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这边皇上已经将格格厚葬了。但是格格的魂魄并没有消散,附在了一具已经魂飞魄散的身体上面,等她再转醒过来,她看着身边的人问,是什么时候,身边的人告诉他,是章武元年。”
“章武?那是刘备的年号。”
“原来她的魂魄穿越了一千四百年,到了三国时候的蜀国。”我叹出一口气,慢慢说出了这句话。
“这位格格原来是金枝玉叶,穿越之后,却成了一户穷人家的女儿,名唤小姣。很不幸,她的父母将她买去做了婢女,但是又很幸运的,她是被卖到丞相府。因为她是那么与众不同,很快就引起了诸葛亮的注意。”
我顿了顿,说:“可是,小姣是从一千多年后的格格,她知道这里所有人的命运。她该不该去告诉诸葛亮,他的皇上将会失去张飞,并且会遭遇一次最惨痛的失败——连营;马良会消失在这场战争中,然后就是诸葛亮一个人苦苦支撑蜀汉到生命终结。”
“告诉我,如果你是诸葛亮,你希望知道将来的事情吗?”我低声问。
他眼睛里有光华瞬间闪过:“不。”
“为什么?”
“因果自有定数,不必强求。”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看得这么开的?我一向以为你是实用至上的。”
他偏过脸,说:“我参佛久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我轻声说:“你到底还是旁观者,又怎么会体验到故事中的人的酸甜苦辣?”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带着浓浓的倦意说:“那后来小姣格格怎样了?”
过了很久,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睑,说:“她爱上了诸葛亮……”
他面色平静的睡着了。
过了五个月,康熙五十八年的深秋,弘时准备纳福晋了。
他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了。弘历和弘昼都已经八岁了。这个雍王府渐渐开始暗流汹涌,虽然距离我的丈夫成为皇帝还有几年时间,但是王爷世子同样是一块肥r。几个有儿子的女人之间都有小小的合纵连横。
李氏开始表现的尤其明显。她费尽心思挑了栋鄂家的女儿。栋鄂一向与雍王府关系密切,也在正白旗中颇有影响,这门婚姻,显然是李氏想为弘时增加政治资本。
很久没有这样隆重的喜事了。全家人都被动员起来,我也不例外。弘时自己也忙碌,越临近婚期越少到我这里。
离婚礼还有三天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初夏正在我屋子里选布——都是李氏送过来的,有些是宫中的赏赐,有些是为婚礼准备的,多出来的,李氏便拿来做人情,送到各屋子里。
初夏选了几种暗色的布,绞了布头,便要叫丫头去取。
我就笑了说:“你一个小丫头,挑些跳脱的颜色吧,那种浅银红色的,我瞧着就好,你挑的这些都显老气。”
初夏做个笑脸,挥挥手中的布,说:“我自己的新衣服还穿不过来呢,额娘上次也给了我新布匹。这都是帮五哥哥选的,他求我为他做个荷包。我就想多做几个,也好送给四哥哥,顺便也巴结阿码。”
我更笑了对轻寒说:“竟有人求着要你做的荷包?上次你逢给我的那个,要不是你轻寒姑姑又密密实实的加了一道边,我看早就散了。”
初夏一头栽进轻寒的怀里,说:“轻寒姑姑,你看额娘取笑我!你同她说,我现在做的怎么样!”
轻寒也笑着说:“格格!初格格现在大有长进呢,我看绣得不错,拿出去也不会失礼人家的。您也不要太严了。想当年,您在嫁进来之前,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人却虚得连针都拿不稳了,绣也绣不好,不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好吗?”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我那时候不是因为生病才不会针线的,这是我永远的秘密。
于是对初夏说:“你若要为四阿哥和五阿哥做,就顺带为你三哥再做一个吧。他要结婚了,你做妹妹的也表表心意吧。”
初夏想了想,说:“三哥哥身上的这些荷包啊,绦子啊,一向都是额娘您为他打理的,我也不知道他都喜好什么样子的。额娘说给我听听。”
我挑了块银色暗花的绸布,说:“这块就好,配上正红色线。图案不要太复杂。结婚的,你看着绣,别绣蝴蝶,也别绣鸳鸯,就绣莲花和莲子吧,但别绣得太密,疏阔点才好看。绣好之后,别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气。我这里有薄荷香,拿三钱去和二钱檀香混一处,燃了正反里外的熏。弘时喜欢这味道,又清爽又干净。”
初夏头一歪,说:“这么多,我可记不住。还是额娘做好了,算我的人情吧!”
刚说完,这边弘时就走了进来。初夏就丢了手里的活计去找弘昼玩了——因为府上要办喜事,师傅就放他们下午不用上学。
弘时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阴影,显然睡得并不好。
我便让轻寒在窗下支了我的躺椅,让他躺下,又拿了小被子给他盖上。
“我都已经这么大了,善姨还把我当小孩子照顾。”他微微笑了说。
秋天午后的阳光明媚起来也是很耀眼的,落在窗前,合上他含在眉眼间的温柔笑意,让我一瞬间有些失神。
“你到底还是在叫我善姨不是?我倒还想把你当小孩子照顾,你却转眼就要娶新嫁娘了。”我为他整理好被子。
“睡一会吧。这两天你自己也累坏了。”
他怔怔的看了我一会,便合上了眼睛。
我想起身离开,却又觉得无事可做。于是拿了本书坐在他的身边,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一会又侧耳听听他绵长的呼吸,觉得心安。不去想遥远的将来。
一个时辰之后,他醒了过来。
他似乎有话想对我说,我似乎也想交代他些什么,但两个人总像隔了些什么,便又无话可说。呆坐了一会儿,我就布置了几道点心让他垫饥饿。
“这是什么,没见善姨做过。”他用筷子指了指一个碟子。
我夹了一块到他的碗中,说:“这叫肴r。是镇江的一种特产。配上姜丝和香菜,蘸点香醋,味道十分好。”
他依照我说的试了试,说:“果然很好。怎么没见善姨拿出来过?”
我笑着说:“我也是慢慢才做的好的,以前做的不太好。何况,因为这道菜工序特别,其实并不适合给你们吃。”
“什么工序?”
“这肴r如此鲜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在腌的时候,放了一点点硝。当然,只能是一点点。”
硝是一种剧毒。
弘时听见我的话,并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依旧将肴r送入口中。
我笑着说:“你不怕吗?”
他垂下眼睛,低声说:“善姨招待的就算真是毒药我也会吃,何况是如此美味。”
我愣住了,不知道这句话的重心是在前半句还是在后半句。
“弘时,”我说,“你说什么?”
他忽然灿烂的笑起来:“我是说,这样的美味就算真是毒药,我也愿意吃下去。”
我便稍微放了一点心。
三天后,弘时成亲了。
三个月后,李氏又为他纳了两门小妾。
因为他不肯与福晋圆房。
这件事情在他结婚的第二天早晨就很快被知道了。新娘被冷落在一边,新郎和衣而睡。床褥非常整齐。
又有更详细的说法,说弘时已经解开了新娘的外衣,但不知道为什么,竟停住了手,没有继续下去。
头几天还好糊弄,结婚三个月,新娘却依然是处子,这让李氏开始着急了。园子里也开始流言四起。园子外面的传言则更加不堪。
最通常的一种说法是,雍亲王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但我知道不是。
弘时必然是个悲剧人物。虽然我自己很喜欢他。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他答应过的事情会做到,他永远都不会变坏。
这两天一想到他就觉得心痛。
看到历史上弘时确实也只有一妻两妾,只有一个儿子,就觉得这背后似乎可以发展出某段欲罢不能的故事。于是就这样写了。
雪后·长生
我见过弘时的福晋。她是一个小巧的女人,有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看我的目光大胆到肆无忌惮。
我立刻就明白了弘时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听说你是弘时最亲近的长辈,几乎人人都这么说。可是很奇怪,我却从没有听他自己提起过你。”在我们单独见面的第二次,栋鄂氏就对我这样说。
我低头看茶盏中的绞股兰舒展成一种奇怪的形状,轻声笑了说:“哦,是吗?我不知道他原来还会跟你聊天呢。”
她的脸立刻涨红了。
我不喜欢用这样的尖刻去伤害人。但是我更不希望她伤害我和弘时——她过于敏锐,而且她并不爱弘时。
“最近两位侧室就要进门了,你也多担待些。”我淡淡的将她打发走了。
故意忽略掉她怨愤的神色。
但是自弘时成亲之后,我再没有同弘时单独相处过。
或许是他在故意躲着我。
少年人的心意很感人,我不是没有一点感动。只是他终究会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我只不过是他生命中某种美好的遐想罢了。注定要过去,不可能长久。
想找机会告诉他。又担心他从此不再相信我,会性格大变,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错事。
又觉得自己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左思右想之间,他的两个偏房也进门了。
康熙五十八年末下了很大的雪。
冬天的时候,我喜欢在屋子里燃上香,干燥而且温暖。有书看,有雪景赏,有好茶品。心情好到极致的时候,反而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前两天听说弘时和侧福晋钟氏同了房,我本来应该松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有些像是叹息。
被英俊聪明的年轻人爱慕,是会让女人的虚荣满足的。
即使像我这样自以为d悉自己的情感,还是会被撩拨起一些莫名的情愫,仿佛又回到初恋一样。或许只是不想那么快结束这样一个好梦。
既然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那我应该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和他相处。
正想着,弘时就来了。
依然是温柔的笑。
我也给像平常一样招待他。
坐定之后,我就说些家常话,却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笑容已经消失了。
我停住了嘴。安静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他说。
“什么原因?”
“你知道的。”他说。
我忽然觉得又回到了他小时侯,会偶尔和我闹脾气。
“好吧。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和福晋同房?”我顺着他说。
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我听到他沉重的呼吸,情与欲如水一般在他眼睛里闪动。我忽然有些畏惧这样鲜活的感情,这是胤禛不曾给过我的——我多少次凝视他的眼睛,寻找的是否就是此刻弘时眼睛里的这一份彻底的沉沦与痴迷?
他猛的站了起来:“我走了。”
他步伐匆匆的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开了口:“现在你觉得放不下的东西,过段时日你就会放下了。现在你觉得好的东西,也许将来会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样突兀的奉劝,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
他没有转身,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雪又开始下起来了。我看他走出去,雪无声的落在他的肩头,想为他拂去那些雪,却已经离得远了。
那一天正是腊月初一,我三十三岁的生日。
自那之后,弘时还是会过来请安,也有依然温柔的笑容。只是再没有提起那些隐秘的情愫。仿佛只是一场青春的闹剧。
不久之后,钟氏怀孕了。
“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做爷爷了。”胤禛扶着我的肩说。
我抬起头对他温和的笑:“你并不老。”
康熙五十九年的新年,正月里头,我们两个在街上闲逛。休朝八天,他的事情还是多。到下午时却让我陪他去街上逛逛。
“不知道会不会是一个孙子。”他说。
我握紧了他的手,说:“会的。”
他的心情并不好,出来也是为了散心。因为今年祭天,皇上让老三诚亲王代了。
街上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热闹,摊子摆得稀疏。一来是为大年上的,家家都赶着团圆,二来雪时断时续,天气并不是很好。只有些调皮的孩子,零零散散的聚在街头巷尾,点鞭炮,抽陀螺。我让他给我买了一块烤红薯,捧在手里暖手,闻闻味道,并不吃。
“你难得和我出来玩,就别这样心事重重的了。陪着年怀玉的时候,你也这样愁眉苦脸么?”我顺手将红薯给了路边的一个小乞丐。
他看了我一眼,说:“很少见你这样任性。”
“如何?”
他伸手包住我的手,说:“和你在一起,不必强颜欢笑。不好吗?”
我愣了愣,默默点头。
一起走了很长的路,低声的说话。
“你不必担心。”我忽然说。
已经快到雍王府了,我站住了,面对他,忽然说。
“我在担心什么?”他狡黠的问。
“不管你在担心什么,我都要叫你不要担心。”我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说。
“若你知道什么就不妨直说吧。明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就凭一句不要担心,就能让我安心么?总要说些原因吧。”
雪开始下得有些大了。我的声音似乎被雪吞没了一些,张口说话,让我感觉寒冷和困难。
“除了你还有谁?老大,老二,被圈禁;老三只是一介文人;老八,皇上早就对他深恶痛绝;老九老十是和老八一损聚损的;十三是自己人;还有十四,他在大西北,早就被你制住了。”
我盯着远处一片虚无的白色:“你要相信自己。”
他忽然说:“为什么爱我?”
我惊讶的把目光集中在他脸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话。
他没有任何玩笑的神色。依旧有我熟悉的心事重重和狡黠,甚至不信任。
我顿时有一种屈辱的感觉,好象自己是一个被人窥探得一清二楚的小女人。被那个男人不动神色的玩弄于股掌之中。
“为什么爱我?”他又问了一遍。声音不大,感觉却强硬起来,撞击我的耳膜,和风雪一起让我感到寒冷。
“为什么要问原因?”我终于回答了他的话。
他将我纳入怀中,低声说:“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是怕我是因为他能做皇帝才爱他。
“你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有时对我太狠心了一点。”
他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说:“阿离。”
慢慢走回去,离家还不远,就看见门前乱做一团,进进出出全是人。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一向深恨下人做事没有章法。
这边管家已经小跑过来,禀道:“王爷,宫中刚才传旨下来,皇上明天要过来,这里什么也没有准备,都等着您示下。”
他一直与我握着的右手竟细密的渗出了一点汗,我能感觉到他掩藏在不动声色之下的喜悦。
他略一沉吟,就对总管说:“福晋这会也该知道了,让她把里面的事情都安排好。明天到跟前服侍的人要一个一个挑出来,要手脚利索嘴巴紧的;明天要赶在皇上来之前全将道上的雪给清了;皇上爱听戏,叫两个戏班子过来候着,这事情你自己亲自去办,务必要是全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别管现在是在哪里唱,明天一定要拉到雍王府上来;另外一会儿叫三阿哥去我书房,我有事情吩咐。”
总管太监一连声的答应着,连忙小跑着去吩咐下人了。
“明天也不必全将雪清了,留些路边,不妨道,看着也好看。”我说。
他点点头:“我一会还会再吩咐。你再帮我想想,哪些我漏了的。皇上来得急,来不及准备。”
我笑着说:“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皇上就是不想看你什么都是刻意准备的。只要别太乱就成了,雍王府向来出了名的安稳妥帖,皇上是想看你平素的样子。我就觉得别太造作就好。说句宽你心的话,你就是给老十府上一个月时间,他也整治不到你平日的一半。”
他并不反驳。
我就接着问:“叫三阿哥过ナ俏裁词拢俊?
他就领着我往书房去,说:“你也来吧。我前些日子听内里的公公说皇上有意思带个小阿哥在宫里面住着,闲来无事可以陪着皇上读读书说说话什么的。我这些天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另外明天接驾的事情,也要弘时去办一些。”
我跟着他进了书房。刚上了茶,弘时就来了,穿了一件深枣红色马甲,衬得他脸色更显得苍白。
“你脸色不好,病了么?”胤禛都看出来了。
弘时极恭敬的对我们行礼,说:“谢阿玛关心。前两日受了凉,如今已经不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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