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过数千数万遍的脚步声,他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
“长兄。”
那人似乎应声了。
一双冰凉的手从下而上缓缓地划过元阳的腰身,轻缓地顺延,经由肩胛骨、背、后颈,冰凉的触觉如同蛇般贴在他的肌肤表面爬行,留下阵阵不适的震颤。
那手最终环绕过他的脸,从身后贴到元阳的眼睛上。
元阳一阵紧张,由不住屏住呼吸,眼睛本就不适,这会儿更是像被火灼烧般难忍,恐慌忍不住从灵魂深处往外爬。
别人家的长兄如父,他家的长兄却如鬼。
还是那种从地底爬出的恶鬼。
在元阳尚且看得清春夏秋冬的孩童时期,长兄就与其他人不同,如果说父王是石头般得镇定与寂静、母妃是沉香般的镇定与典雅,那么兄长便是庭院中央的那尾金鱼。
在冰冷的水池中转动诡异的眼睛,尾巴在水中铺卷成薄如蝉翼的扭曲,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冰冷得让人不想靠近。
在那时元阳的印象中,金鱼是可以杀死猫的。
他曾亲眼看到过。
那天,他刚从母亲的园冢中走回来,心底有点后怕,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提心吊胆,由是步子迈得比猫还轻。
府中人少,都出去采办祭祀的事情,所以□□院传来的声响,便显得尤其刺耳。
“咯噔”“咯噔”----非常有节奏的声响,几乎都能哼出调子来。
事实上,确实有飘渺的歌声从□□传来,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一声一声往年幼的元阳耳畔萦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循着那声那响往院子深处走。
明明是不入流的调子,却成了南海鲛人招魂的歌声,上下沉浮,勾人心魄。
“咯噔”“咯噔”----好比巷头木匠师傅锯木头的声音,缓慢而又艰难,单调而苦涩,他几乎能够想象出刻刀不断划动,木屑往外迸溅的场景。
他转过角落。
地上的残害是血肉模糊的震晃。
他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的长兄。
长兄的手中拿着刀,长兄的手心流着血,长兄的嘴中哼着歌,长兄朝着年幼的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木门在风中拍响,“咣当”一声把元阳拽回现实。
“白驹过隙,转眼间你长成这副模样,转眼间你会自己拉弓射箭,转眼间你也要成亲了。”
长兄的手依旧没有从他的眼睛上拿走,甚至轻轻地在上面按动。
元阳眉宇间波澜不惊,胃间却已然在翻滚,喉咙口发烫,涌上血腥的甜味。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长兄似乎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逃不过长兄。
金鱼嘴中咬住刀,便可以杀死比自己大上数倍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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