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若握着手中那个香囊,踌躇在重华殿一条较为荫蔽的翠竹小道上。此次历劫,她同样没有喝下孟婆汤,是以无论是柳丝若的记忆,还是叶绾茹的记忆,她都记得。她不知自己的劫数何时而至,是以,在离渊安置好她之后,便寻了个合适的日子凑齐了几样东西,自行推算。看到那些奇异的卦象,她方才知道,自己的命格无意中被离渊打乱。她暂时是死不了了。
可是不死,她便没有办法位列仙班。更何况如瞧着离渊对昔芜的态度,她实在是有些后怕。前思后想,她还是回了之前的画舫。抱着必死之心。
当然,死前,还是受了不少折磨。不过好在,她现在成仙了,是真正的长生不老。虽然只是普通一位小仙,在天上也只能做个洒扫的婢子,但是她相信,若是再流渊这里,自己决计不会是个洒扫婢子的待遇。
流渊腰际的那个香囊太丑了,可是他却一直戴着,连他投身入凡时也带着。她很不高兴,看着香囊上那个做功蹩脚的榴花,不难猜到,这个香囊出自谁手。她想,一定是自己没有做过香囊给流渊,而他又喜欢这玩意,所以才一直戴着。所以,上天之后,她用了三日的时间,细细缝制了这个香囊。同样是榴花的纹样,里头除却榴花还填制了其它几种珍贵的香料。
她问莲生流渊在哪,莲生却跟哑巴似的并不答她。倒是叶淮,告诉她,流渊在莲池的亭子里,整理这些日子落下的公文。
柳丝若原本想着,若是流渊收到这个香囊,一定会分外欢喜,于是,她捧着香囊欢欢喜喜的跑了过去。当然,她不会知道,当年的花璟,便也是仙子阿这种心情,满心欢喜地捧着自己为他绣的香囊,走过她现下走过的石子路,来到了那个亭子。
那是的流渊,还在同神无妄弈棋。
柳丝若不经意听到了凤音同流渊的对话。
也听到了那个她既害怕,也妒忌到发狂的名字。
花璟。
即便因为某种联系,在见到昔芜的时候,对于昔芜的身份她心中便已经有所揣测。但是当凤音和流渊说出来时,她承认,自己还是心痛的。或者说,自从流渊投身下界,要去寻找花璟的时候,她的心,便一直是揪的紧紧的。
柳丝若说不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情绪,她也不明白,流渊原本就是一心向着她的,哪怕多次与帝后二人争吵,可是现在……
走了几步,面前忽然卷来一阵风,带着几片青竹叶子落到地上。柳丝若抬头去看,来人是一脸桀骜张扬的凤音。
凤音不喜她,即便她多次向她示好也是不喜,如此,她自然也不会喜欢她多少,以往都是能避则避的。可今日凤音过来,摆明了是来找她不快的。
柳丝若吸了口气,退后几步,像以往那般绕道而行。凤音却提高了嗓子,在她身后带着嘲讽扬扬说道:“天阙里近来新进的仙婢,真是越来越不懂得规矩了。”
虽未举行正式的继任仪式,可这些年,凤音已然接管了凤族大大小小的事物。凤族是上古神族,族长的地位在天上,自然是不亚于其它几位神君。柳丝若心中不快,却还是停下步子,顿了顿步子,手心揣紧。回身冲凤音屈膝行了个礼,规规矩矩。
“见过凤君。”
“瞧瞧你,费尽心思成了仙,却不过是个领了牌子的仙婢。”凤音笑的一脸嘲讽,这张脸,她越看越气。凤音道:“有意思吗?”
“凤君说的这是什么话?”依旧是弯了半截身子,柳丝若抬头望向凤音,浅浅笑道:“丝若所求,不是那神仙传上的牌位,亦不是三界碑上的一方尊位。仅是为了陪在一人身旁,求个地久天长而已。”
“入了趟凡世,脾气见长?”凤音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原本就是现下这幅牙尖嘴利的模样?”
柳丝若不答,不等凤音有所表示,已自个起了身。她身高上比凤音矮上一截,此时美目微蹙,显得极是楚楚可怜。
凤音心中厌恶,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与柳丝若虽说没有多少交集,可因着花璟的原因,说柳丝若算是她半个仇人,一点也不过分。
“有一件事,我倒是一直想问问你?”
柳丝若微微一怔,不知凤音此话何意。只得敛着面上的不悦,顺眉说道:“凤君请说。”
凤音笑了,把弄着袖间的披帛,往柳丝若那儿走了几步。她在她面前停下,微微弯了弯身子,将朱唇靠近柳丝若的耳畔,眨了眨眼,方才有些好奇的问道:“一千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柳丝若心中一沉。
“那么,你是怎么上到天邢台上去的?可还一并记得?”
闻言,柳丝若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连睫毛都微微颤动着。她张了张嘴,嘴唇蠕动了半天,明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咽了一口吐沫,扯出一个并不自在的笑容。仰着下巴,问凤音道:“丝若惜命,怎么去天邢台的,凤君怕是不应问我,而是去问那个与你自幼茭好的神女吧?”
柳丝若如此乖张的一面,凤音今日得见,倒是觉得有趣。这个样子,比起整日待在流渊身边那个文弱的样子,让她更想给她一巴掌将她打的她爹妈都不认识。
凤音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聪明应当知道,浅沧帝君那儿有一面叫做天华无端的镜子吧?”
她站直了身子,端着手臂扬着下巴看着眼前这名面容显得有些苍白的女子,说道:“当日,天刑台上所发生的事情,虽因着那些锁魂灭魄的阵法,暂不能用回溯之术相览,可这天华无端是上古神器,又有什么看不到的呢?”
柳丝若即便极力隐忍,可面上的异样,哪怕是极其细微的一点,也难逃凤音这双眼睛。这一刻,见着柳丝若的神色,凤音心中已是了然。
果然……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挑眉对她说道:“不过你本是一介凡人,没听过也是自然。不过,老娘向来心善,改日心情好了便去一趟紫薇垣,问持镜仙子借来,也顺便让你长长见识。”
“哦,对了!”凤音眨了眨眼睛,显得格外妩媚。她歪了歪脑袋,冲柳丝若笑道:“都说你当初用你母亲留给自己续命的内丹救了流渊一命,害得自己差点因此死去,我倒是有些好奇。正好,这画面我们也可拿天华无端看看。顺便,叫流渊也看看。”
像是暗示着什么一般,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凤音特意放缓了声音。
天华无端……
柳丝若的指甲不自觉地嵌进肉里,沁出了血丝。
她没有说话,也不敢去看凤音的眼睛。目光只是紧紧地盯着凤音发髻,鬓边斜插的一直凤羽簪子。那簪子缀着流苏,摇摇晃晃,阳光照在上面,格外耀眼,刺痛了,她的眼睛。
第十章:试上高楼清入骨(四)
昔芜做了个好美丽,好美丽的梦。
她梦见一个似仙境一样的地方,花香鸟语,芳华潋滟。她拖着逶迤的裙摆,踏过青青草地,踏过一地落花。她笑着往前方跑去,火红的榴花跌落在她的鬓角,在那百丈高的榴花树下,翩然地站着一抹淡蓝色的影子。
她跑到他面前,站定了身子,微微喘着粗气。而眼前的男子,却微微笑着,抬手帮她拢了拢方才因小跑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发髻。
她红了脸颊,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那里,只是紧紧揣着自己的裙子,最后仰着红扑扑巴掌大的小脸,目光闪烁地抬头看他。
这个人,一身蓝衣,是教人说不出的风雅端华。
在看清他的眉眼时,昔芜笑了,露出一个酒窝和小小的虎牙。
“离渊……”
忽然想到了什么,伴随着甜甜一笑,她唤他:“流渊。”
“嗯。”他点头,眸子里是说不出温柔。
于是她又喊了一声,只是这一声连昔芜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在流渊二字的后边,加上哥哥两个字。
流渊的手自然将她的手掌紧握,他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身前。往她的掌心放了一个微凉的物什。她张开手掌,发现是一块玉件,质地同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有些相同,只不过她脖子上的那块,中间有一条明显的裂痕,看得出曾经摔碎过,虽然她也试过一些法子想要将那些裂痕隐去,却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法子。而这块玉却不同,是个完整的半圆,上面雕琢的花纹,也很清晰。
昔芜本想将脖子里的那块玉件取出来给流渊看看,却被流渊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流渊说的是:“嫁给我,花璟。”
昔芜并没有注意去听这个名字,只是当流渊目光灼灼对她说上那三个字的时候,她大脑已然一片空白,丧失了所有自主思考的能力。那一瞬,她似乎听到了自己体内的灵魂,在一瞬间欢呼雀跃,摇曳着她的心脏,令她快要承受不住。
她张了张嘴,原本想问他为什么。
可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这样在他眼里一定会显得相当蠢笨,于是,她忍住内心想要尖叫一声拥抱他的冲动,笑着问他:流渊,你是喜欢我的吧?
流渊,你是喜欢我的吧?
这一句话,便是当初流渊前往浅色涧求亲时,花璟问他的一句话。
只是那是的花璟与现下的昔芜不同,现下的昔芜眼中是粼粼波光,幸喜至极。而花璟,却是在一片微怔之后,带着浅淡的寂寥,眼中的光也仅仅只是子啊听闻嫁给我那三个字时,微微闪烁了那么一下,便是随后的波澜不惊。
她问的浅淡,说这句话的时候,花璟其实是心痛的。
因为,她知道,他的回答,应当是诓她的。
流渊说:“花璟,你不是一心想要嫁给我吗?”
花璟忽而就笑了,美丽却也空寂。只是那一双逐渐冷却的眸子,教流渊看不真切。那时的他,竟然连诓她一诓也不愿意,到底是有多残忍。而流渊,那时的花璟多想揪着他的衣襟问问他,离渊,你到底是有多厌我!一时半刻都不愿意让我欢喜的是吗?!
而昔芜梦中的流渊却笑着点头,格外温雅。
他说:“我爱上你了。”
昔芜笑了,觉得流渊说的话,是她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爱。他爱她。她也爱她。
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是他给她的心。
也许,昔芜在没有恢复属于花璟的记忆之前,便永远也不会明白,出现在她梦里的流渊,其实是她,是神女花璟一直希翼着的流渊啊。
在她还是花璟时,便想着有朝一日,心中的那个男子,能够踏着一地芳华,在浅色涧的榴花荫里,背着一片绮丽的晨曦,缓步向她走来。她想,那一瞬间,若是画面定格,定是让那炫目的榴花也失了神色。
四海八荒,天地之间,唯余她二人,地久天长一般。
可终究,所谓希翼也不过是希翼而已。
那一日柳丝若的反应,凤音回到栖梧山,越想越觉得可疑。原本她只是看到她那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心下添堵,想激一激她。哪里知道,柳丝若的反应,却是如此奇怪。
凤音坐在梧桐木雕刻的椅子上,撑着头望着端光镜里映照出来的一处凡世发呆。
说花璟心生妒忌在大婚当日将柳丝若骗去天刑台,凤音一开始便是拿着刀戳着她的心窝子让她说,她也是半分也不会信的。只是,这柳丝若当年上天刑台上的蹊跷,昔芜同她的关系又有些复杂,淬月一口咬定事为花璟所谓,柳丝若不语默认。众神悠悠之口,自然便将花璟推至了风口浪尖,扣了一个善妒的名头。当年花璟跳下诛仙台,她想来也是太过伤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忙着四处找寻花璟的踪迹。无果时,又寻便了五方十老,三清六御询问花璟踪迹。就差去西天梵天之境,请佛陀揭示。
这一晃便是两三百年。
而这两三百年间,每每见到流渊,少不得单方面的与他舞刀弄枪一回。
不过想必流渊自知理亏,面对凤音愈演愈烈的杀招,一次也未曾还手,都不过是防御结界什么罢了。
再后来,流渊以历劫之身下界,凤音也是在一次和司命偷了锦汐仙子的桃花酒,醉卧桃林时,从满面潮红的司命口中得知,流渊下界历劫,是自个儿找司命写了命格。
都说酒后吐真言,凤音觉得,司命的想象力委实太过丰富。竟然说,流渊下界,修得不死之身竟是为了找寻神迹消散的花璟。
她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好笑。
大抵是觉得自己的仙格受到了侮辱,司命当即瞪着一双杏眼,拔掉了醉成原形的她身上两根凤凰毛。疼的她那叫一个龇牙咧嘴,酒意顿时便醒去一大半。
司命捧着肚子咯咯地差点没有笑得背过去,躺在青草地上,眯着眼睛看她道:“你若不信,赶明个去下界自个看去!”
说着抬手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一通乱指,道:“喏,就在昆仑山上!”言罢,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道:“你……自个儿……找……嗯……找去吧……”
说完便打了个酒嗝,扑在地上沉沉睡去。
天华无端……
浅沧帝君那个冰疙瘩,只要她搬出花璟她老爹东华的名头,那面镜子借来玩玩也无不可。
这种略带欺骗色彩的事情,她自然要找个坑蒙拐骗无一不精的人同去,也好在她祭出帝君名头的时候狐假虎威的给她壮壮胆子。而这个人,自然是同她一起,没少惹事,叫诸多仙家都颇为头痛的司命星君了。
幽冥主司阴若萧,栖梧山上的凤君凤音,以及三重天上的司命星君颠丑丑,相传这三人虽说术法造诣参差不齐且皆不如几位上仙,但若是有朝一日你见到这三个女人花枝招展地凑在了一起,给你一个忠告,无论你是男的女的,是神是魔,都切记切记,能有多远,就跑多远。
以上,便是天阙之上某位文书,在八卦之余,在自个儿执笔的刊物上写的点评。
不过这段点评,似乎令这三人很是满意,是以这位文书的结局,并不如上次那位在酒席上说错话的同僚凄惨。
只是这天华无端乃是上古神器,她同司命不过后古一个仙君,只怕是并她二人之力都无法催动这面在浅沧屋子里,早不知蒙了多少年灰尘的镜子。凤音觉得,等镜子借过来,除了叫流渊过来看看,最好还是先交上桑青。
事先声明,若不是看在他好歹有个战神的名头,阶位又比自己高出那么一丢丢,凤音对天发誓,她才不会找他呢!更不会想到他!
司命星君有一颗总所周知一遇热闹或者八卦便热血沸腾的心,作为凤音资深的狐朋狗友一枚,二话不说便揣着命格本子上了小祥云,同凤音一道,去了那紫薇垣。
凤音借了镜子,倒也比想象中顺利。托了个为东华寻玉扳指的词,面对一派端华,坐在那儿都快将周围凝成冰的紫薇帝君浅沧道:“您也知道我们家帝君吧……性格其实挺别扭的。这个玉扳指虽说不是什么顶好的物件,可是莫名其妙的找不着了,也挺让人挠心的。”
彼时,浅沧帝君方才抬眼将凤音她二人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司命整个心魂都荡漾了起来。
这一眼啊,看的凤音整个凤凰心十分的忐忑。但她任然挺直了腰板,想着即使被扔出去,也要保持她身为凤族凤君的风度!
浅沧帝君抬了抬手,却是叫了持镜仙子,让她将那面天华无端请出来。
就在凤音心中小小有些得瑟,却还是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将那面镜子接过的时候,浅沧帝君的声音在坐上幽幽传来,不咸不淡道:“我竟不知,东华他几万年不曾现身,那这扳指又是怎么跑到天刑台上去的。”
“……”凤音的笑容立马便冻在了脸上,随后嘻嘻一笑,一面摸着镜子一面推搡着尚且沉溺于浅沧美色中的司命,一边回头冲浅沧笑道:“帝君果然睿智……我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这天华无端,帝君既然借了我,哪有不用便收回去的道理?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回来必定同帝君您痛饮三百杯!”
浅沧:“……”
瞧着凤音拽着司命绝尘而去,持镜仙子颜洛洛嗤嗤了两声,转而望向浅沧道:“帝君,这凤君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浅沧不语,冰雪雕琢般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是随后淡淡对颜洛洛道说了三个字:“学着点。”
颜洛洛:“……”
瞧着自家帝君渐行渐远的背影,颜洛洛觉得,自从遇见了澜音仙子,帝君的性格似乎也变得没有以前端正。
不过,倒也是好事。
想着,她冻的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老鼠和小狐狸的留言。妖妖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乃们,我这里有存稿哦~要剧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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