意全出至那抹月白的身上。

拳打脚踢声不断,伴随着用力的粗哑喘息呼气声。

砰的一声──

蛛童被打落至榻下,地毯将他给承接住,可野兽仍是不停手,随着沉香隐隐地弥散,他下手下得更加疯狂,将蛛童打出了瘀青,打出了血渍。

失了人性的牧奴跪於毯上,一手拎起蛛童月白色的衣襟,一手抡拳猛捶打他的肚,以衙役欺负他的手劲与姿态,以牙还牙,将所受的痛苦全还於他的身上。

「你痛吗?你告诉我!告诉我啊!」牧奴如獠牙的兽,仰着一张狰狞的脸嘶吼。

「嚐过滋味後,你就明白我疼不疼!」他叫,嚣狂地叫,逞着自己如今的威风,叫着自琥珀阗来到密国後的第一道声响。

那吼声,彷若是仰翻的马於虚空中凄厉的长鸣。

蛛童的眼与嘴角让那有力的拳头打得浮肿至出血,双目朦胧间,他瞧见了一只最为原始的兽类,正以浑身竖起的刺侵蚀着自己,将他一点一滴地剥蚀。

嘴角溢出了鲜血,蛛童未有半点挣扎,只是让那憋闷许久的豹子朝着他撒气。

望着牧奴所挥下的每一拳、捶下的每个力道,使他想起了那个小雪纷飞的夜晚、那个让他明白何为「丧心病狂」四字的深夜。

家乡的桃花树,树干生出了多少年轮?如今提着一盏灯,他还能数清吗?

累,极累,一顶都官司员外郎的乌纱帽,他戴得肩头沉重,是一具紧锁的木枷,是铁打的无情锁链。

他天生是低贱的命,背负不了太多的高贵与金银,不属於自己的,终究将撒开双手,可仇恨逼得他必须这麽做,逼得本是卑微的他须逞着一颗豺狼虎豹之心,以报埋於深处那无从化解的恨。

母亲於他的眼前让人给奸杀,亲自咬断了舌,溢出满嘴的鲜血。

父亲让人绑於树上,遭一刀狠狠地捅死。

他剩下一条苟延残喘的命来解救双亲的灵魂,以一双无情之手来为父母放下恐慌,为他俩报那恨至骨子里的仇恨!

自那日起,他不再是个天真的男孩,不再是蜘蛛台那贫穷可却快乐的蜘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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