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安静听着,感受到太子泩烦乱的情绪与发自心底的疑问,她没有给予反驳,也没有再犯从前直言相劝的错误。试过一次她便知道,母亲的话是对的,直言相劝只会让太子远离她。
待太子泩自己稍稍冷静了,鲁元才缓缓开口。
“也许殿下您说得没有错,也许那位果真可怕又虚伪……”
这话合了太子泩心意。
他听进去了,重又在鲁元身边坐下来。
鲁元垂眸,回忆着轻声道:“我一共只远远见过陛下两面而已,不敢妄言他是怎样的人。我只能说说我见到的----在我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带着弟弟阿盈住在沛县的小村子里,很快战乱就来了。我和阿盈跟着母亲颠沛流离,一路上,曾见赤地千里、道旁白骨;纵然有舅舅们率领士卒保护,我们还是几次遇险。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皇帝,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否真的犯下了非死不可的罪行,可是我想呐……我想呐……对于中原大地上挣扎在生死间的黔首来说,他们根本不在乎上面的人是否可怕,是否虚伪;他们也根本不在乎今日谁封了王,明日谁又入了牢狱……谁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愿意跟随谁。谁能平息了战乱,他们就愿意拥护谁。”
太子泩也是曾流落民间过的,虽然在张伯家被保护的很好,却也曾经见过村落里吃不饱的孩子,听闻过婴儿刚降生就被溺亡的故事。
他曾见过,曾听过,只是从来不从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
鲁元又道:“殿下您所说的三件事情中,前两件事情我并没有亲历,不敢擅自评论。只第三件事情,广陵侯和亲一事,我也算是在旁见证的。若不是广陵侯入胡,北境不知还要多少战乱,更不知还要大秦子民洒多少鲜血,而他们的亲人又要流多少眼泪……”
太子泩怨怒道:“可是和亲什么女子不行?偏要送走广陵侯。”他又道:“广陵侯为了父皇出生入死,却被送入胡地,怎不叫人寒心?”
鲁元镇定道:“若是寻常女子入胡,多半是必死无疑。只广陵侯入胡,兴许还有转机。我嫁入宫中,每常蒙广陵侯照拂,常听母亲赞叹她的为人能力。况且广陵侯备嫁之时,在咸阳的那几个月,我的母亲常去拜会,说是广陵侯在府中勤学胡语、谈笑自如。我想……”她瞥见太子泩的面色,正逐渐由动容转为不耐,便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转而道:“我想……殿下为广陵侯打抱不平,乃是侠义心肠。好再殿下如今入了预政,正可以勤修政务,秣马厉兵,待来日叫匈奴归顺臣服,送广陵侯归于大秦。”
太子泩被鲁元最后的话激得心头发热,道:“正是!父皇给大秦留下的屈辱,便由孤来洗刷!”
他凝视着鲁元,笑道:“还是与你谈得来。”
二丫的绿袄红裙虽然新鲜有趣,可是看久了却也疲乏。
想到二丫,太子泩叹了口气,对鲁元道:“没想到张芽这小子越来越滑头了。你猜他今日跟孤认了什么罪?他倒是主动承认了,当日引孤出宫,见他那妹子,都是他一早准备好的。他做下这事,心里不安,今日跟孤,涕泪横流认了错。”
鲁元听得发愣,道:“只是张芽安排的?他那妹子不知情?”
“不知情。”太子泩笑道:“二丫看着泼辣,其实是个最没心机的,哪里藏得住事儿?”
鲁元勉强一笑,敷衍道:“这张芽既然肯主动跟您告罪,也算是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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